第4章 你是例外
诊室现在只有他和女孩两个人。麦树衡整理了一下文档资料，随后起身向诊室外走去。
他想跟女孩说些什么，只是想着，不如下午再说。
没想到，他刚打算走出诊室，女孩就在后面叫住了他。
“麦医生，我下午还是来这里找您吗？”
麦树衡轻轻点了下头：“嗯，我下午会一直在。”
他不是很想说自己下午的全部行程，可还是脱口而出了。麦树衡顿了一下，他见左一没有再说话，便向外走去。
只是不知为何，女孩跟着他一块走到了外面，还问他中午休不休息。
“休息。”他简单的回答了女孩两个字，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在查看着新消息。
来自时教授。
「把桌面上昨天的最新进度报告电子版发给我。」
他刚打算迈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身旁的女孩还在盯着她，麦树衡侧头看向她，轻轻的挑起了一侧的眉毛。
他本以为女孩是有什么事，却没想到收到了请他吃饭的邀约。
看着面前有些急乱的左一，麦树衡在心里轻笑了一下下，或许是觉得好玩，毕竟第一次见面就邀请自己共进午餐的人，多少可能对他有些想法。
他深谙这点。保持着一贯的夹杂着冷淡的礼貌回绝了这份好像并不太单纯的邀请。
这次他不太绅士的将那个女孩留在了原地，独自回了办公室发送了文件。
麦树衡靠在椅背上，从早上到现在除了一块巧克力和一杯水，他什么都没吃。身体已经开始逼迫他寻找食物了。
麦树衡换下白大褂，套上来时穿的那件大衣，将围巾随意的搭在脖子上，他从拐角那块镜子反射的画面看到了在楼道里靠着扶手的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低着头，双手捧着手机，散下的发丝遮挡住两旁的脸颊，麦树衡只隐约地看见她的眼睛在闪着白光点，也许是错觉，麦树衡总觉得那是略带着水润的光。
他抱着双臂，斜斜地倚在门框上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她的一举一动。
是不是自己刚才过于决绝了一点？
他看着镜子里只有手指在轻轻动着的女孩，最终是决定从门框上起身。他向镜子前迈了两步，在距离镜面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却垂下了双睫，脚步一偏，就那么走到了女孩面前。
他这才抬起眼眸，看着面前那个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的左一。
“这家比那家好吃。”
他用手轻轻的指着女孩手机屏幕上犹豫的两家餐厅，轻轻的对上了她那有些诧异的目光。
女孩唤了他一声，在麦树衡听来，那句麦医生里含着一堆问号。
“不是要请我吃饭吗，走吧。”他看着左一直起腰，转过身不禁勾了勾自己的嘴角，又强硬着压下去，他往前走着，脚步却不禁放慢了一些。
直到左一走到了他身边。
“麦医生，你是单身吗？”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麦树衡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女孩见他沉默不语便开始了解释。良久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嗯，是单身。”他心里又坐实了一点他所猜测的女孩心理。
女孩没有说话。他反问那个问题，却得到和自己一样的回答。
“大学，”麦树衡脱口而出这个词，不过很快被自己圆了回来：“没有谈恋爱吗？”
“没有，太忙了。”左一说到这的时候轻轻的伸了个小懒腰，过后歪着头看麦树衡：“不过麦医生怎么知道我大学？”
“年龄。”或许麦树衡自己都没有想到，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眼散去了些寒凉。
左一转过头去看着前面的路，麦树衡看着女孩缓慢的点了点头，嘴唇有些嘟起的样子着实可爱。
“那麦医生今年多大了？”她问自己的年龄。
“二十七。”麦树衡在说出这个数字之前还思考了一下，他自己都快忘了，原来已经在世界上活了这么多年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比面前的这个女孩大了八岁。
女孩说这很巧，因为她快二十岁了。
麦树衡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他嘴角终于是再绽出了大弧度的笑意，他本想说，自己也没多大，也不老，不过是比她大了八岁而已。
只是他没让那些语句从嘴里说出来。
他只是看着女孩走路时候被风吹起来的发丝，看着他们随着她四处张望的动作来回翻转着，一会暴露在阳光下，在墨黑和闪金中徘徊着。
左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麦树衡有些故意的放慢了脚步，落在她身后半步远。他只是想看看她的背影，看着她那件有些翻飞的衣摆和周围颤动的叶子互相扫过。
有些奇妙的感觉从麦树衡心里迸发出来。他轻蹙着眉，却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如果用比喻来描述，很像在陈年老屋里堆积满地的灰尘被人扫除了一块。
那一块干净的地面得到了呼吸和前所未有的焕发。
他感觉女孩的脚步变得慢了起来。他顺着左一的视线看去，是外交大楼。
麦树衡似乎能理解为什么她会放慢脚步了，如果推测没错的话，可能这是她梦想的地方吧。
麦树衡没有催促，没有出声询问。他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陪她驻足了一会。大概她没有发现自己定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前面的高楼。麦树衡也看着高楼，不过阳光高强度的反射很快让他移开了双眼。
眼睛自己寻找了一个柔和舒适的地方休息缓和，那个地方被斑驳的光影覆盖上，下面的发丝随意的摆着。
麦树衡伸出手感受着吹来的风，已经没有那么刺骨了。
他顺着风吹来的地方看去，已经有了星点绿色在棕枝上盘桓。他的心情一下变得很好，好像风不仅润绿了枝芽，还将他心头上的冰霜吹去了一层。
麦树衡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出来漫步了，每天都是三点一线的生活——学校，医院，家。有时候会去研究所，但也是坐在驾驶位上踩着油门。
原来江林还有入春的时候。
在麦树衡的印象里，江林好像只有冰凉的夏天和有些热的冬天。
因为夏天的时候医院里的空调会开的有些凉。而冬天的时候又会热的有些烘人。
等忙完这段时间吧，到暑假的时候就去进行一次久违的旅行。
女孩挪动了脚步，继续向前走着，只是这次步伐更加坚定了些。麦树衡还是跟在她后面半步走着。
左一略低着头，似乎在沉思。麦树衡并未打破两人之间的零交流，虽然没有话语的来往，但自然的声音令他着迷，和旁边这个女孩并肩走着也没有让他感到不自在，相反，他觉得这样的方式还不错。
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了餐厅。
迎宾似乎看出了他们对风景的留恋，带他们来到了靠窗的座位，阳光丝丝铺在窗边，慵懒而又自在。
“麦医生想吃什么？”
对面的女孩随手翻着菜单问他。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第一次来，不太清楚什么好吃，点餐还是要麻烦下麦医生了。”
“你有食物过敏吗？”
“一点都没有。”
她的语气很俏皮，麦树衡又不住的笑了。他熟悉的点了几道招牌菜和自己觉得做的不错的菜品，左一只在最后又加了份虾饺。
“江林大学活动多吗？”
“挺多的，而且都很有意思。”
“我本科的时候就听说，江林的辩论队很厉害。”
“是因为学长学姐们都很厉害，不过还是要谦虚一点。”
“你是辩论队的吗？”
“嗯！我是新加入的成员。”
麦树衡点点头，“加油，我看好你。”
“我们打巡回赛的时候比赛场次是公开的，麦医生有空的话可以来看。”
“好，到时候发我信息，去给你加油。”
麦树衡看着面前的女孩干劲十足的样子，也许是被她感染，自己忽然也感觉精力十足。
“说到这个，队里有一对情侣，是学长学姐，特别厉害。”
麦树衡看着她，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学姐是一辩，学长是四辩，一个开篇理论，一个结辩，这么一说的话就感觉很搭。”
麦树衡嗯了一声，点点头：“大学时的恋爱应该很不错。”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思考。
麦树衡在想自己本科的时候，每天辗转于教学楼和实验室，都没有过这种时候。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青春会不会缺失些什么，可今天他觉得，自己貌似错过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吃过饭，他带左一又回到了医院，只是这次带她到了办公室。麦树衡将左一安置在椅子上，女孩也很乖的坐在那里，还说自己不会打扰他工作，随后打开手机把玩着。
麦树衡开电脑继续写着论文，刚开始他还会看两眼左一在干什么，不过每次她都在看手机屏幕，还在打着字。
是追她的男生吗？
麦树衡为自己的脑海里出现这种想法感到一丝不悦。却不知道这种不悦是哪来的。也许是论文。他死盯着每个字，手指敲击着键盘。
他感受到了一条从未出现在办公室里的目光。
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虽然仍在键盘上游走着，却不曾敲下一个字符。他下意识的维持着表情，尽量不让女孩投来的目光知道他已经发现了，同时大脑飞速的想将注意力集中在论文上。
好难。
不知是论文难还是集中注意力难。
不过，虽然有些难，但麦树衡还是很开心的。他挺喜欢女孩那么看着他，不过没看多久，就到时间了。
时间刚到，女孩就和自己道了别。麦树衡看了一眼时间，估算着她正在做的事情，思绪慢慢回到面前的论文上。
再次看时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起身走到注射室外的留馆区，果不其然，左一就坐在那。
“打完了？”
“麦医生？”女孩抬起头，麦树衡看她有些惊讶的眼睛周围红红的，睫毛上还有湿痕。
怎么还哭了？
麦树衡弯腰看着她，左一现在的样子在麦树衡眼里就像一直哭了的小白猫，打了两针以后委屈又难受但还要尽量憋住的样子让人不禁想摸摸她的脸蛋，然后揪一把。
“嗯。”
麦树衡应了她一声，双眉轻皱。女孩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耷拉下去，用眼皮掩饰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得知了还要等十多分钟以后麦树衡坐在了她旁边。他本想来看一眼，随后就回去继续写论文，不过麦树衡现在想跟她聊聊天，帮她转移下注意力，让她从刚才的疼痛里抽出来。
他很少会想帮一个人。
他告诉左一，下次打针的日期是星期三，还顺便把刚刚和时教授交流的时候，教授随口说的一句
「你盯着点她。」掺在话里转告给了女孩。
“我不跑”她的话说得很没底气。麦树衡压制住要弯起来的嘴角，继续说出了要求她打卡的事情。
女孩的反应还挺大，麦树衡以为她会反感这样，但还是多坚定的说了一句。
她答应了。
麦树衡在心里得意的笑着。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叮嘱了她两句以后重新坐回了转椅上。
又拿起手机解锁给那个用着动漫人物头像的微信账号发了一条信息。
「记得下周三来打针。」刚编辑好他又觉得有些长。删删改改最后变成了：「下次是星期三。」
点击发送后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我真的不会跑！！」与之相配的是一张委屈的懒羊羊表情包。
倒很像她。
麦树衡笑着合上手机，又投入到了论文和报告里。晚上的时候他去了一趟研究所，实验数据好像出了问题。
在研究所从黄昏待到了凌晨。
最终找到了出错的环节，更改了数据，取得了正确的实验报告。
麦树衡将报告发到时教授邮箱后揉了揉自己头部胀痛的地方。他抬腕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长吁了一口气，换下白大褂，拿上车钥匙，麦树衡再次在这个只剩下昏黄路灯和寂黑一片的城市里驶上了回家的路。
他回家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的稻草人还在奇怪，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麦树衡将汽车速度放缓，边想边慢慢的开到车库。
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的时候，自己被窗户里吹来的风暖到了一瞬，忽然想起仓库中买了一直没有摆放的稻草人，也不管现在不是秋天，就拿出来了。
稻草人放在那的时候，麦树衡似乎没那么孤独了。
他下车后从车库和家连着的门回了家，没走大门。
不想走大门是因为大门进去，实在是太黑暗了。
空旷而又黑暗还充斥着回音。
麦树衡脱下外套和鞋，随便的放置了他们后走到浴室快速冲了澡，没吹干头发就往床上一扎，拽着被子盖到自己身上，很快沉沉的入睡了。
窗外阳光正好，麦树衡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昨晚对自家的排斥。
现在，家里的落地窗都又光进来，格外的温暖。甚至连一个人发出的声音都被温暖的柔和了些。
麦树衡又看了对面那家缠着的红枫叶。阳光大好的日子让那串红枫更耀眼了。
麦树衡钻进厨房，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从成年后独居开始，他就喜欢上了做饭。一开始，吃掉自己做出的美味食物会让麦树衡格外满足，有一种特殊的快乐。可渐渐的，这种快乐消失了。他渐渐的很少下厨。
或许是听够了一人吃饭时餐具碰撞的声音吧。
麦树衡想找一个人，一个能够和他一起吃饭，或者只是单纯的品尝他做出的食物的人。
可好朋友出国了，其他人都有了自己的事情。他也不想去寻找，所以渐渐的，这个想法就被封存在了他的心里，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随着枝头长出了新的嫩叶，燕子慢慢的归来了，麦树衡回头望向落地窗外的树干上，是一个鸟窝。
什么时候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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