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击鼓（4）
女孩子们在屋里畅想未来，陶缙云却在金沙滩上跟小海生气。
“竹海啊竹海，你让我说什么好。沈钺传的是急信，你怎么敢耽误这么久才送过来！”
小海在二仙山接受罗真人的治疗，几个月过去大有好转，嗓子里已经能发出近似低语的声音。
“三姐说我必须试过罗真人全部的药方才能回来，期间就算天帝打进仙女楼也不许来找她。”
“她蠢你也蠢！”陶缙云恨不得把手里薄如蝉翼的帛片摔小海脸上，“大仙女在群芳坞闹出人命了，这不是两家人的恩怨，是有可能影响时局的大事！我不管你，你自己去向桃桃交代吧。”
“让大哥操心了，请您莫怪。”
“你想的还挺美，我才不为你操心！这么大的事儿压着不说，今天突然回来把信丢给她，你叫她如何是好？”
“我什么都不懂，我只听三姐的命令。她说的很坚决，天塌下来她顶着，我哪儿敢擅自行动。”
“陈铮！”陶缙云怒不可遏地逼视着小海，“我费了那么多心思帮助你转生，为的是让你在桃桃有危险时保护她，在她冲动的时候劝阻她。倘若你不问对错都听她的，我留你还有什么用！”
他总说“留你何用”“要你何用”，说了没有万遍也有千遍。小海知道那是气话，他每次生气着急时都会说类似的气话，只是说说而已，时间一长都没人在意了。
“大哥，您先别动怒，不如我现在就把信送给三姐，看看她怎么说。”
陶缙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要么是因为焦虑，要么是因为担心：“我算是看出来了，张桃桃不声不响地给我展示了一招收买人心，你现在只对她唯命是从对吧？你去吧，拿着信找你的三姐去吧，不用在这敷衍我。”
“大哥不一起去吗？”
“你们是仙女楼的人，我是伏魔山的人，商议如此重要的事，我不用回避吗？”
小海听他说话阴阳怪气的，难免想笑话他孩子气。只不过陶缙云不是三仙女，有些话他只能心里想想，还不敢胡乱说出来。
“如果大哥没有别的吩咐，我去给三姐送信了。”
湖水随风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响。陶缙云望着小小的浪花出神，对小海的话没有做出反应。
帛片还在他手里握着呢，直接上手抽过来还是再大点声喊他一次？
捋虎须的事傻子才做呢。小海对着陶缙云的背影深施一礼，起身离去。
辗转来到三仙女面前时，她正歪歪扭扭地坐在小院的藤椅上，无聊地用嘴吹额前的碎发。
“三姐，我回来了。”
三仙女“蹭”地窜起来，看看左右并无他人，才把目光落在小海身上：“听见有人说话没？”
“是我啊。”
“是你！”
“我听您的，把罗真人处所有能用的方子都试过一遍，虽没能痊愈，但是好歹能说话了。”
“挺好挺好，咱不贪心。”三仙女看看他身后，没有纸魔的身影，“薛从呢，他赖上人家罗真人了不成？”
“李承睿请他去青州了。”
“哦，有个人看着他也不错。你进来，我有事问你。”
小海是缉捕司的元老级巡官，三仙女预备向他打听“陈铮”。
“先别进去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什么事，你好像挺慌的。”
“沈钺来书，说大仙女不知何故到群芳坞大闹一场，还杀死了洛神的心腹。在场的多是凡人，不知是哪个通知了官府，林观察已经带人过去把死者抬回捕房了。”
毕竟是出了人命，三仙女面色凝重地坐回藤椅中，右手轻轻拍打着膝盖，并不像陶缙云一样焦急。
“信给我看。”
手自然地伸出去，半天没个动静。三仙女抬头见小海满面愁容，便知道该去向谁讨信了。
“他在哪儿？”
“金沙滩。”
“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沙滩上，陶缙云仍然负手而立，面向微波荡漾的湖面，寸步未动。
“大哥听说后特别激动，他在替局势担忧，也在替三姐担忧。”
三仙女问：“他朝你发火了？”
“是。往常大哥他不会在我面前如此失态，是不是我耽搁太长时间，影响到什么了？”
“没有。他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古怪，你不用放在心上。”
“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当然要去，信还在他手上呢。你在这等我。”
三仙女走路还不是很稳，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沙子走过去，脑子里昏昏涨涨，就像踩在棉花上。就要走到陶缙云身后时，他猛地抓紧手里的帛片，生怕别人抢去。
“老人家耳力不错。”三仙女悻悻地收回伸出去的手，她打算出其不意地把帛片抽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觉了，“听小海说你都没动过哎，总站着腿不会麻？”
“没心没肺的傻子，还有心跟我玩笑。”
“大姐干出什么来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陶缙云把帛片递给她：“你看看吧，沈钺的意思是希望你尽快赶回去。洛神在人间经营数千年，她不是好惹的。大仙女断她的左膀右臂，仙女楼不出点血，她怎会罢休？”
“大姐杀人跟仙女楼有什么关系？她身上没担任何天职，也不住仙女楼里，洛神找麻烦也不能找到我身上。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从未听说爹娘健在时，姐姐杀了人要妹妹去处理烂摊子的。”她一副耍无赖的模样，边看帛片上的内容边说，“尸身现下正在捕房，我不回去，林青彦准能想办法拖延时间。仙女楼那边有二姐姐和沈钺在，也能与洛神周旋几日……”
“问题总要解决，拖下去不是办法。”
“再等几天吧，至少要打下青州，帮崔氏报了仇。”
既然她提到了崔氏，陶缙云便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要将她安插进阴司吗？”
“准确地说，是安插到往生界。”三仙女嬉皮笑脸地拍拍陶缙云的肩膀，夸赞道，“不错嘛老陶，什么都瞒不过你。”
“照着天帝的路子揣测你，总不会错的。你觊觎泰山阴司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软硬皆施地让李承睿做阎罗王，费尽心思地帮助崔氏报仇消怨，都是为了最后能从泰山府君手中夺取阴司，对吗？”
“有些东西就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从他们逼迫李承睿加入阴司能看出来，泰山不仅有可能投靠天帝，还有可能自立门户。对不安分的家伙，一定要把他们的妄想扼杀在摇篮里。等崔氏就位，泰山阴司里就有我三张王牌，那时候咱们就能安心地离开渡劫世界，出去料理家庭琐事了。”
她云淡风轻地向陶缙云描述着自己的宏图大志，从泰山府君手里夺阴司听上去就像抢邻居小孩儿的糖那样简单。当然，她并没有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二人分属不同阵营，不能说的秘密早被她从对话中抹去，即使问了她也不会回答。
“你果真不是单为柴慧而来。”
“好不容易进来一回，多做几件事才够本呐。我拿柴慧当妹妹，她的未来对我来说很重要；天极殿内卧虎藏龙，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他们被天帝掌控；探探泰山神的态度，往阴司插两把刀，类似的事情顺手就能办妥，何乐而不为？”
她没有露出丝毫紧张的神色，这一点连陶缙云都不得不服：“得知竹海耽误了时间，我生怕群芳坞与仙女楼动手，破坏了现在相对平衡的局势……你是真沉得住气。”
“等着我做的事可太多了，总得有个轻重缓急，手忙脚乱是没用的。你不放心可以先回去看看，洛神是你的未婚妻，如果你劝她不要大动干戈，她会听的。”
“沈钺怕得罪你，说只给我出一次通行文书。”
三仙女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有能力随时出入渡劫世界嘛，无非有时间限制呗。”
“竹海现在对你唯命是从，根本不会像以前那样监督你，劝阻你。我走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指望他陪你渡过难关吗？”
“他对我唯命是从都是拜你所赐，动辄对他发脾气，又威胁又恐吓，难怪他不喜欢你。他到底是我们缉捕司的巡官，受不了你们伏魔山冷冰冰的那一套。”
原本难以在“离开”或“留下”之间抉择的陶缙云被三仙女说动了，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他们完全可以先把此间诸事料理妥当后再行离开。仙女楼里还有其他人在，再加上一个对三仙女死心塌地的林青彦，神人两家联手应付洛神，拖几个月不成问题。
“我留下来盯着你，外面撑不下去的时候会有人来请你的。”
“这话在理。”
三仙女将折好的帛片塞进袖子里，拉上陶缙云就要往回走：“快跟我来，那个女鬼的身世已被我和柴慧问清楚了。”
“你们俩挺厉害啊，她从哪儿来？”
“也是杨戬用山河社稷图送进来的，早晚得拿去填锁魂阵。”
“没问问她叫什么名字吗？我看她实力不凡，身上肯定带着了不得的宝贝。”
陶缙云提醒了三仙女，她刚才还有问题要跟小海打听：“差点忘了，那女鬼名叫颜晓回，是缉捕司先烈之后。她受兄长嘱托，要把几件很重要的东西交给某个特定的缉捕司巡官。”
“谁啊，咱们认识吗？”
三仙女摇摇头：“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你何不问问竹海？他在缉捕司有年头了，说不定他认得。”
“我准备问他时，他正好向我提起大姐杀人的事情。说着说着就给忘了，幸好你提醒我。”
“她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陈铮。”
陶缙云突然停下脚步，把一直低头往前走的三仙女也给扽了回来。
“干什么你！”三仙女气急败坏地仰起脸来要骂人，却看见陶缙云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一把年纪了真不害臊，刚才还像个大苦瓜，现在又憋着笑。”
“我是苦瓜你就是呆瓜，陈铮你不认得吗？”
三仙女想了又想，脑子里的确没有类似的名字。
“我真想不起来，难道你认得？”
“竹海姓什么？”
“姓陈啊。”三仙女说罢自己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他不是叫陈中亭吗？”
“铮是名，中亭是字啊，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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