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击鼓（3）
三仙女是出了名的好记性，自从接管缉捕司，花名册她不止看过一遍，但是对“陈铮”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你会不会记错了？”
女鬼失望地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缉捕司的巡官，那只是我哥哥临死前的推测。”
“等等，也许他是个我不能知道名字的人。”三仙女想到了四个花名册上只写代号的人。
“你说的是四个以梅兰竹菊为名的巡官吧。”
“这都知道！”三仙女难得被吓到一回，对方知道的事太多，不能不有所提防。
“我当然知道。家父生前以‘梅川’为号，家母则以‘菊渊’为号。他们殉职后，家兄承袭了‘梅川’之名，想帮父母完成遗愿，结果还是死在了任上。”
三仙女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在确定自己做好随时应付毒雾的准备后施法解开她周身的缚魂锁。
缚魂锁刚飞回三仙女手上，女鬼便从柴慧眼中消失了。
“三姐，她走了吗？”
“没有，你看不到她？”
柴慧点点头。
三仙女抬手拂过她的双眼，女鬼果然还坐在门后：“大概是陶缙云借你的灵力用光了，现在能看到吗？”
“能，她还在。”柴慧打从心底里可怜女鬼，跟她说话时都小心翼翼，“姐姐，能不能问一下您的芳名？”
“颜晓回。”
“嗯，好名字，有股儿古圣先贤的味道。”三仙女赞叹不已，她没有完全相信女鬼的说辞，但如果人家真的满门忠烈，至少不能失了礼数，“我们不会伤害你，起来坐吧。”
“很多人都跟我说过同样的话。我在这里挺好的，你们不必客气。”她用力抱紧怀中的包袱，生怕三仙女过来抢走。
她如此行事，三仙女更不敢轻易上前：“你要把包袱里的东西交给陈铮对不对？”
女鬼点头称是：“除了陈铮，我谁都不信。”
“你认识陈铮吗？万一有人觊觎你怀中之物，冒充陈铮欺骗你怎么办？”
“没法冒充。他是我丈夫，有一天突然失踪了，再也没回来。哥哥说，他可能也是缉捕司的巡官，接到不得不马上执行的任务，必须悄悄离开。我活着的时候等他，死了又到处找他，到现在也没个下落。说什么白头偕老，永不分离，都是骗人的。”
“你不能去阴司吗？”
“有这几件东西在身上，阴司鬼差都不敢近身。就算能去我也要想办法逃离，没有找到陈铮，没有完成哥哥的遗愿，我怎么能去轮回呢？”
“三姐，她总在渡劫世界游荡不是个办法吧。这次被陶先生撞见是她走运，万一下次让隐元抓住，还不拿她去填锁魂阵吗？”
三仙女也有同样的担忧，只不过比起萍水相逢的女鬼颜晓回，她更关心梅川要托付给巡官“陈铮”的那个包袱。
直接下手抢？太不要脸了做不到。留她在身边！她戒心那么重恐怕也不会同意。万一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毒雾在宛子城里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让人送你离开渡劫世界。如果你愿意住在仙女楼，第六层还空着，随便你住多久都可以。你想继续去找陈铮也行，外面比渡劫世界安全，至少目前还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把你塞进锁魂阵。”
女鬼侧过脸来，狐疑地看着三仙女：“我听说渡劫世界只能进，不能出，你不是骗我吧？”
“只要你没骗我，我就不会骗你。你们一家为缉捕司，为诸神付出的太多，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送你出去。”
柴慧觉得她有点冒失：“不再想想吗？我也很同情她，但是不经阴司离开渡劫世界是重罪，三姐何必担这样的罪名？”
“她进来的时候经过仓山了吗？好妹妹，咱们所处的世道不好，没有道理可讲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让人抓到把柄。”三仙女看着女鬼说，“她很有可能是缉司前辈的家眷，身上还担负着重责大任。我不能拿她冒险。”
“你想让陶先生送她？”
“没有沈钺协助，陶缙云进出渡劫世界不能带人。我想让杨戬帮忙，走山河社稷图。”
他们与杨戬之间的事柴慧还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被贬时，杨戬曾送她和李承睿去仓山法台。
“此人可靠吗？”
“有你在，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柴慧听得满头雾水：“我跟他并不相熟。”
“也不知哪路歪神给他出的主意，告诉他如果想找回被天帝取走的记忆就必须依靠你。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可是我并不能随意出入三生石，找我还不如找李承睿。”
“那是杨戬的事，我们不管。等他来了，说什么你答应下来就行。”
柴慧犹豫不决地说：“这不是骗人吗？”
“骗他不算骗人。”
不管三仙女怎么忽悠，柴慧就是觉得自己撒不了谎。对方是个熟悉点的人还可以试一试，杨戬那么冷漠的家伙她一看就不想张嘴说话，哪里还能对他撒谎？
就在三仙女准备一鼓作气说服柴慧时，总是被动开口的女鬼居然开口问了一句：“群芳坞还在吗？”
“群芳坞！”三仙女的耳朵对这三个字深恶痛绝，听到后就像被人骂娘一样生气，“你问群芳坞干什么，群芳坞里可没有好人。”
“藏污纳垢之所，自然不会有好人。”女鬼又问一遍，“它还在吗？”
“还在啊，伏魔山下玄武湖边，生意红火着呢。我当初给济南知府当假老婆的时候劝过他，烟花之地不宜留存，可他非说无法可依难以取缔。多少好儿郎把大好青春浪费在里面，我看着心痛啊。”
柴慧把嘴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您是心痛陶先生被里面的女子勾住了吧？”
“你小孩儿知道什么，别听人胡说。”
女鬼看三仙女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轻视：“你当真是缉捕司巡官？”
“我不仅是巡官，还是巡官长。”
“可笑。你若是巡官长，我父母和哥哥算是白死了。”
三仙女立刻来了精神：“你知道什么，难道尊亲的死与群芳坞有关！”
“他们三个都死在群芳坞，还有很多试图卧底群芳坞的巡官死在那里。你身为巡官长，难道一点也不关心‘婪’的事吗？”
她提到“婪”的时候，三仙女和柴慧都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
“婪”太过神秘，缉捕司和天宫杏林对它知之甚少，每一条线索都显得至关重要。李承睿还在承受“婪”带来的痛苦，世上还有很多像他一样的神魔活在“婪”的阴影之下。
激动过后便是紧张，三仙女勉强沉住气，对女鬼解释道：“天帝欲夺诸神之权，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缉捕司。我临危受命，接手时只得到一库花名册，所有既往之案都要从头查起。群芳坞……我只能说怀疑过她们，毕竟按照天规，没有证据证明的事实等于不存在。”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趁着缉捕司无暇顾及的时候，她们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换做往常，高贵的洛神怎么肯让群芳坞变成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群芳坞一直是我的心腹大患——以前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你敢对付群芳坞吗？”女鬼仍是缩成一团的模样，可声音听起来却有种挑衅的味道。
“有何不敢？”
“据我所知，从洛神建立群芳坞时起，要对付她的巡官都没能活着走出来。”
“明知如此，缉捕司的前辈们不仍然前仆后继地去做么。邪恶的人永远比正义之士手段狠毒，若人人因心生畏惧而退缩，我们这些人都不会有未来。”
女鬼难得动上一动，她缓缓地扭转脖子，转到自己的眼睛能正视三仙女的程度：“你帮我找陈铮，我留在仙女楼。”
“你要帮我？”
“我连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帮你？”她讲话的声音依旧很小，不过这一次三仙女和柴慧很确定，那不是因为怯懦，而是因为冷漠，“我想让群芳坞消失，永远从世上消失。我父母至死都背着骂名，我哥哥殉职后连全尸都没能留下，群芳坞凭什么好端端地矗立在那里，他们凭什么踏在我亲人的血肉上歌舞升平？群芳坞存在一天，世上就会有更多冤魂，也会有更多像我一样不幸的人。”
柴慧随声附和：“她说得对。如果群芳坞就是‘婪’的出处，我们绝对不能再让更多人受到荼毒。我亲眼看见过李承睿失控的模样，他只是碰了点污血啊。那些把‘婪’吃进去，喝进去的人情况只会比他更糟。自己痛苦是小，最后迷失自我，反过来去伤害至亲至爱之人才是活脱脱的人间惨剧。”
“所以缉捕司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没有停止过与‘婪’的斗争，未来也永远不会停止。有了晓回妹妹的帮助，我终于可以对洛神出手了。”
“要告诉陶先生吗？”
“不能告诉他！”三仙女握住柴慧的手，严肃又认真地看着她说，“你要永远记住，陶缙云是伏魔山的人，与我们追求的是不同的利益。我不反对你拿他当朋友，但是得提醒你别当他是自己人。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他满肚子弯弯绕多着呢，你傻丫头不是对手。”
柴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听你的，只是晓回妹妹要住仙女楼，总得对他有个说法吧？”
“就说帮她找失踪的丈夫，对所有人都这么说。”
“好。”
三仙女走到门口，对着微微泛青的山头长舒一口气：“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等崔氏成功进入往生界后，我就得回去了。慧儿妹妹，你自己能走下去吧？”
“我可以！大难不死，又看到了离开渡劫世界的希望，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我一定能做好，我要去外面的世界，去仙女楼，再也不回那冷冰冰的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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