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居民楼
燥热午后，客厅里嘶哈声回荡。
杨名撕掉破烂袖子，左臂一指长的刀伤深可见骨。坐的那块地毯红迹斑斑，满头大汗从工装裤兜摸出卷绷带，用牙咬住撕开粗捆住扎紧。
抖着手点烟抽几口，动动脚踢下死狗似趴倒的白汀，把剩的半卷绷带扔他脸上。
陈望被扛了全程刚着陆，摸摸脸颊觉得不对劲。刚才闻到金属味擦面而过，但痛觉只维系了一瞬，仿佛是错觉。
眼睛没恢复，看不见封朔那道自额角裂至下颌的伤口。
封朔躬身把人放下时，没注意血沿着下巴滚落滴在他眼下。
血腥味弥漫在客厅，陈望分辨不出是汗还是血，沾了沾用指腹碾着问，“你受伤了？”
“没有。”，封朔语气如常。抽纸巾擦干净他眼下，走开几步潦草处理脸侧伤口。
听得杨名一口烟呛进肺里，狂咳起来。喘着粗气，满脸烦躁无处发泄，拽起失血过多半昏迷的白汀，捡绷带粗暴缠上他手指断口包扎。完事嫌弃地拍拍手，进卫生间去。
陈望见识过金大腿动手，真信了一点不担心。摘下戴半天的黑手套，反过来颠颠倒出枚钥匙，喊了声封朔招招手示意过来。
用掉大半包纸巾勉强止住血，知道他这是要说悄悄话的意思。封朔弯腰用另边没受伤的脸靠近他唇。
碰到头发往下摸是脖颈，陈望压低声跟他咬了半天耳朵。感觉手底肌肉紧绷，眼皮一跳在把钥匙给出去时，手背似无意蹭过衬衫领。一半是湿的。
陈望说，“趁没到6点，快去。”
拧门声响，有人用钥匙进了卧室。
适才转瞬即逝的疼痛果然不是错觉。
封朔应该在他身上用了某种能代替承受伤害的道具。识破谎言，陈望心中很是复杂。
是求死没错，但也不想连累旁人。得想办法套出道具的信息
思绪陷入僵局，斗争片刻不想害人丧命占了上风。
将注意力集中回通关上，从头盘算。
吴仁杀妻分尸，送给邻居分食毁尸灭迹。女鬼化身睡裙，每晚准时去各家回收终点在502。如果502冰箱里的头真是她的，那循环还有什么意义？
吴仁是在取出头后出现追杀他们，但好像不是为了妻子。原话里的“她”指的更像是502住户陈望怀疑这栋楼里的受害者可能不止一个。
谜底就藏在卧室里。
为了方便观察，本想直接找螺丝刀卸门，但有人的命疑似绑在自己身上保险起见他不能赌。只能把阳台那边的窗帘拉开点缝，再让人盯梢。
半晌，关门声响。
封朔走近说，“长头发。”
陈望失明前没在房间见过婚纱照，果然藏在卧室。想了想那颗头的细节，问，“嘴角有痣吗？”
封朔：“没有。”
推论得到验证，陈望闭了闭眼没说话。
滴眼药水时间到了，封朔去掰他眼皮，陈望有些烦躁挥开他的手。
啪的一声没收住力气，气氛凝固住。
过长的伤口给冷硬的五官覆上阴霾气质，封朔漆黑的眼中倒映单薄身影，一贯的线性思维让他感知不到陈望此刻的复杂情绪。
静默几息，循着投食经验问，“饿了？”
被两个字瞬间浇灭躁动，陈望没跟人吵过架，但也觉得尴尬，只用鼻音嗯了声。
窸窸窣窣拆包装的声音，而后冒着坚果香的东西送到唇前。
思想斗争几秒，陈望皱眉咬了口，鼓着腮帮嚼。腹诽这人吵架怎么不按流程走就着人手吃几口，觉得噎嗓子没再张嘴。
封朔吃掉剩的小截，视线追着他起身后问，“去哪儿？”
陈望：“化缘。”
封朔没说话，拉住他手领路。
陈望觉得他像导盲犬，下意识就念出了口，几秒才回过味。
封朔一言不发看他窃笑，直到人因心虚板起脸了，才回头继续走。
“汪。”，又短又轻，差点淹没在脚步声里。
眼睛一亮，陈望捕捉到是前方发出的。反差太大，差点笑背过气去。
越往楼下走，人声越响。正值下班高峰期，居民楼一片热闹嘈杂。
一楼住户门开在在楼梯后侧，常年光照少，弥漫着阴暗潮湿的气息。
陈望止住笑问，“101？”
封朔嗯了声，拍两下栅栏门震掉一层灰。
老式两扇门，里面的门敞着，能看见玄关两边堆满杂物。
“谁啊，找谁啊？”，纸壳子山后钻出个白发人影，是个老太太。
陈望听出来了，和气地说，“奶奶，我们路过想讨口水喝。”
老太太没开门，狐疑的盯着俩人看，“你们是哪来的啊？”
陈望语气放慢解释说，“我们哥俩是残疾人，我眼睛看不见，他是哑巴。来502探亲的，亲戚不在家。”
听得封朔眼皮一跳。
栅栏门吱呀呀地拉开，老太太佝偻着身带他们进屋。
封朔先走，陈望跟着穿过拥挤的杂物。老太太让俩人坐下，别乱动东西去厨房倒水。
陈望闻到空气中霉味潮湿气以外的味道，像肉腥。杨名说101住的是吃素的老两口，他们只见到一个。
“喝吧，我记得502住的小王姑娘是搬走了的。”，老太太倒了两杯凉白开回来，见俩人一个不说话一个找手摸水杯，便放下戒备絮絮叨叨起来，“小王是个好孩子，老给我送纸箱。就是搬家也不说一声有一星期多了，还是吴先生告诉我的。”
陈望张口就来，“我俩是小王的堂哥，她爸妈托我们进城看看闺女。奶奶，那个吴先生有说她搬哪去了吗？”
封朔看他两眼，沉默着适应角色。
“这倒没提”，老太太想了想继续说，“吴先生住她对门，挺好一小伙子，给我送过几次他老家寄的腌肉。我没收。他不知道我家老头早年中风，想积点德多活几年，家里都多少年没见过荤腥。”
陈望连声说对附和完，换上副神秘兮兮的表情问，“奶奶，来的时候听人说这一片晚上不太平？”
老太太像嫌晦气连呸几声，边说边摇头，“哪的话，不就是半夜敲门吗。我住一楼几十年，一回没听见。我说是他们心里有鬼，成天瞎胡闹。”
“是是是，都是闲的。”，陈望点头笑得腼腆，“奶奶，我听你声音跟我亲奶奶特别像。不过，她在我小时候就走了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太太心软听不得这，拍拍他肩眼神里的怜爱快溢出来了，“看你也是个好模样孩子，怎么眼睛就诶，有话就说吧，我这把年纪也能不一定帮得上啥。”
陈望笑容更盛，“奶奶，我俩等会儿要搭车。不想多跑趟菜市场，想跟你买点黄瓜啥的，带路上吃。”
“买啥，别提钱。”，老太太站起来急吼吼进厨房，叮咣一阵拎回来一满塑料袋黄瓜，“见面就是有缘，可别提钱。”
“这怎么好意思”，陈望感觉到塞进手重量沉甸甸的，嘴上客气不忘作势摸兜，“奶奶，哪能白拿你的，这多不好。”
老太太一把摁住他手，凶巴巴道，“别动，你要拿钱一根都别想带走。”
“诶谢谢奶奶。”，满脸无奈收了东西，陈望说，“奶奶，再麻烦你帮我看看几点了。”
老太太见他妥协，爽朗笑两声回答，“快五点了，留下吃饭啊？”
陈望摇摇头，“不行啊，奶奶。我们六点的火车，现在得走了。”
时间不宽裕，老太太不好耽误他们。将两人送出门后，还没瞧够似不住地望。
陈望晃晃牵着的手，再朝后喊道，“奶奶快进去吧。”
收到信号，封朔接过大袋子领他出了a栋。近距离观赏一场即兴表演，漆黑的眼里，眼神少见的带点空。
绕两座居民楼转了几圈才原路返回，一人手里握根黄瓜，边吃边爬楼梯。
陈望突发奇想问道，“npc是哪儿来的？”
封朔咀嚼动作顿了顿，咽下嘴里那口后说，“不知道。”
陈望若有所思，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但想不起来。不作纠结，趁四下无人试探道，“那有没有能替人受伤的道具？”
闻言封朔停下脚步回头，居高临下看他，没说话。
空气逐渐安静，能听见一墙之隔住户的炒菜声。
跟他比耐心陈望就没赢过，抿抿嘴低头啃口黄瓜含糊道，“我就随口问问”
收回视线，封朔牵人回501。
刚上五层撞见靠墙抽烟的杨名，嘴唇发白，光着上身胳膊缠了绷带。见俩人回来还提着袋黄瓜，警觉问，“你们打劫去了？”
“没，奶奶给的。”，陈望把他划入队友范畴，去掏封朔手里的袋子。想了几瞬只给出一根。
杨名掐了烟，接过边吃边问，“不是吧，那老太太可抠门了。”
陈望没解释，进屋去了。
白汀原样躺着地毯上，生死未卜。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
路过的陈望差点绊倒，被封朔拉了把站稳。
白汀被踩到小腿嘤咛一声，陈望听见了然却也有些疑惑。他知道玩家减员，但没猜到死的会是李志。没多想，只当人俩是真爱。
对脑补出的悲剧爱情故事报以叹息，同情几秒给他留下根黄瓜。
六点整，男主人吴仁出现。
全然不见追杀时的凶残模样，人格分裂似维持僵硬微笑，做饭上菜井井有条。
见无人动筷，他催促似问，“怎么不吃啊？”
一片死寂，半晌，突然冒出声脆响。
是陈望又掏出根黄瓜在啃。
吴仁唰的一下扭头看他，面颊肉抽搐带着磨牙的滋声，一个字一个字重复问，“怎么不吃啊？”
无人回应。
嘴角没放下，死死瞪着陈望，眼球几乎快从眼眶脱出。
然而陈望这会儿是个瞎子，被动屏蔽触发，心无旁骛只顾填饱肚子。
单方面的敌视持续整一个钟头，最后吴仁连工作累了的台词都没说，进卧室摔上门。
动静惊醒昏睡半日的白汀，虚弱地从地上爬起，脱水让他娇嫩的唇干裂。抓起面前的黄瓜想也不想小口吃着。
横躺在沙发的杨名瞥他一眼，猝不及防问，“李志呢？”
白汀浑身一颤，低垂下脑袋哽咽片刻，轻声说，“他，为了救我”
杨名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啧了声。
离12点还早，陈望蜷在单人沙发上闭眼装睡。
几分钟后，一边地上的封朔站起身去厕所。
白汀看了看余下两人都闭着眼，忍着手部剧痛起身，悄悄跟进厕所，拧开门闪身而入。
刚放完水拉上裤链的封朔眉头微皱，头顶白炽灯将面部轮廓照得更加深邃。睨他一眼，周身流露的冷意渗人。
“我我，我比他好。”，白汀被看得心跳加速，艰难地拉高袖口展示五环想证明什么。
将人无视，摁下冲水键绕过障碍就要出去。
狭窄空间，擦肩而过时白汀猛地从侧面抱住高大身影。
“喂，小菜鸡醒醒。”，杨名耳力好，早在白汀起身就开始偷听。从沙发上滑下来，蹿到陈望跟前戳他脸，见人睁眼后凑近用气声说，“你保镖要跟别人跑了。”
陈望侧卧蜷着的姿势变都不变，用同样的音量说出熟悉的问句，“有没有能替人受伤的道具？”
杨名不解他态度，“啥？你的保镖”
陈望打断，“有没有？”
杨名被他认真劲儿唬住，静了几秒点头说出两个词，“纸傀儡，子母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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