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乌鸦

少女的头发是柔顺的金色，身高与梅兰妮齐平，正是伤心的海莉母亲口中所描述的那样。

        “你是海莉？”

        海莉惊讶地看着她：“我不认识你。等等，你不像是马拉镇的人，是路过这里的旅客吗？”

        梅兰妮点点头，问：“外面那些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我们很快也会变成那样。”海莉心情低落。

        另一位少女补充道：“只有在整个人都变得像玻璃一样透明后，才能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去农场做护理员。”

        “你们来时，有看见一左一右两扇门吗？”梅兰妮问。

        “没有。”两位少女异口同声地说。

        海莉沉思片刻，又道：“有件事，我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我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听说，有一扇谁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的门，可以通过它，直接见到小镇的守护神。”

        太多揣摩不透的问题堆在脑袋里，如同纠缠在一起的乱麻线，鉴于她来这个地方见到失踪少女的经历过于离奇，哪怕梅兰妮对神秘领域的疯狂隐约有所明悟，仍然困惑地头疼。

        以及，马拉镇的人既然要把她和希利尔关押起来，那为什么关押他们的地方，恰巧就只有这么一条分别通往失踪少女和稻草人守护神这两扇门的长廊？

        “不好了！她们要被带到农场去了！”与海莉待在一起的无名少女突然惊叫道。

        梅兰妮跟在她身后，跑了出去。那些玩偶一样易碎的少女，被几个身影模糊的人抬起来，瞬息时间，便消失在原地。

        少女崩溃地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起来。

        梅兰妮心里觉得不对劲，她搂抱住少女，温声安抚她，注视着神情失落的少女的眼睛，一字一顿说着能令她镇定下来的话。然而从未见过她的梅兰妮，长久凝视着她的脸时，产生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仔细一想，梅兰妮发觉，原来在那堆倚靠石柱的少女中曾见过与她容貌相似的人。

        “来这里前，一直有种很不协调的感觉，就像是我身处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而你……看起来十分特别，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梅兰妮斟酌着对她说道。

        少女不再流泪，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周身的气场陡然一变，无助脆弱的气息消亡，梅兰妮感觉到她的坚强，看见她的眼里闪烁着炽烈的愤怒。

        她嘴唇微张，对梅兰妮说：“我请求你，快一点找到真实世界的我——”

        整个世界开始崩塌，脚下踩着的透明石板出现裂纹，一切都在摇摇欲坠，即将化为坍塌废墟。

        无名少女的幻影被撕裂前，她集中所有注意力，勉强维持身形，发出告诫：“你所经历的，都是现实世界中真切存在的，乌鸦是稻草人的帮手……”

        留给少女的时间让她来不及把叮嘱梅兰妮的话讲完。

        心脏剧烈跳动，呼吸急促，梅兰妮猛地从幻觉中惊醒，她环顾四周，烛火静静燃烧，给漆黑的房间带来分寸光明，她看见躺在身边的希利尔紧闭双眼，全身止不住地轻颤，湿漉漉的银色卷发贴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水迹，失血的脸庞如干枯玫瑰。

        “醒醒。”梅兰妮拍打着希利尔的脸，希望唤醒他。

        烛火摇曳，影子里钻出来数根细长的藤蔓，不受控制的邪恶气息正在蔓延，众多含苞欲放的花蕾竞相绽放，以一种隐秘的姿态倒立在黑暗的阴影中。

        藤蔓悄然无声迫近蹲在希利尔身边的梅兰妮，包抄到她的身后，跃跃欲试想要钻进她的骨肉里汲取营养。

        梅兰妮撩起希利尔鬓角湿发时，不经意看见她身后经烛光照耀的墙壁，折射的倒影，除了她和希利尔拉长变形的模糊轮廓，还多出好些张牙舞爪的细长影子。

        她抽出腰间的水晶匕首，朝失控的藤蔓划去。

        藤蔓啪啪抽响空气，梅兰妮心知希利尔不醒过来控制住这些藤蔓的话，她的下场恐怕比罗伊娜还要惨。

        于是，拽住沉睡的希利尔，将他扛在背后，梅兰妮急匆匆跑下楼梯。

        没错，与无名少女制造的环境不同的是，走出这个房间的梅兰妮没有看见光线黯淡的长廊，临近房间的螺旋式楼梯，便成了她逃跑线路的第一选择。

        下楼后，目光穿过宽敞的大厅，一眼瞧见设置在大厅另一端十分显目的巨大玻璃门梅兰妮转身就往玻璃门那边跑。

        “站住！快来人啊，她醒了！不要让他们跑掉！”身后有人大声怒喝道。

        梅兰妮顾不上回头去看，她拖着希利尔狂奔，推开玻璃门，门后是一个左右两边各自摆设着繁茂生长的盆栽棕榈树的露台，郁郁葱葱的枝叶顶在了天花板上。

        “啊啊啊啊啊什么怪物！”喝令梅兰妮站住的人，与藤蔓陷入纠缠。

        极有效地缓解了梅兰妮因希利尔的小宠物突然发狂追杀她感受到的强烈压力。

        衔接露台的是一个敞廊，通过两三节台阶便能抵达下方的广场，梅兰妮不做多想，拖着希利尔跑下石阶，看见熟悉的几家店铺和来到马拉镇后才见识到的装点整个小镇的“魔法风格”的装饰，她发出感慨：“幸好我们还在马拉镇。”

        “唔。”与此同时，希利尔醒了过来。

        他苍白的面颊难得红润起来，而且不是因为受到梅兰妮古怪魅力的影响所呈现出的病态熏红。

        希利尔勾起嘴角，双眸微醺，这种神情形似饥饿许久的人终于吃饱喝足后感到十分满足惬意，也像一个一直虚弱的人有幸填满了他体内藏匿已久的空洞。

        梅兰妮心脏怦怦直跳。

        这时候的希利尔有一种让人感到十分舒适的奇异魅力，好似他的餍足，也传染给了梅兰妮。他宁静的浅棕色眸子让梅兰妮深陷其中，就像羽绒和云朵，将她软绵绵地裹起来。

        穿梭在倒影间的藤蔓追了上来。

        回到希利尔身边，不如刚才那般狂躁，它们乖巧地爬上希利尔的手背一圈圈轻轻缠绕，原本显得营养不良、边缘微微泛黄的枝叶，汲取了足够的营养后颜色绿得浓郁亮眼。

        联想到刚刚还有人试图拦截她从房子里逃跑，现在却没有追上来，梅兰妮盯着藤蔓的眼神有几分微妙。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蜷缩着的花苞：“吃饱了？刚才，是不是想把我也吃掉啊？”

        希利尔：！！！

        他一脸满足的神色瞬间消失，气质舒朗，姿态优雅，五官精雕细琢如传奇雕刻师的杰作，堪称古典美典范的银发少年，流露出委屈的神情：“你生气了？”

        “没有。”

        大街上，一辆豪华马车匆匆朝这边赶来。

        追在马车后面的是紧随不放的一大群马拉镇人，有的高举着起照明作用的火把，有的拿着长镰刀或连枷一类具有杀伤力的工具，但凡追上这辆马车，就会把它劈砍成碎段。

        希利尔面朝梅兰妮伸出手：“逃吧。”

        两人手拉手跳上马车。

        这辆马车似乎也有些不对劲，梅兰妮后知后觉将头探向前方，发现驾车师傅并非人类，而是爬满藤蔓、穿戴整齐的人形模具。这些藤蔓极其擅长精细操作，至少比学习缝纫时将细线穿进针孔都很费力的梅兰妮要厉害不少，竟然能操纵木偶一般的驾驶员带动马车驰行。

        “我还不太擅长驱使它们，以前负责驾驶马车的人，实际上是我的管家杜宾。”希利尔目光直视前方，坐在马车后排，距离此处最远的藤蔓，是他的视线所能穿透的尽头。

        梅兰妮好羡慕这种能力哦。

        一时间，她忍不住浮想联翩，幻想着利用藤蔓完成无数个她想要实现的小小愿望。

        “现在去哪儿？”梅兰妮问。

        不等希利尔答复她，意外骤然发生，从天而降一只浑身漆黑的凶猛大鸟，三两下啄破马车顶棚，如空中落下的刀剑，疾驰而下，尖锐锋利的鸟喙啄破一个洞后，便飞向天空，又一次急速落下。

        梅兰妮侧着身子，趁恶鸟落在马车顶棚发动袭击，迅疾地掏出水晶匕首，朝它的胸腹刺去。

        利刃穿透软肉的手感只停留了一瞬，让梅兰妮有片刻愣神，要不是她非常确定戳刺正中目标，会以为自己挥舞匕首划破了空气。

        恶鸟再次袭来。

        梅兰妮依旧挥动匕首。

        然而，同样的结果，让梅兰妮十分懊恼，她将脑袋探出车窗，决定直面恶鸟。

        天空盘旋的黑影，速度极快，当它靠近这辆马车，梅兰妮睁大眼睛，描摹着恶鸟的外形，果然，它就是那只立在南瓜头稻草人肩膀上的乌鸦。

        这一次，她清楚地看见水晶匕首扎入乌鸦胸膛，随即，受伤的乌鸦化为虚无，如烟尘消散。

        “梅兰妮——”

        视野与影子间穿梭的藤蔓共享，希利尔比梅兰妮更早一步发觉危险，他看见远处有群鸦袭来，立即发出警告。

        “有一群乌鸦正朝我们这边飞来。”

        车顶上的洞越来越多。

        梅兰妮忧心忡忡道：“这些乌鸦好像杀不死？”她握紧匕首，刺入乌鸦的胸膛。

        虽然攻击力不大，也很容易被杀掉，可一次又一次向他们袭来却无法彻底安息的乌鸦？天啊，梅兰妮好恨自己不会能把它们一网打尽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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