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岭之花
报道这天没有如同预报里一样放晴，反倒是阴转小雨闹得人心烦，郑祁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眼皮一下下开闭，等到决心上下贴合之际，肩上却猛地拍上一双手，人一惊，细长的笔就这么飞出窗，在完美的抛物线下没了踪影。
睡意全无的脸上堪称阴晴莫变，郑祁反手握住那只腕骨，红得就差平时活动手脚发出的喀吱声，自然也少不了讨饶的动静。
“错了错了错了祁哥，我这不是发看你一个班激动嘛，你松手，松手我去楼下给你捡回来。”
女生双耳各带一个银环，校服领子没扣，吊儿郎当的气质也盖不住脸上泛红，主要原因还是两人姿势太怪异，郑祁背对她坐，头也不回，而她跨了整张课桌，站在对面，手臂却被人钳着，在嘈杂教室的一角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行了行了。”郑祁放开手，面上看不出情绪，“一把笔，你上草里给我翻？”盯了会儿面前的小太妹，又伸手靠靠那手臂，牙全咧开来，十分肆意，“可以啊贺施玟，平常看你也不爱学，谁想到居然是那几个里最行的？”
“哪能呢祁哥，这不是用了点小手段······”她说着，坐到郑祁身旁放低声，“陈珺你知道不，这回的年段第五。”
郑祁面色古怪地蹙眉瞅贺施玟：“你拉倒吧，陈珺那么清高一女的，帮你？更何况高清监控摄像头，风险那么大，她豁得出去？”
被他这一说，贺施玟反倒狂起来，长臂一伸拍着郑祁大腿自夸，活脱脱年长的老奶奶给自家孙子追忆年轻得意往事。
“这就是祁哥你消息不灵通了，前段时间陈珺宿舍丢了三千块，四个人平均一人一千，剩一个怀疑对象。”
“陈珺？”
“不是，是她下铺那位，高一两人走得近，陈珺连钱包位置都告诉人家，结果转头就没了，那傻妞也不怀疑，只觉得自己倒霉，后来越来越频繁，再加上宿舍剩下两人的反应，三人一合计，这才怀疑起来，最过分的是啥，陈珺生病那次落在宿舍的饭卡那女的也顺走了，你说贱不贱？”
“我记得陈珺家境不算好，每次贫困生补贴好像都有她。”郑祁嘀咕一嘴，贺施玟又接过话头，“那天我被抓到办公室背书听见段长和她们仨丢钱的交涉，由于没有证据，就叫她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给她们送了三把锁，感觉那老头下一秒屁股下的椅子就要变成莲花飞升了。”
郑祁自然而然脑补接下来的剧情，声音也没有收敛：“然后，你怜香惜玉给陈珺塞了一笔钱，她十分感动，就帮你作弊······”
“嘘！”贺施玟脸都吓白了，“大少爷你小点声，这又不是啥光明正大的事。”
前者翘着二郎腿抱臂，翻了个标准白眼，表情嗤之以鼻。
贺施玟继续用做特务的口气讲道：“主要我妈跟我说要是这回期末考再考个不忍直视的成绩，就要减少我的生活费！你说这哪行啊，我平常那大手大脚的花销你也知道，钓帅哥买礼物不只，那女生用的化妆品老贵了好伐！正好看那考场座位她好巧不巧就坐我前面，你说这不是天赐的机会吗？我就问她要不要做一笔交易。”
“你帮她惩罚舍友？”
“不不不，我不撕逼，我给了她两千，叫她配合点，剩下的就靠我的技术了。”贺施玟说着长叹口气，满脸哀怨，“哪知道我这次考试超常发挥，再加上抄的那几题，直接进了年段前一百名，这下有点不好收场了。”
郑祁睥她一眼，笑着抖了抖肩膀，并没有说什么。
贺施玟太了解他，一下便听出了讥讽的意味，她不以为意摊摊手，半是崇拜半是羡慕地说：“我们这群人哪有祁哥的脑子啊，能保证别掉到最后一百都谢天谢地了，话说哥这次数学多少分？”
“147。”
“哦，14······”她重复了一半才反应过来，“147？！祁哥你开玩笑啊！有这分数你不去宏志班，来屈尊和我共处一室，玩呢？”
她音量没控制，惹得附近的小团体都环视来，看到那张脸，有几个女生还害羞了一下，又飞快转回去，郑祁吸吸鼻子，眼神飘忽：“填空刚好都会，选择······全部蒙对。”
贺施玟忽然觉得人与人差距这么这么大，她蒙题永远是先排除两个错误的，再在剩下两个里选一个错误的，所以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选择题全部蒙对。
“那语文呢？”她忽然想起郑祁烂得跟屎一样的背书水平，又穷追不舍地想给自己找点安慰。
郑祁眼神更躲闪，伸手就开始摸鼻尖，含糊不清地开口：“······”
“什么”
“36！我说36！什么什么什么，耳朵不好就去带个助听器！”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癞皮狗一样的人，嘴还硬着。
贺施玟脸都笑红了，捂着肚子对上帝说谢谢您高抬贵手关上窗户。
“不是哥······怎么会有人语文考三十几分啊？作文都有六十分啊。”
郑祁踹了她一脚冷哼：“你作文拿个六十分给我看看。”
贺施玟差点掉到地上也不恼，摸着屁股凑过来还想说什么，就看见门口走进一个人，兀然住口。
郑祁顺着她视线看去，人也愣了下。
班里好像被同时捂住嘴，嘈杂停顿登时，又若无其事继续吵嚷起来。
贺施玟坐回郑祁身边支吾：“祁哥，我没看错吧，那不是白序青？他走错了？怎么会分我们班来”
白序青什么人啊，文综神话级别人物，年段排名没掉过前十，征文比赛常年拿奖，国旗底下的新生代表，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文科宏志班说一不二的候选第一人。
这样一位风云人物，此刻清晰明了地出现在理科a班，换谁都要愣一下。
郑祁眼睁睁看着那个皮肤苍白，带着圆框眼镜，标准平头，不改小脚裤，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男生面色平静看了一圈周围，最后锁定了他们这个方向，慢悠悠走来。
他坐到了郑祁前面一桌，靠窗倒二的位置。
贺施玟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肚子的好奇正愁没人解答，自来熟地拍拍白序青的肩膀。
男生缓缓转头，镜片后的眼睛泛着淡淡的棕色，他轻轻开口，低沉得像郑祁家楼上那姑娘拉大提琴发出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贺施玟双眼放光殷勤道：“学霸，你怎么来理科班了？”
此话一出，白序青礼貌的眼里蓦然多了一层疏离，语气还是克制得温柔：“我想读理，怎么了？”
郑祁听出不太友好的意味，还没来得及踢一脚旁边的二百五，这位就擅自把最后三个字理解为话题可以进一步深入，不知死活地继续问：“可是你明明读文能去宏志班啊，你爸妈还有老师没劝你吗？”
气压顷刻低了下来，郑祁很想捂着脸说不认识这个傻逼女人，恰逢此刻班主任走进教室高声道：“安静下来，做回位置，准备交代一些开学事项。”
郑祁从未觉得讲台上的地中海声音如此动听。
白序青没留一句话转过身，贺施玟却跟见了鬼一样扯住郑祁的手：“祁哥，秃、秃、秃瓢程？”
讲台上站的人，正是教务处副主任，程仲。
“我擦，他怎么会来我们班？”
“因为他是班主任。”
贺施玟的灵魂就这样离开了呆滞的□□，班里的人也意识到来的不是个好惹的主，纷纷收敛起来，一个个端坐笔直，郑祁听见隔壁桌的男生小声和同桌咬耳朵：“完了，怎么还是他当班主任，又要盯着我不放了。”
程仲咳嗽一声，面露严肃：“从这学期开始到高三毕业，没有意外的的话都由我担任咱们八班的班主任。我姓程，程仲。”
他一板一眼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迹好看得肆意又洒脱，放下笔，又拍拍手撑着讲台桌继续讲话。
“这里面有一部分人高一就是我带的，应该很清楚我的脾气，在我的班上绝对禁止两件事，一是谈恋爱，二是智能手机，剩下的都好商量，要是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谈恋爱的其中一个退学，玩手机的全都交给我。”说到这儿，程仲眼神锐利的扫了一眼班级很多位置，又继续道，“不要想着小情侣坐在一起偷偷摸摸或者躲在最后几排玩手机我发现不了，座位等一会儿我重新排，并且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换，谁都别想钻空子。”
班级里鸦雀无声好一会儿，听程仲发表完长篇大论，选完了班委，继续说：“好的，那先这样定了，剩下各科老师的课代表留给他们自己选，接下来，男生坐到后四排，女生坐前三排，十分钟，没找到位置就等我亲自排。”
班上闹腾得不像话，拖拉桌椅的声音混杂熟人间悉窣的谈论，显得这块角落格外安静。有一位男生扫视一眼，径直往白序青旁边走过去，谁知学霸从卷子中抬头，朝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习惯一个人坐，你换个地方可以吗？”
他的声音温柔谦逊，让人挑不出半根刺，男生反倒觉得自己冒犯了，连连点头往后移了一桌，指着郑祁身边的位置，眼神试探。
郑祁才从学霸特立独行的言语中缓过来，利落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顺带给了个礼貌微笑。
男生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更不好惹的男生反而更好说话，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笑着坐下同郑祁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陈定凯，之前四班的。”
“啊，我郑祁，三班过来的。”
程仲看所有人坐定，表示位置就先这样，如果有疑惑可以私下找他谈判，这才对方选出来的班长发话。
“谢航，你带几个男生去楼下搬书，一共十六种教材，点清楚。”
“好嘞。”新官上任后站起来比个手势，叫了附近几个高一同班利索走了。
身旁突兀又问：“你班就你一个吗？”
“没，二组二排左边那个，还有三组三排俩，都是我同班。”
“都是女孩子，难怪。”陈定凯了然，说：“这里好多之前七八班的，班长化学委员都是七班，我们四班加我一共也才五个，那四个龟儿子还坐一起没给我留位置。”
郑祁司空见惯：“毕竟初中升上来就是按成绩分班的，七八班成绩肯定比三四班好点。”
两人又随便聊了点话题，彼时谢航抱着一摞书轰一声放地上，尾随进来的人接二连三，不多时讲台附近就堆满了课本。
“不至于吧。”陈定凯撑着下巴，“这么多辅导教材，语文居然那么厚······欸，你高一的时候全都写吗？”
郑祁理所当然摇头：“数理会动，语文英语全抄的答案。”
众所周知，理科班的文科不是主科。
陈定凯非常满意地和新同桌击了个掌：
“同道中人。”
等上午第二节下课铃打响，程仲才不急不慢地开始收尾：“行了，今天开学事项就交代这么多，宿舍表一早你们就看到了吧，接下来的时间回宿舍整顿休息，晚上七点准时到班晚自习，听清楚了吗？”
这次大家回答得非常整齐，除了个别几个从来懒得张口的大佛浑水摸鱼。
此时距离饭点还早，陈定凯得知自己和郑祁不是一个宿舍有点遗憾，然后挥挥手同四班的舍友先一步收拾行李去了，贺施玟同郑祁远远打了个招呼后迫不及待搂着刚认识的小同桌走了，眨眼功夫班上稀稀拉拉只剩五六个人。
郑祁伸了个懒腰起身也准备回宿舍，途径白序青身旁，看见他还在写卷子不由提醒一句：“已经下课了。”
白序青闻言顿了笔，似乎没料到，他抬头朝身旁人友善地开口：“谢谢，我写完这题就走。”
从这个角度看，这位四眼仔看起来格外像他家十岁出头的表弟，脸蛋又瘦又白，也带个圆框眼镜，穿得体面，留着平头，是完全跟他不属于一类的干净型少年。
他这么想着，问早就把头埋回卷子里的学霸：“你哪个宿舍的？”
白序青不得不再次把注意力从题海中拿出来，面上却看不出不耐，认真回答他：“201。”
郑祁咧了嘴，肆意得太过阳光，倒叫白序青恍惚一霎，像是从没想过会在这位留着短碎发，穿得痞气的男生脸上看到。
班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安静的教室里他听见这个人说：“巧了，我也是。”
“等你写完一起走吧。”郑祁干脆在他旁边那张桌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从善如流往口袋里掏出手机。
对方愣住了，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个发展。
“怎么？”郑祁挑眉看他，“题不会？给我看看，万一我会呢？”
白序青忽而就笑了，是那种毫无负担，毫无疏离，真真正正的笑容。
这下轮到郑祁愣住了，他心下不爽，想抬腿就走：“你这还带嘲笑的······”
“没有没有。”白序青忙善意地将桌上的卷子递了过去，“洗耳恭听。”
郑祁轻哼一声，接了题，结果看了几分钟愣是连个头绪都没有，他秉持不知为不知的理念摸着鼻子含糊：“我还是给你搜题吧。”
“我以为你是那种······”白序青推了下镜框，斟酌一番，像是在脑海中寻找一个尽量贴切又礼貌的词语，“很不好接近的人。”
“嗯哼？”
“刚才听你和女同学说话，好像挺······”
他其实想说拽这个词，但又觉得和不太熟的人说这话有些别扭，郑祁不以为意地接了话头：“挺不耐烦是吧？确实有点，我和她老熟人了，一直相处都是这个模式习惯了，但是和刚认识的人不得礼貌点······你说是吧大学霸？”
“别叫我学霸。”白序青摆摆手，郑祁觉得他这表情贼有趣，脸不会红，眉头皱起来，眼睛倒是一直眨，他来了兴致，正想说“那叫你白哥？”就听人家自己给了答案。
“序青就行，班上人都这么叫我。”
白序青还了手机，等写完最后一步，收起身笔，郑祁这才发觉这位娃娃脸学霸不是看起来那样小个子，他素来很迷惑某些人裸眼看身高的技能，不理解为什么没有对比就能看出来，就像他以为白序青矮他一截一样。
(https://www.biqukk.cc/99975_99975771/2096534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kk.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k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