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人间得意
北方赈灾在穆飞云献计之后，进展的异常顺利。不过，穆绍普仍然将市坊司的竞标评定事宜交给了太子，穆飞泽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在一个月内就将中原与山东各州府的市坊司全部定了下来，各地的粮米也终于在入冬之前就进入了各个州府，，当地百姓这一个冬天的口粮总算是有了着落。
最让穆绍普欣慰的是，选中的这些市坊司，不偏不倚，既有从龙皇商，又有普通商贾，自己最担心的江南一系独大的问题，也并未发生。江南的商贾中标的多是山东境内的州郡，路途遥远，民生凋敝，且刚刚经历过灭国大战，这是关中和中原的商贾最不想染指的地方，所以他们倒也乐得把山东让给南方的商贾。算是两全其美，和乐融融的场面。
每个月驰道上，都有一批又一批装满粮食的车队有序的向中原和山东地区进发，眼看着到了腊月，永安七年的冬天终于要进入尾声，穆绍普满怀期待与欣喜的向江南下了圣旨，召吴王回京省亲。
信使出发的这一天，长安又下了一场大雪，皑皑的白砌满了枣红色的宫墙，正是瑞雪兆丰年，一片吉祥如意的派头。
“泰岳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见见思虞和光儿”接到圣旨的穆飞云，略作收拾，便踏上了归程，他特意途径江陵，而非直接取道扬州，就是为了来问候梁王是否要随他同归。
“我就不去了，你妻儿都在长安，我若再去了，谁替你守住江南。我这傻女婿看来真是归家心切了。”梁王笑着拍了拍穆飞云的后脑，用亲切慈爱的语气道破了皇家骨肉之间的算计。
“泰岳，你这又是何必。。。”穆飞云原本喜气洋洋的心情骤然被梁王浇了一盆冷水，也是有些无所适从。
“你若是忧心，年后求你爹，让思虞带着光儿回江陵看看我，快两年没见了。”梁王望着北窗的方向，喃喃道。
“好啊，过完年，我带着思虞和光儿一起回江陵跟您拜年。”
“又说胡话了不是？你要记着，你这次回去，可千万不要再回来，你这次回去，要想办法住进东宫。怎么还能存了回来的念想！”梁王又敲了敲穆飞云的脑壳，继续叮嘱道：“你最要小心的，就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犯过的错，你不要再犯第二次！”
穆飞云用力地点了点头，干脆跪在了梁王的身前，深深的扣了三个头，他也知道这一去，再与泰岳见面，不知要过上几年了。梁王待他素来是如父如兄，投契之深远胜亲生父兄，早在二人成为翁婿之前，便是忘年之交，后来自己晓得了梁王的过往，更有惺惺相惜之情，如今两人的命运已然绑在了一起，自己能做的，便是绝不能辜负他以身家性命托付在自己身上的赌注。
拜别了梁王，穆飞云的车驾快马加鞭的赶往长安，可就在望见长安城的城墙之际，他远远听到了爆竹声，欢呼声，那是穆绍普为了嘉奖穆飞云平梁之功和江南赈灾而特意安排的盛大典仪，由太子亲自带着百官在城门口迎接吴王归来。
穆飞云心中突然有些失落，他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歉疚，本想先在城中的吴王府落脚，好去找到南梁宗室被安置的地方看看烨嬅是否安好，再进宫拜见父皇和母后，没想到就要这样风尘仆仆地径直被接进宫去。
兄弟二人相见之时，自然是一副泪湿青衫，久别重逢的戏码，朝中的大臣们也为这一幕发出了啧啧赞叹，毕竟这作为兄弟同心，匡扶国难的最终章，再合适不过。城门之外，御道之上，抛洒下一些为人臣子的老泪，才能为这一幕添砖加瓦，显得熠熠生辉。然而大家心中亦是心知肚明，吴王这次回来，绝不会只是过完年节就会回去。
穆绍普看到太子抓着吴王的手，在众臣的簇拥之下缓缓向金殿走来，也连忙整理出一份兴奋与欣喜的表情，迎接着这位为国家立了大功的儿子。他并非不喜欢穆飞云，恰恰相反的是，自己的儿子有如此这般的本事，是任何一个做父亲的人都会感到欣慰与骄傲的，可难就难在，家有长子，国有储君，身为帝王，他不得不将这位从小就聪颖过人的儿子扔到朝廷之外去，岂料北境的风霜没有抹平他的斗志，江南的绮丽也没有迷惑了他的心神，反倒叫他立下这不世之功，如今将立贤还是立长的千古难题，又推到了自己面前。
国家如今已然安定，永安八年注定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可朝廷里的暗潮汹涌，风激云荡，这才刚刚开始。穆绍普也只能将这样的沉重与心焦暂且藏起来，至少等给吴王庆功大典结束，至少等这个阖家团圆的年节过完。
“哈哈哈，瞧瞧，朕的二郎回来了！”穆绍普眼看着穆飞云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金殿，干脆从王座上走了下来，上前去迎他，“呵呵，吴王殿下这是清减了不少呀，朕记得，你去扬州之前，可比现在精壮，看来是为了我大燕殚精竭虑啊，哈哈哈哈！”
“父皇说笑了，儿臣岂敢，别说清减些，就算是豁出性命，为了父皇，为了大燕，儿臣在所不辞。”
穆绍普满意的拍了拍穆飞云的后脑，朝臣们亦是一片溢美之词，除了歌颂吴王在平梁之战中的丰功伟绩，更是盛赞此次太子与吴王分领南北赈灾，可谓国朝双骄，家国之幸。不过，如今穆飞云身上的加衔已然到了人臣之极，可谓是赏无可赏，穆绍普也只得诏命天下，发布新年大赦，为吴王准备盛大的庆功典礼，同时国都之内整个正月欢庆一个月，来表达对这个儿子的嘉奖。
众臣又是一番寒暄道贺之后，穆绍普也有些困乏，只叫大家都先散去，单独留下穆飞云，道：
“好了，你一路回京，也是辛苦。赶紧去看看你母后，思虞和光儿也在她宫里等着你呢。其余的事，等过了年，咱们父子再叙。”
穆飞云施礼应允后，便由宫人领着去了皇后的寝宫，果然袁皇后和思虞都已经是望眼欲穿地盼着自己的到来。
“二郎！”
“殿下！”
一听到宫人的通传，这两人不约而同的唤着穆飞云，穆飞云也连忙加快了脚步，快步冲到了袁皇后的面前，跪倒在地。
“儿子不孝，现在才回来拜见娘亲。”
袁皇后连忙将爱子扶起，思虞也搀起丈夫的另一支胳膊，自从生产之后，到如今已经是快两年没见，世子光已经从吱吱呀呀的襁褓婴儿，到如今可以简单地说出几个字节。
“二郎快起来，快快，快看看光儿。”
“光儿，快看，这是父王。”思虞连忙让乳娘将世子光送到了穆飞云的怀中，小世子也算是继承了父母的聪颖，满脸笑意的挤出了“父王”两个字，看得穆飞云一时间，眼眶之中竟有些泪涌。想想自己身为父亲，却在孩子呱呱坠地之际，便离开了他的身边，也是惭愧之极，于是揽过思虞的肩膀，轻声说了一句：“夫人辛苦了‘’，又扭过头对皇后说：”也多谢母后照料光儿母子”。
自从穆飞云成年后，皇后总共未见过爱子几次，哪里肯轻易放他离开，于是吩咐宫中的御厨，早早就准备了午宴和晚宴，三人在皇后寝殿里，畅叙久别重逢的亲情，一直到深夜方止。皇后自己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穆飞云这次回来，自己也不会轻易再让他离开，想着母子日后自可以日日相见，来日方长，才恋恋不舍的放他一家三口离去。
“好了，二郎，这宫门到子时就要下钥了，时候也不早了，以后你就在京中，咱们母子可以时常相见了，你带着思虞和光儿早点回府歇着吧，明日再来跟母后说说话。”
毕竟穆飞云如今已经是成年男子，皇帝的后宫又有了年轻嫔妃，今时不同往日，留他在宫中居住，也不合规矩，皇后一念至此，便只好放他们回宫外的吴王府居住了。
不过穆飞云虽然应承了下来，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丝疑窦，若是以往，母后都会留自己在皇后宫中居住的，再不济也是去千秋殿住，怎么今日会如此大方放自己出来？又想着今日的午宴和晚宴，穆绍普都没有过来，不禁越想越疑。
在赶往吴王府的车驾上，思虞见他心中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开口问他：“殿下怎么了？方才母后放咱们回府的时候，就一副讶异的神情，是有什么想跟母后说的还没说到吗？”
他笑了笑，揉了揉思虞搭在自己肩头的长发，：“夫人还是这么细心，我不过一闪而过的眼神，竟也瞒不过夫人的火眼金睛。”
“那是自然，殿下还不快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觉得奇怪，以前我回长安，母后总会留我在她宫里住的，我小时候就是在母后宫中长大的，所以哪怕元服之礼后离京出征，母后也一直留着我小时候住的房间，今日她怎么会让我回府去住？而且今日自从散了朝，父皇也没过来，就算是政务繁忙，晚饭都不过来吃，以前我回来，父皇是会过来陪我和母后吃完饭的，难道是他和母后之间又生出什么芥蒂吗？你在宫里住了一年，你知道吗？”
穆飞云认真的问道，谁知思虞竟然捧腹大笑。
“怎么了？你笑什么？”
“哈哈哈，殿下这么久没回京了，也难怪有些事殿下不知道。按照宫里的规矩，殿下如今已然不能在宫中留宿了。”
“为何？就算如今我们已经完婚，不能住在母后宫里，那千秋殿不是空着呢吗？我们住千秋殿不就好了。”
穆飞云到真不是介意这些小节，只是他此番回来有着明确的目标，太子的东宫在宫城之内，本就与宣室殿是近水楼台的关系，自己如今被打发到出宫来住，便无法向太子那般自由地去宣室殿向父皇请安讨教，连见母后一面也不甚方便。
“就是因为千秋殿已经有人住了啊，所以咱们才要回府。不然你见过哪朝哪代有亲王带着家眷住在宫里的。”
“啊？有人住了？谁住了？”
“烨嬅啊，烨嬅是父皇新纳的国夫人，被赐居千秋殿，如今正值盛宠，来日你我若是在典礼上遇见她，也得规规矩矩地叫一声母妃呢。所以，天子后宫有嫔妃，岂能容你这外男再留宿？”
思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晴天霹雳一般打在了穆飞云的心上。
炸开心房的惊雷，骤然袭来的晕眩，竟让穆飞云呆呆的怔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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