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深宫惊变

正在穆飞云和烨嬅散步往东宫走去的途中，一个小内侍忙里忙荒的从他们身后跑了过来，口中还一边喊着：“殿下，夫人，请留步。”

        两人都听着这样的呼喊，觉得颇有不妥，本身“殿下”和“夫人”同时同地组合在一起就破惹人非议，更何况还是被内侍喊了出来，虽然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且这条小路上没什么宫人，可往往人心中有鬼，便更加经不得人点破。

        穆飞云皱起了眉头，回身转向来人，低声怒斥道：“放肆！禁宫之中不准喧哗，你没学过规矩么！”

        自从穆绍普卧病以来，宫内确实各项规矩条陈比以往更加严格了一些，也是怕有人将皇帝病情外泄，只是如今穆飞云倒更是担心他与烨嬅之间传出流言。

        小内侍一听，被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口中喃喃地嚼着几句话，又面有惧色，显然是紧急之事被噎在了喉中的样子。烨嬅见状，脸上仍旧露出了春风般的笑容，宽和地问道：“跑的这般着急，是怎么了？”

        烨嬅的温柔和气的声音让小内侍的惶恐不觉少了几分，他咽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的说道：“陛下不好了，请殿下和夫人速回宣室殿。”

        两人神色一凛，对视了一眼，穆飞云便匆匆往宣室殿奔去，烨嬅虽然也加快了脚程，到底是比不过弓马娴熟的穆飞云，只能拼尽全力向宣室殿快步走去。

        宣室殿中，皇帝已然昏迷了过去，虽然气息仍算匀称，可这这样突然晕厥，还是头一遭，穆飞云赶到时，太医也刚刚赶到，请脉之后亦是神色慌张，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此时烨嬅也终于赶到了宣室殿，只见太子对着一众太医大发雷霆，而太医神色恐惧，不敢直言，便摇了摇头，示意伺候的宫人全部退出去。殿内只留下了太医正，其余的太医则吩咐宫人领到偏殿去休息。

        “殿下先不要发火，方才人多口杂，陛下的病事关机密，太医正有所考量也是老成持重。”说罢又转向太医正：“大人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体虚精若，风邪侵体那一套便不必蒙我和太子殿下了，陛下身子不爽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用你们的药也用了这么久就是不见好，今日更是直接晕厥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医正请如实告知我和太子殿下，陛下身上担的可是社稷安危。”

        太医正颤颤巍巍的跪倒，小心谨慎的禀告说：“殿下，陛下的病怕是食毒所致。”

        “什么？父皇每日的餐食都有试菜内侍尝过，本宫与夫人日日守候在父皇身边，也都会为父皇亲自尝过饮食，那为何只有父皇是食毒，本宫与夫人，还有试菜的内侍都没事？！你医术不精，现在又要想别的法子来开脱不成！”穆飞云脸上的愠色还未消退，只觉得太医又在胡说试图脱罪，更是气恼不已。

        “太医正为何如此说？”到时烨嬅及时止住了他，接着太医的话问了下去。

        “殿下，除夕之夜后，长宁郡王得陛下关照，将今日的陛下的饮食也送了一份过去，结果午膳过后，郡王就感到腹痛难忍，臣等开了一方药这才平复下来。郡王因为是小孩子，不似陛下戎马多年，身体强壮，所以一日之食，便有了反应。臣今日查看了陛下多日来的饮食，餐与饮之间多有冲撞，又加上药，日子久了，陛下自然身子越发虚透，这才在今日爆发。殿下和夫人虽然每日侍候陛下，可并非每餐每饮都尝个便，所以未能察觉，这边是下毒者的机巧之处。”

        “简直是岂有此理！马上查，把伺候宣室殿饮食的人，都给本宫叫来！”穆飞云听完更是勃然大怒，登时就要发作，又被烨嬅按下。

        “殿下且慢，此时更不宜打草惊蛇。若是被人知道皇宫之内，陛下的饮食都被人动了手脚，只怕会人心惶惶。”烨嬅轻声道。

        “夫人所虑极是。”太医正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应和道。

        穆飞云转念一想，也冷静下来，“本宫问你，那父皇的病，如今从新调养，何时可以醒转，何时可以康复如初？”

        “陛下休息好了，随时都会醒过来。只是陛下的龙体根基已损，怕是再难恢复。。。。”

        “你的意思是，父皇即便醒过来，也只能缠绵于病榻之上了？那如此，又还有多久？”

        “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臣请殿下早做准备！”太医正诚惶诚恐的扣到在地。

        穆飞云默默无言，正色道：“太医正，从今天起，太医院就驻扎在宣室殿偏殿，随时听用，为父皇诊过脉的太医，都不要出宫了，你可明白？”

        “老臣明白，老臣明白！”

        如今这形势，太医正自然知道皇帝的病情是天下一等机密，他本就没想着还能在事了前出宫，如今太子并没有要动怒的意思，还能保全整个太医署的性命，他已经是感念异常。

        穆飞云摆了摆手，叫太医正退了下去，殿中只剩下躺在床榻上的穆绍普和守在皇帝身边的烨嬅，他揉了揉太阳穴，便又陷入了沉思。

        正在穆飞云苦苦思索应该如何不懂声色的抓出幕后真凶时，烨嬅突然从他的身后环上他的脖子，他连忙一抖，站起身来，目光瞥向龙床上一动不动的皇帝，低声道：“这里可是宣室殿。”

        烨嬅却莞尔一笑，不以为然道：“你在想怎么查么？”

        穆飞云点了点头。

        “我看殿下不必了苦恼了，回去问太子妃更加直接一点。”烨嬅从身后拿出一本名册，仍在桌案上。

        穆飞云一脸狐疑地翻开，这是一本宫内司职内侍的履历和家中境况的描述，其中在御膳房一页有一个折角，明显是被人做过标注的。其中夹着一封信，正是丽景门送给皇帝的密报，里面写着御膳房中各个司役人员的家中境况，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帮厨的信息引起了穆飞云的注意，这帮厨虽然是地道的长安人士，从前朝起便在宫中帮厨，可此人家中在六年前突然暴富，举家迁往江陵，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在长安宫中任职。

        一个合理而明显的猜测跃然纸上，穆飞云竟也有些心慌：“这，你从哪里拿到的？”

        “在陛下的枕头下面。”烨嬅一只手摆弄着发梢，一边面带微笑的看着穆飞云，只是这笑容令人如坠冰窟，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你是说父皇他已经开始怀疑？！不！我没有！”穆飞云方才的震怒全消，如今只剩下惊愕与惶恐。

        “那，要是太子妃有呢？殿下难道还能说你与此事全然无干，你们可是连孩子都有两个了呢。”烨嬅的笑容愈发邪魅，眼神中却充满凌厉，她毫不在意穆飞云的解释，因为不管他知道与否，此事的最终受益者是身为太子的他，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脱不掉干系。

        “我这就去把思虞叫来！”穆飞云推门而出，吩咐守在殿外的内侍速传太子妃进宫，可他殿内时满脸的沉重，似乎又表明，此事已经是思虞安排的无疑。他与烨嬅都了解思虞，知道她断然能做出此等安排的人。

        刹那之间，穆飞云身上仿佛灌了千斤重的铁水一般，充满疲惫的坐在皇帝平日里处理公务的龙椅上，最令他的惶恐的还不是思虞暗中的安排，而是皇帝已经发现了端倪，却仍然隐而不发，皇帝到底还做了多少准备，拿长宁郡王做验证是不是也是皇帝计划里的一环，那今日皇帝突然晕厥，到底是偶然还是刻意安排。

        思绪纷飞之间，穆飞云仰头靠在龙椅上。不多时却有一双温润的手，柔柔的覆上了自己的额头，他知道那也是烨嬅，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自己阖家身陷弑君之嫌，再加上一条勾引母妃的罪状，也不怕多了。

        然而此事，仍有一个疑问浮出了水面。

        “殿下，丽景门不是虞仆射在掌管吗？为何会有这么一份密报给陛下？”

        “哦，你不懂，丽景门其实是直属天子的，只是这些年父皇懒得任事，便一并交给姨丈打理了。。。。”

        话头刚到此，穆飞云心中也升起了无限的忐忑，就算丽景门有直接向天子密奏的权力，可这部署里接到了天子什么旨意，又查到了什么，又何时呈报的天子，虞威竟然全然不知吗？但想来他应该不会在当下这个关头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自己也并未有负于他呀。想来他是不知道的吧。

        穆飞云摇了摇头，无论怎样，他都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可如今的局面之下，他断然不能在怀疑肱骨之臣。

        烨嬅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

        “殿下，您叫太子妃来，只是为了问个清楚么？”

        “她敢这么做，必有后手。”穆飞云其实已经隐约将思虞布的局串联了起来，她之前安排黎钢的女儿刻意接近自己，就是为了此时此刻，手握禁军兵权的黎钢可以帮助自己。而皇帝之所以按兵不动，也是相信禁军掌握在黎钢手中，黎钢万万不会背叛他。

        “呵呵，殿下果然还有些理智。殿下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叫虞威抓紧部署。”

        “哦？大内之中，我不是应该先搞定黎钢吗？”

        “嘻嘻，太子妃敢下这样的重手，想必黎钢那边她必然有安排。不过黎钢并非可以用恩赏可以收买的，必要时刻殿下怕是得亮出刀子来，才能叫他认清形势。”

        穆飞云点了点头，长叹一声：

        “你们这是非要逼我做不忠不孝之人啊！”

        “殿下难道，还想做个白璧无瑕的天子吗？”烨嬅的笑意之中略带一丝讥讽，反倒让穆飞云心中更加烦躁，他胸口一热，心中一横，反正如今已无退路，自己压抑多年的权欲如同一条呼啸狂吟的巨龙吞噬着自己每一寸的肌肤，他一把将烨嬅拉到自己怀中，在象征着帝国绝对王权的龙椅之上，任珠翠落地，任罗衫倾褪，任多年坚守的礼法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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