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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巫山一段云(一)


这是一个多月以后。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阳光和煦,顾蓁蓁闲来无事,搬了把椅子来坐在院子里看书。红菱坐在回廊里绣花,顾蓁蓁看得累了便朝她那边瞧过去,眯着眼盯着她捻着绣花针在白绸缎上来回穿梭的手,心中无限感慨。母亲也是心灵手巧的人,怎么就生了个她这样手笨的女儿?连个香囊都不会绣。好在这些年母亲在见识了她绣出来的那些丑东西之后终于死了心,不再纵容她去糟蹋那些绸缎,她也算是逃过一劫。

        暖洋洋的阳光比被褥更香甜,顾蓁蓁望着望着便不自觉生出些困意来,闭上眼,用书盖着脸睡了过去。

        她是被母亲身边的丫鬟莺莺唤醒的:

        “小姐,小姐,醒醒。”

        书从脸上滑到地上发出“啪”的声音,顾蓁蓁揉着眼睛半梦半醒地问:“是莺莺?母亲喊我有什么事吗?”

        “玉岚公主来了,要见您呢。”

        “玉岚公主?”顾蓁蓁脑子还迷糊着,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这才回过神来,“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玉岚姐姐?”

        莺莺并不太清楚顾蓁蓁同宋玉岚之间的关系,只点点头:“是她。小姐收拾一下去夫人房里吧,她们在那儿等着您呢。”

        顾蓁蓁仍念着上回玉泽园宋玉岚替她解围的那一次,连摔在脚边的书都来不及捡,提起了兴致来:

        “红菱,你快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去母亲那里了。”

        红菱放下绣花针,点点头,顾蓁蓁心中欢喜,忍不住问跟在她身旁的莺莺:

        “玉岚姐姐怎么来了?我知道她同母亲是老朋友,只是从前怎么不见她来我们家做客呢?”

        “从前是经常来的,只是小姐那会儿年纪太小,所以不记得了罢。后来玉岚公主出了阁,同她的夫婿一道下了江南,定居在扬州,这才来往少了。再后来”莺莺欲言又止,想了想轻声道:

        “玉岚公主前两年都在扬州为驸马守丧,谢大人才把玉岚公主接回来没多久,大约这阵子才安顿下来,有空来找夫人叙叙旧。”

        顾蓁蓁听懂了莺莺的迟疑,原本雀跃的心情沉稳许多,不再说什么,微微低下头去,安安静静地同莺莺一道往母亲那里走,同时心里浮浮沉沉地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或许是心不在焉,走着走着她竟不小心撞到了什么,身旁的莺莺忙不迭弯下腰去行礼,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哥哥正站在自己面前,用一种半是责怪半是无奈的眼神低头望着自己,伸出头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

        “哥哥。”她捂着额头十分无辜地抬头看他。

        “怎么不看路,摔着怎么办?”顾蔚责备着,语气却并不凌厉。

        顾蓁蓁“噢”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哥哥若不是同我一样走路不看路,怎么会被我撞到?”

        这回顾蔚敲她额头的力度大了些:“你这脑筋倒是转得快。”

        常青站在一旁,十分稳重地笑着打趣道:

        “姑娘有所不知,少爷最近愁着呢。逸王府的怀瑶郡主近来亦对少爷起了倾慕之意,变着法的要找少爷,搞得少爷烦心的很。”

        “怀瑶郡主?”

        噢,她想起来了。先帝只有一子,便是当今圣上。圣上并非文景皇后所出,文景皇后红颜命薄,先帝亦是早早驾崩。可怜圣上登上皇位时年仅十八,无父无母,颇为孤单,后由先帝侧妃王贵妃作主下令喊了一些与圣上年龄相仿宗室子弟进宫陪伴圣上,一同骑马射箭读读书的,权当消遣,逸王便是其中之一,也是这些宗室子弟中同圣上交情最好的。逸王生性自由散漫,玩心大,得了封地后离开京城后也没能安稳下来多久,四处游山玩水且四处留情,故而妻妾成群,怀瑶郡主是他众多儿女中最受宠爱的一个,听说亦生得貌美如花,但性格却令人不敢恭维。

        “就你多嘴。”顾蔚瞥了常青一眼,脸上也泛起一些恼意,不知那姑娘用了什么法子,竟能把哥哥搞得如此烦恼——毕竟哥哥可是连萧晴都应付的过来的人。

        当然这句话她是不敢在旁人面前同哥哥提起的。顾蓁蓁腹诽罢,又情不自禁地替萧晴担忧起来。好歹她同萧晴认识那么多年,萧晴待她向来很好,纵使做不了妯娌,两人也算是有些姐妹情谊,若是有人同萧晴来抢哥哥,萧晴该怎么办呢?

        然而她替萧晴担心也没用,也曾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几次,哥哥似乎是真的对萧晴没有男女之情——亦或者说哥哥同任何人都没有男女之情。

        不知道日后这样安慰萧晴,她会不会好受一些。

        顾蓁蓁叹了口气,越发觉得情深是沼泽,一旦陷进去就难以脱身。这样想着,又庆幸自己同萧晅对彼此都无情,就算分道扬镳也是好聚好散,不失为一种解脱。

        顾蔚自然不知道妹妹在想什么,瞧着她一脸严肃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慌张起来,连忙解释道:

        “你休要听常青胡说。只是近来军中的事务有些棘手罢了,我正要去书房同爹议事呢。想来莺莺是喊你去母亲那里的吧,你赶紧去,别让母亲等急了。”

        顾蓁蓁回过神来,频频点头,转身便走。将军府最难伺候的大约就是他们这位母亲,性子急脾气暴,嘴还相当厉害,若是被唠叨起来,没个两个时辰必然是止不住的,他们兄妹对此都头痛不已。

        顾蔚望着妹妹离开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气,继而板起脸来瞪了一眼站在他身旁毕恭毕敬的常青:

        “以后不准再蓁儿面前胡说!”

        “是是是。”常青自知定要被自家少爷说上那么两句,然而顾氏兄妹对待下人皆宽厚至极,故而常青也并不介意,甚至忍不住多问一句:“少爷不问问姑娘,为什么萧晴小姐这些日子都没来府上找您了吗?”

        “我为什么要问。”

        “是么?那便当小的多嘴的了吧。”

        常青笑而不语,并不追问顾蔚偏绕到顾蓁蓁院子附近的缘由。

        顾蓁蓁刚跨过门槛,便听得熟悉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蓁蓁妹妹来了?快些过来替我分担分担你母亲的唠叨,许多年不见,我们湘姨这嘴皮子愈发利索了,闹得我头疼呢。”

        “死丫头,你喊谁妹妹喊谁湘姨?我今儿不好好将你骂清醒,你怕是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顾蓁蓁垂下眼,微笑着走上前去:“玉岚姐姐。”

        沈湘转头看着女儿嗔怪道:“怎么你也乱了辈分?她是个泼皮,你休要同她一起胡闹。玉岚跟在我身后叫了我半辈子的姐姐,难不成你要跟你娘姐妹相称?”

        顾蓁蓁正不知如何作答,宋玉岚漫不经心地摇摇扇子调侃道:

        “湘儿姐姐果真是做了主母了,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你那夫君同我公公兄弟相称的,蓁蓁唤我一声姐姐又如何?再说了,我不想被人喊姨母嘛。”

        她笑了笑,染着蔻丹的手指摩挲着扇面:“不然的话我总觉得,我也没做什么,怎么就老了。”

        沈湘皱起眉头来,沉吟片刻,末了微微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罢了,你要喊什么便喊什么吧,我是拗不过你的。”

        顾蓁蓁将宋玉岚的话在心中琢磨了一番,半知半解地领悟过来,规规矩矩地在母亲身旁坐下,仍以刚刚的笑容看向宋玉岚。

        沈湘低头抿了口茶:“所以呢,什么事还非要等蓁儿过来才肯说?你们也就见过一次,我竟不知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样要好了。”

        宋玉岚笑盈盈的:“湘儿姐姐的女儿,我自然是一见如故的。”她顿了顿,将目光落向旁处:

        “我听人说,她来京城了。”

        她?谁?顾蓁蓁一头雾水,余光瞥见母亲端着茶杯的手顿住,脸上的笑意亦一扫而空:

        “她来京城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找你么?”

        宋玉岚仍和善地笑着,甚至有心情调皮地冲顾蓁蓁眨巴眨巴眼睛:“还记得么?我上回同你说的,站在灵堂外的姑娘。”

        顾蓁蓁反应过来,同时明白了母亲板起脸来的原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勉强点点头,怕宋玉岚伤心,也收敛了微笑,不再作声。

        反倒是宋玉岚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闹嚷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都板着脸做什么,瞧你们这个样子,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沈湘把杯子往桌上一摔,愤然道:

        “她若是真来找你,未免太不要脸面了些。当年你那夫君走的时候,她哭的叫一个撕心裂肺,比你这当妻子的还痴情三分。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恨不得编段佳话赞扬她,倒叫你下不来台了。从前在扬州那么些年没见她往哪儿去过,怎么你刚回京城,她就也来了?横竖这不是你的错,来找你做什么!”

        “人家未必是来找我的,湘儿姐姐急什么呢。”宋玉岚轻声说着,目光飘忽:“况且,我有错的。”

        顾蓁蓁怕母亲在这个是非问题上再同宋玉岚争执不休,连忙问道:“那玉岚姐姐来,是想我和母亲陪你去找那位姑娘么?”

        “还是蓁蓁聪明。”宋玉岚眉眼弯弯:“不过,我可不敢带上你母亲。她那样的性子,不等人家说话怕不是就要将人家房梁都掀了,我来将军府这一趟,是想托妹妹你陪我一道走这一趟。”

        沈湘正欲发话,宋玉岚抢在她前面道:

        “湘儿姐姐,我知你是为了我好。只是那位姑娘亦不曾做错什么,这些年来,她从未打扰过我的生活,只是在世潇去世后才来瞧了几眼。我不怪她,寻她也不是想要质问什么,我只是想见见她,同她说些话。”

        沈湘再无话可说,沉默了一阵,悄然红了眼道:

        “我又如何会不懂你,只是气急了罢。你出嫁前我便劝你多同你那夫君接触接触,知根知底总是好的。你心大,说着反正要嫁过去便不管不顾地玩到了大婚当日。都说你同世潇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可夫妻间如宾又如何能不见外?那时你不听我劝,如今人都走了,我只再同你说一句,不论你如何想,我都觉得你并没有错,不要再去管这些事了,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顾蓁蓁安静地听着她们的谈话,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个明月之夜,从萧晅身上散出的清淡而又甜蜜的花香。

        那晚之后萧晅已经许久没有来找过自己。她还是同之前一样,在这片属于她的天地里踏踏实实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睡觉,看书,晒太阳。他送她的剪纸被她贴在了窗上,取代了那一处被撕下的空白。偶尔她抬起头瞥见那一抹红便会想起他,那份思绪与她颈间的同心锁系在一起,沉甸甸的心事,从前于她而言是使命,如今却是一份不知期限的等待。

        等待其实是很磨人的事。她想,他或许明天便会来同她退婚,又或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同她退婚。在那之前她仍需顶着“萧晅未婚妻”的虚名度过着一日又一日,这其实是属于三个人的煎熬。

        是的,除了她,除了萧晅,还有另一位姑娘,会在这份等待中饱受折磨。

        真奇怪,明明之前是他天天催促着要同她退婚,现在等得焦急的反倒是她。

        如烟。她又想起她的名字。

        淡月映烟方煦。她忍不住想起这一句小诗,并因此又回忆起了那个月夜,淡淡的月光,映着空气中的缕缕温柔。她是否也在这样柳絮渐起的残春怀想着与他共度的遥夜,是否也念着属于他们的深深约?

        如烟,多好的名字。真奇怪,她未曾见过这样一位姑娘,却已在心底为他们未来的厮守心甘情愿地做出了让步——又或许这并非让步,仅仅是一种归还。

        她听了许久,宋玉岚为何偏要带她去见那位姑娘,目的为何,她心中已然揣度出了七八分。

        宋玉岚同母亲聊罢,看向自己:

        “许久没来这将军府了,蓁蓁妹妹可愿意带我逛上一遭?”

        顾蓁蓁会心地点点头,在母亲的嘱咐下与宋玉岚离开了院子。

        “玉岚姐姐。”她轻声道:

        “我同萧晅,很快就要退婚了。”

        宋玉岚吓了一跳:“什么?”

        “你之前同我说的话,我想了许久,也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我已经同萧晅商量好了,等他有了意中人,我们便退婚。”

        “意中人”宋玉岚回忆起那日萧晅火急火燎的模样,又瞧着面前的姑娘这一脸的坚定,忍不住有些犯嘀咕,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莫非是她搞错了?

        然而毕竟她同那萧晅只见过一面,所以也不能妄意评判,故而只能问她:“这件事你娘知道么?”

        “还没有告诉她,我怕她接受不了。”顾蓁蓁想到自己暴脾气的娘便有些头痛。

        宋玉岚想了会儿,十分迂回地问道:“诚然你打算先斩后奏,然而你可曾想过,退婚之后你该如何呢?”

        顾蓁蓁笑着摇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宋玉岚皱起眉头。

        她叹了口气:“看来你并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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