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众人前往洛都城
霞光楼一层的东屋内，油盏的火光忽明忽暗，两个人的影子摇曳交叠。
“夫君，当初我们是不是不该把莫语留在这？”苻筠心事重重道，
“就两年的时间，她变得一点女孩子样子也没有，我刚才进她房间，到处都摆的是兵器，床边竟放着把匕首。胭脂水粉什么的，一样没有；首饰都是两年前的，也没买新的。我摸她的手，一层老茧，比丫鬟的手都糙。”
莫无晦坐在塌上，静静地听苻筠的抱怨，不管对方如何喋喋不休，都耐心地回应。
“都是我在说，你好歹说几句话呀！”苻筠说累了，停下来喝口水。
“人各有志，女儿家未必就一定要追逐容貌的妍丽。你才刚见到她，只浅浅地看了她的外在，她的内心如何，一时之间，你又怎么完全看得出呢？我看莫语这两年成长了许多，神色坚毅，筋骨强劲，比她哥哥都强。”莫无晦道。
“这才是问题啊！她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嫁人？和她年龄相仿的，哪个没有定下亲事？可惜了那么一门好亲，年轻才俊不说，还知根知底，哎，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苻筠说到这，抬头纹都出来了。
“我们的女儿和别人不一样，她若是展翅的飞鹰，难道一定要她做矮屋中的家雀？
姻缘天定，她嫁与不嫁，到底嫁谁，冥冥中早有安排，即使亲如父母也未必能掌控。她的人生是她在度过，那一辈子独一无二，谁能代替她，她又能仿照谁？”
莫无晦很看得开，可以说，在决定让莫语留在莫家学习术法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一些预料。一个人，在拥有能翻江倒海、通天彻地的本领后，俗世的东西，注定对他/她的吸引力会变弱。
“你这个没良心的，就一点都不关心女儿的终身幸福！”苻筠一拳捶向莫无晦胸口。
莫无晦也不躲，被娘子捶了几拳，笑道：“那你问问莫语，她乐意做的事是什么？最让她感到满足的又是什么？总不能她的终身幸福，由旁人来定义。”
“懒得和你说。”苻筠气鼓鼓，上了床榻，蒙头一盖翻身闭眼，不想再和丈夫说话。
年节热闹，小辈们聚在一起说笑，莫闻和莫语兄妹久未见面，再见时，两人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莫闻衣着雅致，举止之间温谦有礼、文质彬彬，和莫无晦如出一辙。他容貌清俊，更有一种书卷气，不敢说学富五车，但肚子里的墨汁比两年前是多了不少。
“妹妹啊，两年你长这么高了？”莫闻惊道。面前的莫语比莫闻高出半个头，再加上常年习武，身姿挺拔气势不凡，恍如一棵屹立的雪松。
“不是莫语长得太高，是你长得太慢了。”比莫语还高半个脑袋的琴如弦，阔步走来，他身边跟着的周劫生竟然都比莫闻高。
忽然被衬得小鸟依人，莫闻瞬间心里失衡，道：“你们这一个个的，这两年吃什么了，长这么高？不合理啊！”
“看你这个样子，南斗学府读书很累吧，都累得不长个儿了。”琴如弦揉揉莫闻的脑袋，把他整齐的发型弄乱。
“别摸我头，会长不高的。”莫闻挪开自己的脑袋，理了理发型道，“累是挺累的，不过等我从南斗学府结业，我应该就有官身了。”
“这么说，哥哥你要做官了？”莫语道。
“现在说还有点早，不过只要不犯大错，能顺利结业，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早几年的学兄还没结业，就已经被大司空、大司徒等的属部抢着要了。”莫闻道。
“南斗学府原来这么厉害，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我还以为就是教人读书写字的地方。”琴如弦道。
“南斗学府有数百年历史，郑国建立后，归为王室管辖。里面学得不止是诗书文史礼乐，还有骑射谋略等武课，出来的学生不仅有文官更有武将，能文能武的更是数不胜数。”莫闻自豪道。
“文武双全再厉害，不也比不过术法。”周劫生小声嘀咕道，对这个什么学府并不感兴趣。
莫闻听到这话也不恼，接着道：“你们三个术法虽然厉害，进了南斗学府未必能施展得出来。”
“为什么？”莫语道。
“不知道，反正许多厉害的术师进去后，都施展不出术法，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二叔。”莫闻道。
“问我爹？他进去过？”琴如弦道。
莫闻点头，几人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便一同去找莫有辛问个究竟。
“我曾经受邀去过那里，术法并不是全不能用，只是限制很大。不仅是南斗学府内，从学府所占之地，往北十里的范围，都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压制的感觉。普通人感受不到，但对术师来讲却十分明显。”莫有辛道。
“那里面有什么？”几人问道。
莫有辛摇摇头道：“不知道，探查不出来。不过有传说，似乎与龙脉有关。”
“还真是想去那一探究竟。”琴如弦好奇心上来，心头痒痒，对莫有辛道，“爹，我想去洛都玩。”
莫语也道：“我也好久没回洛都了。”
周劫生伸过来一个脑袋，也表示很想去凑热闹。
年后，莫无晦准备启程回洛都，和来时不同，走时他带了一堆小尾巴。
曦和楼是天仪院视野最佳的一座楼，周问玄正站在最顶处遥望。
“人都快走没影了，你确定不跟着去吗？”莫有辛飞上屋檐，脚尖掂在屋角处。
“人生的旅程很长，我总有没法陪着他的时候。”嘴上这么说着，周问玄的眼睛仍然在捕捉周劫生的身影。
“不担心他被人认出来？”莫有辛道。
“我要是跟着去了，才会被人认出来，他不会。”周问玄忽然有些怅然，“他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跟着我到处奔波，长到十二岁，除了我，没见过一个周家人，估计他亲爹见到他，都认不出来是自己儿子。”
“燕国真的不去吗？以现任燕王的度量，还有你们叔侄的本领，去了燕国多半被奉为上宾。”莫有辛背后的披发被迎风吹散。
周问玄看向莫有辛，翻了个白眼道：“我就吃穷你了，要赶人？我大哥那是被逼无奈，为了保全卫国宗室的人才诚服燕王，不代表我周氏后人都要做姬氏的臣子好吗！”
“好好好，你有骨气、你要面子，你吃好几年白食都面不改色。”莫有辛无语。
“你儿子是不是我带回来的，你说！”周问玄的脸皮在这个时候厚如城墙。
这恩情真是还个没完了，莫有辛扶额，飞身落地转头离开。
回洛都的路上，天气尚且寒冷，但并无雨雪，直到莫无晦一行人途径汤泉邑，气候急转直下。
大雪纷飞，行道上的积雪有两尺深，然而雪花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仍然在不断的从天空中撒落。彻骨的严寒，仿佛要将万物封冻，马车的车轴被积雪卡住，众人被冻得发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全都呈现出嫣红。
“先找个地方歇脚。”莫无晦指挥众人，带好行囊，向居民所在的房屋走去。
土房错落在田野间，其中有一座圆形的土堡尤为显眼，并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的高大，而是因为它到处都是空洞，还坍塌了一部分。
莫无晦就近敲了一户人家的门，里面明明有人活动的声音，但就是不开门。无奈，他只好顶着风雪，带众人敲下一户的门。这里挨家挨户都被他们敲遍，直到边角上最后一户。
“有人吗？我等路过此处，因风雪过大无法赶路，若能借宿一晚，必会重金酬谢。”莫无晦呼喊道。
“来啦。”一道沙哑而苍老的声音传来。
佝偻的老婆婆走出土房，颤颤巍巍地打开院门，毫无防备的将众人放进来。众人进入小院，被里面的景象惊到。
这间院子连带着土屋，竟然没有一片雪花，地上干干的，屋檐上也没有任何积雪，连温度也高了不少，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众人心中疑惑，不敢轻举妄动，老婆婆神情悲伤，让他们自行使用炉火灶台、一切自便。
“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处，不知为何，此处的天气怎么如此怪异？”莫无晦道。他们一家人去梧城时，路过这里都还好好的，怎么回程就变了。
众人围着火盆，老婆婆叹息道：“哎，都是报应啊！”
众人神色莫测，也不知该不该追问下去，就听得老婆婆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
“十年前，熊仁是汤泉邑最大的富户，这里大半的土地都是熊家的，熊家当年就住在那边的土堡里。
当时，熊仁突发疾病，撒手人寰，家里只有年迈的母亲、怀孕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家里的主心骨没了，熊家乱成一锅粥，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仆人们偷走熊家值钱的东西。
其中一个叫阿佘的仆人，见熊仁一死，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他说动一些年轻力壮的仆人，干票大的，趁夜血洗熊家，抢夺了熊家所有的钱财。
怕被人告发，阿佘将抢来的钱财分成许多份，分给汤泉邑的民众封口。原来熊仁的土地被几乎所有汤泉邑的人瓜分，熊仁的土堡被阿佘占据。”
“这事做得也缺德了！活该遭报应！”众人纷纷道，又有人望向老婆婆，询问道，“那老人家您这院子不下雪，莫非？”
老婆婆嗓音沙哑，苦笑道：“我应该是这里唯一没有接受赃物的吧。”
“汤泉邑的人们大概没有想到，当年熊仁的女儿没有死，而是趁乱逃了出去。
十年后，她回来了，成了精通咒术的巫女。在汤泉邑喜气洋洋过年的时候，她召来巨大的石块砸死罪魁祸首，接着把所有瓜分过熊家财产的人关在屋里，撒下漫天的飞雪，让他们在严寒、封闭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屋外传来轰隆的动静，是房屋倒塌的声音。积雪太重，将一间土屋压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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