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汤泉邑熊杞报仇

地面震动，近处传来轰隆的响声，坐在火盆边的老婆婆正说着话，忽然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同一时间，火盆中的焰火熄灭，土屋内光线昏暗，温度瞬间降低，离老婆婆最近的莫无晦夫妇打了个寒颤。

        周劫生使了个火风咒，将火盆从新点亮，屋内寒冷驱散，刚刚昏倒在地的老婆婆已然苏醒，她艰难地爬起身，不言不语，往屋外走去。

        院子外是漫天大雪，老婆婆却义无反顾地冲进雪地。她佝偻的身影不出意外地被积雪绊倒，众人不明所以，琴如弦和莫语使出轻身术，一跃而起，跳到老婆婆身边。

        “老人家，快回屋吧，外面雪下得太大了。”琴如弦扶起老婆婆，要往院内一跳，却被她苍老如树皮般的手拽住胳膊。

        “求求你，快带我去汤泉邑南边的温泉，不然我死不瞑目啊！”老人浑浊的双眼含着泪水，神情悲戚恳求道。

        “可天气这么冷，老婆婆，要不我们改天去吧！”莫语在一旁道。

        “不行，必须马上去，再不去就来不及了！”老婆婆语气坚定，双脚走不动，便作势要往外继续爬。

        二人无法，琴如弦背起老人，两步一跃，莫语跟屋内众人打了个招呼后，紧随其后。

        没一会儿工夫，三人便来到汤泉邑南边，这里竟然没有下雪。地面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水坑，这些水坑冒着白色的热气，即老婆婆口中所说的温泉。

        “熊杞，杞儿，你在哪？”老人家呼喊着，琴如弦背着她，走进这片遍布温泉的地域。

        脚下是岩石和沙土，十分硌脚，可老人到了这，偏偏要自己下来走。她对着一个一个的大水坑，疯了一般，呼喊着那个名字。

        她沙哑的声音在旷野之中，缥缈地散去，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罪魁祸首已经死了，熊家的仇就算报了，收手吧，熊杞。汤泉邑的人虽然贪婪，可不至于把他们全都杀了。他们已经为自己的贪念受够了罪，求求你，放过他们吧！”老婆婆竭尽全力地吼道。

        这片区域中心，最大的一池温泉咕咕冒泡，伴随着蒸腾的热气，水中浮出一位女子，赤脚站立在水面之上。此时尚在冬季，可女子只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她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气质恍如女鬼。

        像鬼魂般的女子扯开嘴角，冷笑道：

        “我放过他们，谁放过我？我爹在世时，他们哪一个没受过我熊家的恩惠？

        汤泉邑的路、桥，有一半是我熊家出钱修的。年景不好的时候，只要乡邻开口，我爹眼都不眨一下，马上借钱给人家。

        可他们呢？我爹死后，欠我家钱的人，立刻翻脸不认人。那个叫阿佘的贱奴，伙同外人洗劫屠杀我家的时候，汤泉邑的人有几个出来帮我家？

        倒是后来瓜分我熊家土地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还积极，生怕吃不上我熊家这块肥肉。

        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呢？他们，甚至比那些直接动手的凶徒还恶毒。我一看见那些贪婪、愚蠢又万恩负义的面孔，就想让他们永远到地狱去！”

        老婆婆跪倒在地，呜咽道：“杞儿啊，放过他们也是放过你自己，杀掉这么多性命，你以后怎么办！那些贪婪的人总会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代价，可你却为着他们，变成一个双手沾满人命的弑杀之徒，你忘记你爹娘对你的期望了吗？”

        女人被发丝遮挡的眼睛似乎有几分闪烁，她对老婆婆道：“虞婆婆，我的事你不要管，你是个好人，以后会有好报的，而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说完，女人的身体开始下沉，温泉水咕噜咕噜的冒泡，很快要将她淹没。

        “熊杞！”老婆婆冲到水边哭喊道，“傻孩子，我不是虞婆婆，我是奶奶啊，我是你奶奶啊！”

        “奶奶？”女人用还未沉下水面的脑袋僵硬地转动，看向泣不成声的老人，“我奶奶早就死了，虞婆婆，就算是为了救汤泉邑的人，你撒谎也得有个限度。”

        “我真的是你奶奶啊！你六岁的时候长水痘，怕传染人，是奶奶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你最爱吃樱桃，家里后花园种满了樱桃树，奶奶每年春天都会给你做樱桃酪、樱桃酱。……”桩桩件件，老婆婆如数家珍。

        水中的女人撩开头发，露出苍白的面孔，眼神不可思议，道：“奶奶，你怎么会变成虞婆婆？”

        “我不是变成了虞婆婆，是我用生前所积攒的善行，向冥界之主，借了六个时辰返阳。

        傻孩子，你听我说，你爹是病死的，早就去投了胎。你娘和我一直放不下你，徘徊冥界，如今我们大仇得报，怨气已消，你千万不要再枉杀生灵，不然冥界十八层地狱，那个苦，才是真的惨啊！”

        女人神色回转，但表情逐渐沮丧，道：“可我停不下来！我这雪寒阵一旦打开，不运转够三十六天不会停，我也没办法啊！”

        “那为什么虞婆婆的院子里，没有下雪？”琴如弦在一旁奇怪道。

        “我事先在每家每户加了一个暗锁，让他们出不来，而虞婆婆的院子，我加的是护身罩，可以防住外来侵害，包括大雪。”熊杞道。

        “那我们可以把暗锁打开，把人移到汤泉邑以外。”莫语道。

        “可暗锁也是解不开的，我为了防止人跑掉，上了死锁，不过，”熊杞看向琴如弦和莫语二人，“暗锁的锁眼可以被强力破开，就是非常费劲，一般人做不到，除非是本领高超的术士。我看二位不是普通人吧？”

        琴如弦和莫语相视一眼，一双湿漉漉的手握住了他们的衣角，熊杞顶着她苍白的面孔，咧开嘴，死皮懒脸道：“两位好心人帮帮忙嘛。”

        二人一阵无语，琴如弦翻了白眼道：“说吧，暗锁的锁眼在哪？”

        熊杞忙不跌道：“在每户人家院子上空的中心处，用外力击中上空后，锁眼会显现出来，然后集中力量破开就可以了。”

        “事不宜迟，我和莫语现在去给每户人家解锁。虞婆婆，你和你孙女回屋把周劫生叫上，我们分头行动，要快。”琴如弦道。

        几人分头行事，琴如弦摇身化出六个分身，三个分身放出凤凰灵火，直击各户人家的上空，另外三个分身在解锁后，进入屋内救人。

        莫语不会分身术，只能祭出断情剑，飞身跃起，持剑刺向空中，一剑之后，房屋的上空出现暗黑色的圆形锁眼，暗色的丝线从房屋的各处，连接到锁眼。

        强力的一剑刺向锁眼，黑色的丝线四分五裂，

        雪花仍在飘舞，紫色的雷电夹杂其中，有一种奇异的美感。这个令人瑟瑟发抖的冬天，汤泉邑的人不得不在野外度过，他们饥寒交迫，架好抢救出来的大锅，煮起热腾腾的粟米粥。

        值得庆幸的是，除了住在土堡中的人以外，其他居民并没有人员死亡，不过有两家房子不结实塌了的，受了些伤。

        面对雪灾的罪魁祸首，汤泉邑的人们敢怒不敢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亲眼看见从天而降的石块，将土堡砸穿。他们甚至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毕竟只要人活着，就有无限种可能。

        六个时辰的时间即将过去，在黎明的曙光中，熊杞奶奶留下了她最后的话语：

        “天地有眼，莫行恶事。不要等到了冥界，才后悔自己生前的所作所为。杞儿啊，往后的日子里，千万不要再用你的本领害人，更不要带着仇怨度过此生。”

        老人晕了过去，再醒来时，被眼前女鬼般的熊杞给吓了一大跳。

        得知大雪停下得大约一个月后，莫无晦一行人不得不绕道离开，他们离开的同时，汤泉邑的人们喜极而泣，原因无他，只为某个名为熊杞的女瘟神也一块离开了。

        两辆马车在道路上疾驰，马车前方，琴如弦和莫语不时点地跳跃，低空飞行，看见障碍物则会及时去除，让马车畅通无阻。

        这两人的旁边，一张悬空移动的毛毡上，发丝飞扬的女人屈膝坐着，啧啧称赞：

        “厉害呀两位，我头一眼见着你们，就觉得二位绝非常人，果然，跳这么久，都脸不红气不喘，牛啊！”

        两人动作一致的愣了一下，琴如弦道：“熊姑娘，你老跟着我们干嘛？”

        “我没跟着你们，我只是和你们顺路罢了，师父让我报完仇后，去洛都找一个人。”熊杞道，“另外，还要多谢两位送我奶奶来见我，不然我可能真的会把汤泉邑所有的人都杀了。二位想要什么报偿尽管提，只要我熊杞做得到的，我都不会推辞。”

        “目前倒是有一件事情，”琴如弦道，她指着莫语，“她爹也就是我大伯父，因为你搞得那场大雪，不得不绕道，回洛都肯定会比之前预想的迟。我大伯父有官位在身，迟到会被处罚，你说怎么办吧？”

        “这好办啊，我这飞毡可以载四个人，请你那位大伯父上来，我再将飞速调到最快，一定赶得上。”熊杞道。

        二人闻言让马车停下，莫无晦夫妇带上一名随从，坐上悬在半空的毛毡，熊杞道：“几位坐稳啦！”接着念出一阵咒语，只听得“嗖”一声，飞毡冲向天际，消失在半空中。

        “这也太快了吧？”琴如弦揉揉眼睛，道，“合着她之前一直是龟速在跟着咱们？”

        “应该是这样的，不过飞那么高，我有点担心他们。”莫语凝望天空，她似乎在飞毡冲出去的那一瞬间，听到了几声尖叫。

        马车中的莫闻也伸出头来望，发出了和莫语同样的担忧。

        众人赶路的速度不减反增，只盼着快点到达洛都，确认莫无晦夫妇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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