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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秋既明被拦路虎抢了车道,与头香失之交臂,所幸此时西山上空雾霾散开白云碧海,微风吹起松涛阵阵,他闲庭碎步上了香,打算在缆车上看个日出。

        沿着山道走去,越走越不对劲,走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那厮,背影越看越像郁白。

        他自我安慰应该不是郁白吧,郁白走路昂首阔步跟孔雀开屏似的,哪能这样弓着腰时不时摸两下腿的?

        再说,这人这身儿打扮略显老气,虽然郁白确实比他老上几岁,但皮肤很白的缘故看上去也还凑合勉强算个年轻人。

        最重要的是,郁白腿没瘸,眼前这人,虽背影与郁白相似,但走路一瘸一拐的,显然是个瘸子。

        秋既明斩钉截铁地冒出了一个毫无根据的想法,郁白是不可能来这种地方的。

        佛祖很忙,没空管这些凡尘俗事,因为那半瘸,好死不死,偏偏真是郁白!

        他看着面前同样错愕地人,笑得灿烂:“秋老师,你怎么也在这儿?”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秋既明觉得,真是大白天活见鬼,没吃早饭也觉得噎得慌!

        自从他看了《红墙》,就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郁白,光是看见郁白的名字就觉得心虚,遑论对方站在他面前。

        他本能地后退一步。

        那句话怎么说的,对,早死早超生。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惨淡也罢,鲜血也随它去,秋既明破罐破摔,他一只手紧攥成拳背在身后,另抬起另一手食指擦了擦鼻尖,一副你看我干嘛的理直气壮的表情先发制人:“很明显,坐缆车,看日出。”

        顷刻间,隐匿在云层中的半轮白驹蹦了出来,跳上了山巅。

        阳光刺目,秋既明举高手搭在眉毛上挡住了眼,他大摇大摆走近轿厢,面无表情地问:“郁大作家,不上来吗?”

        郁白摸不准他晦暗不明的态度,他扶着门框,连动作都不大利索,艰难挪了半步,小腿抽痛。

        郁惟之这一脚是对着他小腿肚去的,本来他不躲也没事,偏偏郁惟之一脚下来,他控制不住膝跳反应,一闪身,那一脚就踹在了腿弯处,应该是伤了筋骨。

        当时缓了好一会儿,根本站起不起来,所以喊腿疼不是娇生惯养而是真的疼。

        他不想在秋既明面前一瘸一拐地走路,男人的面子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难以理解。

        缆车轿厢高出一脚,他需要用力且快速的跨一步上去,刚才为了坐这缆车上了十几级楼梯,腿更疼了,这下在大跨步上去,未来大概需要在床上躺十天半月的。

        郁白拉不下面子,站在轿厢前迟迟没有动作,眼看着后面那一车就要转过来了,秋既明低头站在轿厢门口,大发善心地对郁白伸出手:“瘸子,我来扶你。”

        他一副运动打扮,白色t恤搭配黑色运动裤,运动裤两侧两只军绿色大口袋上两根装饰带在风中飘着,他微微欠身,那姿态好像不是要拉人一把,而是要邀请对方共舞。

        做的事还算可爱,可是说话是真的难听,郁白:“”

        不怎么想说话,沉默着把手递了过去。

        秋既明手劲很大,他轻轻一带,巧劲儿落在郁白左半边身子,郁白受伤的左腿不怎么需要用力便登上了轿厢。

        被这磨磨唧唧的两人耗光了耐心,郁白刚登上缆车,工作人员便等不及地“啪”一下大力关了轿厢大门。

        玻璃震起来的时候,郁白一度怀疑,玻璃会碎。

        没有任何停留,缆车很快脱离了地面,逐渐往山上攀去。

        两个人个子都不矮,在缆车里根本站不直,习惯了昂首挺胸的两人突然低头弯腰,面面相觑,互相都觉得局促。

        缆车很快经过第一个高点,剧烈地晃了起来。

        郁白险些站不稳,秋既明本着礼让残疾人的心态把自己当人形拐杖递了过去。

        秋既明今天有点不对劲,郁白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总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了,至于怎么变了,郁白也说不上来,他愣了片刻,还是将手搭在了秋既明的左肩上。

        缆车里空间狭小逼仄,两个默契地认为,无论面对面坐着还是并肩而坐都让人毛骨悚然,虽然两者的实际发生后的情况可能会比现在两个人那么弯腰杵着,一个还靠在另一个身上的情况要好一点,但谁知道呢?反正那两人就那么依偎(?)着靠在一起了。

        换做平常,倒是无所谓坐不坐的,但今天腿疼,他怕坐下了就站不起来,还不如就这么斜倚着。然而现在郁白因为腿被亲爹踹瘸这种难以启齿的尴尬正臊眉耷脸呢,哪里有勇气跟张嘴对他就没几句好话的秋既明相安无事地对坐。

        郁白怎么想的秋既明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被郁白那一双眼睛注视着,那滋味儿,比两人这么肩靠肩挨挨擦擦地呆着更叫他浑身难受。

        缆车升到最高点,视野陡然开阔起来,身下万丈翠绿犹如碧海,那一轮圆日一点点爬上来,霞光万斛,承着白云,宛若一块红玛瑙缀在一望无垠的湖面。

        郁白其实是不喜欢这种强光的,但这时,他却没有抬手去挡住晃眼的光线,只是眼皮微微垂着。

        秋既明听见郁白说:“从前觉得我应当恐高,可眼下之景,磅礴壮阔,将我这一丝恐惧衬得极为渺小。”

        靠得近的缘故,郁白说话时,热气几乎喷在秋既明的右脸上,再稍微偏一点,就直接喷到秋既明耳朵里了。

        右脸被热气呼得发痒,他抬手随意挠了一下。

        郁白无意挑逗,他注意到秋既明的动作,默默移开了脸,目光穷及之处,是渺小如蚁的人影。

        于浩瀚宇宙,于苍茫的大地,于浮沉的人世间,人类是多么渺小的存在。可物欲横流的时代,人类从不甘愿渺小,他们巧取豪夺,从宇宙,从大地,从人世间,从人心中。

        直到最后,所有一切,连同他自己都归为一粒尘土。

        他声如蚊呐,接近耳语,呢喃着。

        郁白只是在自言自语,他并不期待自己发表个什么意见,秋既明想。

        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一清二楚,秋既明想,人在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的恐惧毫不畏惧呢?那就是有更大的恐惧横亘于前,于一个恐高的人来讲,这样的高度称得上骇人,秋既明不恐高,在这玻璃轿厢里依旧会心悸,遑论郁白。

        郁白这个人外表“清汤寡水”,为人处世也多是“任尔东西南北风”,秋既明很意外他居然也会有正常人类的情感,他说:“你恐高?”

        郁白坦然说是的,秋既明抿着唇笑。

        恐高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秋既明明显是在嘲笑他,他说:“你笑什么?恐高是一种心理疾病,不止我一个人有。”

        秋既明不笑了,他说:“只是很难想象,你居然会有害怕的东西。”

        郁白闷闷地说:“我怎么不能有?我也是

        个人。””

        说的也是,人有七情六欲,谁能超脱到无欲无念?郁白又不是个和尚,而是个知冷知热的公子哥儿,情感丰富着呢。

        秋既明点头赞同:“嗯,你确实是个人。”

        郁白:“谢谢秋老师对我作为一个人类的认可。”

        缆车开始下降,万里晴空,云卷云舒,天光云影交错,眼底是放肆的绿意,景色醉人。秋既明心情很好,他歪着头,发现郁白也沉浸在日出西山晨曦景致中。

        他专注极了,连秋既明近在咫尺的注视都没有发现。

        侧脸冷峻,线条坚硬,郁白真的长了一副好皮囊,都说唇薄的人也薄情,可是看了《红墙》之后的秋既明觉得郁白心里比谁都要柔软。

        一旦这样想,他又想不通,能写出《红墙》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写“小黄书”出道呢?难道单纯博人眼球?郁白明明是个不在乎名利,不计较是非的一个人啊?

        有那么多光明又磊落的出路可以选择,他偏偏选择了最阴暗最叫人唾弃的那一条。

        人一直走在阴影中,便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所以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身正影不斜,可是在黑暗中久了,习惯了黑暗,便会忽视,这世上本就存在着光明。

        《红墙》让秋既明重新审视郁白这个人,甚至有点青眼相加的迹象,他在心里为他曾经走的那条“歪路”感到惋惜。

        一旦有了污点,就洗不白了,秋既明发怔呓语:“你写完《红墙》之后,为什么不写了?”

        郁白很少和别人谈及自己的内心,他四两拨千斤:“我是郁郎才尽,写不出来了。”

        他这个人真没劲。

        他就是这样一个没劲的人,无论是被期待也好,被沉沦也罢,与他而言不过是别人一念起一念灭,皆与他的打算无关。

        因为他不在乎其他人。

        秋既明双手抱在胸前,斜睨着他,明显对他这个回答不满意,他说:“你这种人就是这样,从来不说真话。不愿意说拉倒,我还不愿意听呢。”

        他轻哼着,嘴巴也撅起来,郁白偏着头看他,对方的眼睛很大,眼睫毛很长,脸上稚气未脱,所以情绪全写在了脸上。

        真是个可爱的小屁孩儿!郁白心想。

        搭在秋既明肩上的手起来落在了他觊觎已久的地方,秋既明的后脑勺,那看起来手感非常的发刺,轻轻抚弄了两下:“好啦,别生气,我给你顺顺毛。”

        他声音着三分倦赖七分宠溺,编成一圈细线,密密麻麻缠上秋既明的身体,一点点将他裹紧,让他呼吸急促,喘息声越来越大。

        手抚过脖颈,接着又往上挪了半寸,秋既明不禁一阵颤栗。

        他的手很凉,秋既明却像后脖颈着火似地发麻,他一激灵地抖了抖肩,似乎想要抖落因为郁白突如其来的动作引起的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冰凉的触感一触即分,秋既明吓了一跳,在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轿厢里挪开一步,缆车轿厢跟着无端地乱晃。

        心若擂鼓,秋既明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情绪万分激动,险些破音:“你摸我脑袋干什么?”

        阳光越来越晒,毫无保留地照在他们身上,有些烫。

        郁白的指尖仍泛着凉,只有呼吸是烫的,所以连话,都带着让秋既明脸热的温度,郁白接着说:“给小老虎顺顺毛,你别生气,有些事,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说出来没有什么意义,徒增加他人烦

        恼。”

        明明没做什么过火的事,却比做了什么还羞人,秋既明红着脸,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结结巴巴道:“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是烦恼?”

        郁白老神在在地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秋既明这下不害羞了,他白了郁白一眼:“行呗,我们这等庸人俗人,自然是不懂郁大作家的境界,走,下车。”

        缆车很快到了终点,秋既明正要跳下车,郁白叫住他:“等等。”

        秋既明不耐烦朝他喊:“又干嘛?”

        郁白慢条斯理道:“过来,扶瘸子一下。”

        秋既明:“”

        郁白说话做事不一定有条理,但一定不紧不慢,一句话分两句说,因为节奏太难掌握了每一句都让人没法儿接,还叫人臊得慌。

        什么江湖一杯酒一笑泯恩仇,秋既明既没喝酒,亦没泯恩仇,却感觉自己醉了。

        最后因为郁白腿瘸,登山活动草草结束,郁白坐着秋既明的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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