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无恙者四
春末夏初，气温渐渐回暖，一只麻雀在草地里低头觅食，忽然似受到什么惊吓，“倏”地一声张开翅膀，向着远方飞去。
听着赵志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烟烟心想，不就是隔空运气嘛，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老头就经常用这招给她打果子吃。她不知，隔空运气也叫作“千里杀人。”
“辱我尊师，辱万卷书院。”曲寒霖身后的剑光一闪，少年人眉目锋利，“师父，我去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刚才师父问到他成婚之事，他并不知如何作答，此举倒有些逃避的意味。
他作为华清峰的少峰主，莫院长的亲传弟子，从小被赋予厚望，听到最多的话就是直面和往前，从没想过自己也有逃避的一天。
可是他长这么大，也没想过会遇上那么一个女孩，古灵精怪至极，调皮可爱至极。他第一次可以把后背交给别人，看到她就会忐忑。
然而师父的期望，天下的安危，他又岂能辜负？师父整日为了上古煞气殚心竭虑，唯有他娶了黎岛主的女儿，才可能探得煞气的消息。
想到这里，曲寒霖不由自主地望向裴砚之，见他在一旁垂眉敛目，病体缠绵的样子，难以抑制地怒气中烧。
当初裴师叔与玄蝉院长亲如父子，怎会不知泰山石的下落。
如今裴师叔偏又额外照顾李烟烟，那小姑娘被他外表所欺瞒，总欢喜待在松月庭。
裴师叔，一个善于伪装的阴暗小人，难道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跟他曲寒霖抢？
又凭什么跟他曲寒霖抢？
“好，你先去吧。”莫砺锋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我随后就到。久未归书院，也是该露露面了。”
他倒要看看，外门是哪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弟子，竟值得曲寒霖忤逆于他。他不会吝惜手段，断了寒霖的念想。
“裴师弟随我同去。”
裴砚之有些走神。
往常被莫师兄叫到戒律堂，他总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应对师兄和各位长老的试探和刁难。
今天有些不同。
鸟鸣喧嚣，檀香缭绕，他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总是忍不住想着，不知道黎姑娘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身上的咒术白天起效，夜间消失。现在正是人偶的姿态，这会是趴在窗户上等他回来，还是沾染了一身墨水在书桌的宣纸上滚来滚去呢？
她总是知道，无论她怎样玩闹，他都会耐心地收拾干净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就像前几日烟烟突发奇想要去看日出，裴砚之就带着她爬过陡峭的台阶去到最高峰的怪石。
他走得慢，不时喘息。烟烟坐在他的肩头，百无聊赖地捏着他的发丝，在食指上绕来绕去，她有时候会贴着他的耳朵，哼唱起不知名的曲调，“小师叔，好听吗？”
少女的嗓音清甜，气息微热氤氲，久久不散。
裴砚之耳尖微烫，他哑了哑喉咙，认真道：“如听仙乐耳暂明。”
“啦啦啦。”烟烟眼珠一转，搞怪般忽然提高音量，曲不成章地乱叫一通。
她咯咯地笑着，问裴砚之：“那现在呢？”
裴砚之无奈地宠溺道：“耳暂聋。”
等暖色的阳光穿过云层万里，倾泻到两人的脸上。目光所至，漫无边际的云浪翻滚，如临大海之滨，惊涛拍岸，被初升的日光一照，浮光跃金，艳丽得不可方物。
烟烟兴奋地站在裴砚之的肩头，她看得呆了，忽然转过头，振振有词地说道：“都说万卷绝色者有四：一曰旭日；二曰怪石；三曰云海；四曰裴师叔。我今日可是全部都见到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裴砚之澄澈的眸子映着粼粼光芒，他偏过头去看少女骄傲的模样，不自觉地漾起嘴角，认真地回答她说道：“很厉害。”
日出东方，云海翻滚。金光下，有人高声欢呼，有人暗暗虔诚地许下了愿望。
生平愿无恙者有四：一曰青山；二曰名句；三曰本草；
四曰……烟烟。
“裴师弟？”
莫砺锋加重音量，再次问道。
冰冷施威的声音落在耳膜，裴砚之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两声，低头婉拒道：“砚之身子不适，要先回松月庭，就不与莫师兄同去了。”
裴砚之此刻只想回去，同烟烟看书，写字，闻松，数雨……虚度光阴。
况且，他一向对莫砺锋是能避则避。
莫砺锋可不似五位长老好糊弄，他疑心病重，修为高深，嘴上说着要为天下苍生实则对上古煞气有着不可告人的私欲。
在自己尚未寻回三魄之前，对阵莫师兄的寒冰掌，裴砚之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绝对不能暴露自己身怀煞气，一旦暴露，性命不保事小，最重要的是莫师兄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引煞气入体，占据至高无上的力量。
莫砺锋迅速挥手，一缕檀香瞬间如箭一般冲向裴砚之的脖颈，悬于喉结处，逼迫着他慢慢抬头。
“外门既是裴师弟执掌，出了这样的事情，裴师弟当真不想去看看？”
被檀香利箭指着的男人虽然形销骨立，但身姿端正，脸上也无明显的慌乱之色，他拱了拱手：“外门出了事情，砚之自然责无旁贷。”
看来要晚一些回去了，辛苦黎姑娘等他。
躲在裴砚之袖子里的烟烟倒是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有人来书院搅乱？有热闹看了？
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待到他们赶到之时，远远听见利剑发出玉石般的铮铮之音，清亮莹朗，划破长空，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势穷力蹙。
莫砺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寒霖是自己从小看到大，教导出来的弟子。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这孩子属实天赋异禀，领悟力和心性都是数一数二，成长得极快。当今世上能胜过他的人，应当寥寥无几。
真是可惜。
可惜寒霖是姐姐和那个男人生得孩子，若是……
若是，若寒霖是他和姐姐的孩子，该多好。
烟烟只恨这行人赶到得太晚，她迫不及待地想看戏。曲寒霖的实力她领教过，虽然在潮汐湖底她以各家杂术略胜一筹，但当时曲寒霖显然也未尽实力。
如今听剑鸣声嘶力竭，连连败退，对方的武器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这闯书院的人能逼得曲寒霖到此地步，不知是怎么打的，他是谁啊？他用的什么法器法术？
烟烟好奇地两眼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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