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是他的“道”
哄好了宝贝女儿，黎岛主这才转过身去，望着天边的云彩静静摩搓着手指。
那日狂风骤雨，听说竟吹倒了书院的百年松柏。
黎岛主冷漠得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人面无血色，在他的质问声中，一点点地俯下身去，不舍地捧起脚底下残败的桃花。
居高临下的人威严尽施，毫不客气：“你既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怎么还不去投焚寂之火？”
“砚之还有事情未完成。”
片片花瓣尽数被他小心地收于袖中，他不卑不亢，神情恳切道：“这件事情只有利用煞气才能做到。请岛主相信，这决不是砚之的托词。”
只有煞气能做到。
黎岛主眯起眼睛，想起了玄蝉。
“你师父从前问过我，如何毁掉天规石。我告诉他，天生之物，当由天生之物去对抗。”
“正是。”裴砚之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承诺过师父，要做到这件事情。”
“师父？”黎岛主流露出几分诧异，“玄蝉引煞气入你躯体，又断你三魄，你居然还会叫他师父？你不怨他？”
若换做是自己，就算是扒了玄蝉的皮抽了他的骨，也难解心头之恨。
哼，可见这病秧子真是个全无血性的年轻人。
第一次被人直接了断地道出往事，裴砚之并不见任何异样。他的声音依然平静淡然：“师父他不过是走了些错路罢了。”
“你缺了三魄，无法全然控制住煞气，你是怕与天规石对抗之后，体内煞气暴走致使你失智入魔。”
黎岛主道出自己的猜测，“你在书院隐忍伪装多年，是在寻找被玄蝉抽离的三魄。”
“寻到三魄，毁了天规石，裴砚之便可安然去赴死。”
“倘若，”黎岛主的目光如炬，“我告诉你，你的第三魄早就被玄蝉毁了呢？”
裴砚之微微一愣，抬眸去看黎岛主。对方的话一字一字落在他耳膜中，嗡然作响。
“玄蝉忌惮你拥有了煞气的力量，将来会脱离自己的掌控，自然会千方百计为你制造出瑕疵来。他需要你这个武器强大，但不可以完美，这样他才能永远留住你。”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什么都很蠢吗？因为人们总是天真地拥有希望。没有希望的话，他们大概会拼个鱼死网破；有希望，他们就会一日日地苟活着。玄蝉不过也是利用了这一点。”
裴砚之无声默立，就像很小的时候孤独地站在月光下。
玄蝉从松林深处走出，慈爱地摸着小男孩的头：“等完成了我们的伟业，师父就会将三魄还与你，到时候砚之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那时候的小男孩不知道煞气意味着什么，他望着无私将山间四处都照得亮堂堂的月光，说道：“师父，我们一起毁掉天规石。以后内外无分，有教无类，公正平等。”
黎岛主突然产生了些兴趣：“你不可能寻齐三魄了。如此你还要毁掉天规石吗？”
出乎意料的，眼前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还是要帮玄蝉完成他的心愿？”黎岛主感到不可思议，又有些不屑道，“不就是一块破石头，毁与不毁有什么不同？”
“这也是砚之的心愿。”裴砚之不再解释。
很多人都明白这样做的代价，但也许不会有人理解这样做的意义。
天规石并不只是一块石头，神圣的天生之物。它早已经是一个符号，一个墨守千百年的等级制度。
它只要矗立在那里，就永远没有人想质疑，敢质疑，去质疑这种制度。
所有人都顺从地走在“上天安排好的道路上”。
总有人要去开路的。哪怕是只开出一条缝来。
哪怕是身死。
可是……只要透出一条光来，总会有后来人被照到，他们会循着这道微弱的光，一点点地扩大队伍，一点点地走出黑暗，走出新的路，绽放出新的世界。
裴砚之想，他就是去开路的。
他要把压在人们思想里的巨石劈开。
与天斗，破万法，创公正，护清平，这是他的“道”。
此刻他站在高高的山峰之巅，玄衣如视死如归的燕，锋利地割开狂风。
既然三魄已经无法寻齐，他也没有再等下去的意义。多等一日，只会让莫师兄的寒冰掌更加炉火纯青，使自己更处下风。
山间松柏风骨峭峻，傲然挺于岩中。
裴砚之聚拢掌心煞气，尽数向天规石落下。随着“砰”地一声惊天巨响，天规石顶上登时现出一道裂缝。
同时，血腥的味道很快在齿舌之间蔓延。
一道鲜血从裴砚之的嘴角静静流下。
方才，他亦瞬感一道撼地之力从天规石处向自己袭来，他胸口剧痛，脏腑俱伤。
果然，天生神物岂是随随便便就可毁掉？天规石上金光乍现，无数条目字规浮现而出，神圣威严地围绕着天规石形成坚固的防护，无声警告着侵犯者。
裴砚之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继续朝天规石输送煞气。
一时之间，煞气与金字互相交缠，互相吞吃。僵持之中，天规石上的裂缝细细地变密，而裴砚之胸口剧痛同样愈来愈重，叫他几乎站不直身子来。
下一秒，他脸色更是骤变。
痛，他早已经习惯了深入骨髓无处不在的痛。可他还感受到了冷。
煞气遇冷激化，会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地暴走，时时刻刻觊觎着夺走他的心智，蛊惑着他堕入魔道。
是莫砺锋的寒冰掌。
九重天本就是对万卷院长开放，因此上到顶峰对莫砺锋没有任何阻力。他周身气场全开，眼神中竟是从未见过的狂喜与贪婪。
“裴师弟，你让师兄我找得好苦，”无数寒冰来势汹汹，如利锥直冲裴砚之面门，“煞气果然在你身上！”
“轰。”
冰锥在半空中化为气流，转瞬即逝。
裴砚之一手对付天规石，一手迎战莫砺锋。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张开，掌心源源不断地涌现着黑雾。
黑暗笼罩之中，他的眼神却清澈如水，一片光明，坚定得让人害怕。
莫砺锋向后退了一步，嘴角却愈加疯狂上扬。
煞气，可真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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