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王法
向晚，广陵城江湾，老渡口便横舟三四，一艘不起眼的客船甲板上，坐着个挥蒲扇的赤膊汉子。
他正呲牙咧嘴的赶着蚊子，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这天气的分外炎热。
正这个时候，那个怪人过来了。
一见那怪人，赤膊汉子蓦地起身，眼睛一亮，迎了上去。
“哟，六爷，今日福星高照，出去一趟，还能有额外收获？”
那名唤乔六爷的怪人，冷哼一声说道：“比不上龚老弟，还能在江上吹风，来得自在。”
“那还不是乔老哥得了，咱们一向是宣称，能者多劳嘛。”那龚姓汉子也不着恼，一双招子，全给那姑娘吸引了去，怪叫道，“哎哟哟，这可不得了，广陵城这小地方，还能有这种上等货色……看着好像没那么好‘收拾’，倘若这位，得了那上位人的青眼，老哥以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小弟……”
“多话。”乔六一斧头砸下去，那龚姓汉子连退三步，“把人弄进去，赶紧开船。”
说时迟、那时快，这龚姓汉子正要拉过那姑娘时，只见姑娘一个激灵，眼中迷茫之色，如云雾见日消融，叫破天一般地尖叫起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要干什么？”姑娘鼻尖透红，双颊染泪，惊慌失措，如被猎手，逼至墙角的柔弱小兔，“别过来！我要报官了！”
乔六见这姑娘迷迷愣愣了一路，终于反应了过来，也不惊慌，只是冷笑着，想要把那丫头抓过来。
他却低估了这丫头的灵敏程度，只见她一个激灵，猛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不自量力。”这乔六爷冷哼道，不过几步便追了上去，抓住那姑娘，索性将姑娘双手反剪拿住，冷喝道：“别废话，给我上船。”
周边几个听见姑娘呼救的渔民，纷纷探出头来，看见乔六一挂的寒锋冷冷的斧头，和龚姓汉子白虎纹身，又赶紧缩了回去。
姑娘挣扎不已，拼尽了力气，想要挣脱他们的束缚，口中还喊着：“唔……放开我！我还有阿娘……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青天白日之下，你们竟然要……竟然要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不妨告诉你，这天下王法，还真就约束不了我们几个，”龚姓汉子见她挣扎，笑得愈发放肆，十几颗黄牙齐齐露了出来，“等到了那里，蛊虫张嘴给你喂下去，包管你乖乖听话，还敢反抗？喝，你这丫头片子，竟然要敢咬我？信不信我……”
“闭嘴。”乔六冷睨他，“再啰嗦半个字把你扔下去喂鱼。”
“老哥老哥，消消气……”龚姓汉子一听乔老六不耐烦了，赶忙陪着小心，掉头哈腰的牵制这这个姑娘，登上了那艘轮船。
面对毫无反抗之力的柔弱女子，纵然这丫头片子泼辣的很，似乎也没什么要紧。两人于是乎劫了姑娘，满不在乎地上了船，将这个小插曲丢在脑后。
斜阳入影，归棹渔歌相答，满船的哀歌声混着几处的乡音哭啼，终于沉睡在夜中
月至中天，沈约躺在船舱中，闭目假寐。
他听见浩荡江涛，拍打船身的韵律，听见暗处某一个女子，呼唤爷娘的梦呓，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平日里，他的呼吸声悠远绵长，一呼一吸之间的节奏，自有本心本意的烙印。而在这个时候，他按捺心思数了数，发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
心潮狂乱，吐息自然也失序了。
奇也怪哉，喜、怒、哀、乐，人间四味，如烹饪时酸、甜、苦、辣般丰富，可离开那世外桃源之后，在经历这些的时候，了解之后，自己所感受最多的情绪，竟然是愤怒。
是他沈约生性乖戾，动辄被激惹，还是这世上不平之事如麻，早让寻常人学会了麻木不仁？
沈约自然不知。
他虽然是收进了折磨的，可是现如今，他竟然猛然之间发现，原来这人世间，竟然还是有那么多个，比他更可怜的人存在。有更多不平之事存在。
别人却没有一个穆祈来救他们，现如今，他要来充当这个救世主了。
……
西京黄陵江川远天长，分鬃流水流如箭。
堡桥两岸，行人往来数众，草木桥石于秾丽初阳下，照耀如新。
日前的恶战，早化入了分鬃江上，揾不尽的滚沸血泪，冲去海天相接之处。
景王惦念如伊苒大战中，险些被一刀捅成了烤串，便责令她好好休息，还亲自监督。
如伊苒虽然反抗了两次，还是被暴力镇压。
现如今，清闲的要命，除了躺着也只能躺着，不时委委屈屈，碎碎念上几句，说道：“我真的没事，我还有呢么多事情要做，你把我拘束在这里，谁来给你谋划啊？”。
景王本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心态，就是不肯答应。
但是，如伊苒闲的要命，也不能让他太过于无趣。没什么文化的景王殿下，只能把他书篓子里的书拿出来，坐在如伊苒床头，给他念几遍让她解解闷儿。没想到，景王殿下的文化水平，比如伊苒能想到的，还要稀松二五眼的，几乎念上两句，就要蹦出几个错字，害得强迫症还要反复纠正。
“《象》曰：地中有山，谦。君子以……什么玩意？‘饱’多益寡……”
如伊苒行将就木，淡淡的纠正道：“是‘裒’（抔），减而少之。”
“行行行、抔抔抔，”景王殿下觉着，自己真是修养见长，不然早把这破书撕了了事，“我没什么文化，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伊苒有理没处伸冤，四书五经这种入门读物，她就不信景王殿下身为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童蒙时没读过。但是又说回来，景王殿下童蒙时期，她的的确确没能参与到靖王殿下的人生之中，把这一切贸然的下了结论，对着景王殿下，似乎有些不公平了。
如伊苒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没啥好说的，别问，问就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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