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哪怕他死
景王殿下一看如伊苒的表情，便知道她这是在想什么了。
这个人肯定，又在心里偷偷的笑话自己，从前简直是顽劣不堪了。
可是那个时候，他恨不得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更不用说什么精进学业了。就算是他想那些个人也没给过他机会啊，倘若不是遇见了女先生，现如今的他又会身在何处呢？会不会还过着被受欺压的日子，等待着有朝一日解脱呢？
他想到这里，心中穆然被万种柔情填满了，还好，还好他当时走了狗屎运，能够碰巧救了这女先生。
他正出神天外，突然听着女先生又开口问道：“从前那些时候，你在上书房，都干什么了？”
京王殿下教她问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答道：“也没啥，就和皇子打打架，搞搞混乱而已。”
他这样一说，如伊苒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景王殿下拳打同窗王大锤、脚踩皇子龙日天的场景来，就这么一联想，居然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如伊苒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哆嗦，赶忙止住了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联想。
景王殿下整天算计着个，算计那个的，哪有那么可爱？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错觉，都是错觉。
“罢了，看在你也是为我好的份上。”如伊苒把书拿起来，说道，“我读给你听，好好学着点儿。”他这里正准备继续念下去，突然喃喃道，“不对……”
“什么不对？”
“景王殿下，你老实交代，”如伊苒一拍大腿，从床上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比大白天的太阳还亮，好像要将景王殿下的身上，每一个细节都扒开来，仔仔细细的翻看一遍，她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说道：“你那天在城墙上是不是喊我了，你为什么突然要在皇上面前暴露我的不一般？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只是‘没想这么多’，以你的谨慎，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她皱起眉头，弯腰低头，隔着半尺的距离，看这景王殿下，又咄咄逼人道：“不对不对，你本该跟着皇上，在城墙上引乱皇帝的观感，哪里有办法分出心神来，看我这边的战况，怎么可能我一遇险就喊了我要我赶紧退回来——景王殿下，你一直在盯着我，是不是？”
被逼到墙角的景王殿下，被如伊苒如兰吐息，一下下扫在脸上，一时间手脚、连带脑子，集体罢工，他平日里伶牙俐齿，巧舌如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更能把白的说成黑的。现如今，他倚在墙上，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支支吾吾的，不断重复道：“我……我……其实我……”
“你什么你！我一没威逼二没利诱，你脸红什么！”如伊苒气得简直要绝倒，她猛捶床板泄愤一番，才无奈的说道，“算了，我管不了你，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景王殿下听了这话，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脑子里满是他想说的话，却是一句都倒不出来了。
爱过。
噫，不对，把过去掉。
是，爱着。
不不不，也不对。
他讲不清楚。
他真的不知道这种感觉要怎么描述才好，事实上，他根本说不清楚，这种混合了感激，感谢，感情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是爱情嘛？或许是的。但是，这是亲情嘛？好像也是的。
景王殿下觉得自己很迷茫，他从来没有这样关注喜欢过一个人。这些年里面，他惟一的真心，只给了女先生一个人。
景王殿下紧张的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的心跳，快的快要让如伊苒都听的到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心悬在万丈绝壁峭崖上，不敢行寸步。
如伊苒想要怎么问他？想要问他什么？他要不要直接承人了算了？
景王殿下这里正胡斯幻想着，却听见如伊苒缓缓开口，冷静的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要甩掉我，开始准备后手了吧，你想做什么？”
话音如琉璃镜破，景王殿下的心落了下去。
原来她只是怀疑这个。也对，如伊苒根本不是那种，只会耍把式的傻姑娘，她那么聪明，当然会因为自己，过分变现出来的行为，而开始怀疑自己。
千错万错，都是自己心急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说，言出一瞬，方才为遮掩或坦诚，而罗织起的千言万语，与回忆幽谷之中，关于少时的碎片，一同葬身识海。
能说什么呢？能说什么？解释什么？怎么解释？
说来也是，景王这个人，一心就想着要复仇，要报复从前伤害过自己的那些人，对那些风月之事，从来敬而远之，那些肤浅的谈情说爱，哪里比得上登上皇位，以及报复从前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的宏愿。是以那些一眼心动、此生不渝之于他，就好像对牛弹琴，过耳就消散入云烟柳絮了。
他只是不想让她死，仅此而已。
对，只此而已。
谈情说爱，根本就是影响自己的计划的。
这是自己计划之外的一环，这是错的。可是……可是……他的心不是这样说的，他现在觉得心脏微微抽痛，像是，像是被人狠狠攥住，捏紧了一般，让人难以自控，几乎喊出声来。
他觉得自己怕是没得救了，他发现自己甚至在想，就算是没办法登上皇位，有女先生还能陪着自己，这一辈子，也很圆满幸福了。
许多年前的皎月公子，以恶魔之名，还揣着恨意和痛苦，想要一步一步，踩着别人的鲜血往上爬。，也曾不顾他人眼光，叛道逆行，为他人所不可为、不敢为……可惜他后悔了，她现在居然后悔了。
比起那一切，他发现，自己更想要一个家。一个有女先生的家。
也正因如此，景王殿下突然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关于这样任性、单纯的种子，能开出怎样的花来的答案，就像为母亲无处安放的墓碑上，刻上铭文。
哪怕他为此对上那个人。
哪怕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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