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陆西之

第3章陆西之

        陆西之，年近四十，聂锋导师，毕业于国内顶级学府华大，师从工程力学和结构震动学领域赫赫有名的陈暨开院士，在a国普林霍坦大学拿到博士学位后回国，任教江大工学院。

        十一年前，工学院学术梯队青黄不接，尤缺工程数学和工程力学领域基础性研究的支撑，何况当年整个工学院海归专家仅寥寥两席。吴老院长在学术圈人才大战中，头发日渐凋零，亲笔致信陈院士，恳切要求关心母院发展，直接点名陆西之博士。

        陈院士原本希望小陆学成归国重回麾下终成膀臂，无奈吴老院长每周一通电话，比情话还要绵长。小陆江城本土人士，陆父早逝，陆母体弱，望穿太平洋。陈院士想想总要回母校见江东父老，不得已牵了这根线。正所谓：只要锄头抡得好，没有墙角挖不了。

        陆西之算得上工学院这些年来的传奇人物，一来便认定副高职称，短短几年一路荣升硕导、正高、博导，稳坐工程力学和结构震动学科第一把交椅，成为周奇女魔头的事业伙伴，也是整个工学院唯一敢拍周奇桌子的男人。本院唯一敢拍同一张桌子的女人，正是机房管理员、陆西之的爱人王春凤。

        陆教授名声在外。工学院最津津乐道的八卦、多年盛传不衰的陆氏传奇，在十年后聂锋夏末入校不超过三天，便和所有新生一样，纷纷被诡异的信息波辐射：

        当年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且刚至而立之年的海归陆大才子，在立秋之日从海外飞抵江城，孑然一身刚一踏入工学院院办，消息光速传开，引发各年龄段女职工心灵十级海啸，只等返乡探家后，新学期便可安排一一相看。至于江大领导层待字闺中的千金们相看的顺序嘛，暑假还可慢慢斟酌，不着急。当然了，肯定要参照其父其母在江大大会堂主席台的座次。

        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九月初陆博士返校，带着全部安家行囊、江城圭境县八方乡桂花村村委会介绍信和一位脸红扑扑、身材壮实的农村姑娘走进工学院，向院办申请开具办理结婚证的学校证明。数日后，暂时栖身江大招待所的王姓姑娘，被陆博士迎娶进相隔两百米远的四十平米单身职工周转房。据说一对新人在江城举目无亲，无人观礼，吴老院长在院办公室主任的陪同下，和系主任周奇去新房小坐了片刻，以示祝贺。至于寒假是否回家补办婚礼，无人费心打听。

        上世纪八十年代，不像这年头，以陆博士这样优越的条件，根据高层次人才引进的政策，学校是解决配偶工作的。于是，春凤姑娘顺理成章在次年成为江大工人编制的正式职工。这一事实，在当年击碎了一干待字闺中的江大二、三代大龄姑娘芳心，若干年来让无数女学生心碎了无痕…

        陆西之是苏玥本科两门力学主干课的执教老师，对小苏青眼有加，这是一块璞玉，一旦倾心雕琢，日后必成大器。得知苏玥三个志愿都填报了自己为导师，内心不是不高兴和欣慰的，但他了解周奇至深，顾忌王春凤至深，顺水推舟让贤，说不得又是一桩憾事。

        这些年来，陆西之何曾带过女弟子？！

        陆西之个性内敛，沉默寡言，戴一副银灰边窄框眼镜，不同于工科老板们的风风火火，书卷气十足，常被误认为文学院儒雅的青年教师。他是大忙人，常常国内国外两头跑，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准备开会，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

        初见聂锋，是在新生面试的教室里，陆西之坐在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听完小聂地道的英语介绍，用英文问了一个专业问题。十万头草泥马在脑海奔腾而过，可怜的小聂同学当场愣在讲台上，两人对视着，同时想到了一个该死的词：绣花枕头！

        整个研一，陆老板风闻聂公子花名，也知道他狂练英语，偶尔进工作室，看到外间某卡座上的疯狂英语磁带、专业英语书籍，瞥一眼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的脑袋，嘴角总忍不住微微上扬。研一主要修读学位课程，聂同学很少有机会见到陆老板，何况一入校就成为风云人物，浪得不知今夕何夕？！

        王师娘厨艺了得，对一干陆门弟子非常喜欢，自己手握一把王牌，就爱为这僧多粥少的工学院牵线保媒，时不时传弟子们到家里来聊天吃饭汇报思想。众人推脱不得，插科打诨互帮互助打掩护，团队凝聚力在工学院那是响当当的。

        哥几个闲时聊起，老板夫妇膝下无子，老板总不着家，师娘一人守在江大云泰苑空荡荡的顶层复式大宅，连保姆都不用，着实凄凉。聂锋不太愿意去蹭饭，师娘对帅哥尤其关爱，手上姑娘的玉照能凑一副扑克牌。每次看见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陆老师和打扮得五彩缤纷、中年发福的王师娘同桌吃饭，一个沉默不语一个絮絮叨叨，聂锋没了食欲，回寝室还得再泡两包方便面。

        研二伊始，陆西之留校任教的大弟子季郴博士召集每周一次小组讨论，每月一到两次与周奇教授、叶进兵副教授团队的大课题组会议。这些例会老板们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多时候还是虾兵蟹将自发开展讨论、ppt交流和课题工作总结。

        老好人季郴是老板们的秘书和代言人，师弟师妹们的大哥大，大家不能按时提交研究报告、实验时不小心损坏设备配件、离校迟归之类，求求季大师兄通融，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聂公子花名在外，工作室时不时涌进二三位结伴或不结伴而来的漂亮姑娘，有送针织围巾的，有送早餐的，有送红花油的，更有甚者插上电炉现场煮夜宵的，清一色的和尚堆里突然间花团锦簇，一个战壕的兄弟们有福同享。

        学院机房就在四楼，王春凤得到消息，忙不迭闯入十一楼，以师娘之尊亲自整顿风纪，几次下来，连苏玥都轻易不踏陆门贵地。

        一日，季郴和聂锋在工作室里间陆西之办公室报告课题进展，王春凤披头散发疯了一样冲进来，陆西之还没站起来，左脸迎面“啪”的一声挨了一巴掌。这个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我就是死了，也要去阴曹地府找你妈…”

        “问问她老人家，认不认那姓李的烂货？！”

        工作室外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默默走出去掩上门。季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聂锋，叹了一口气，推门向外走。聂锋看着老板取下被打歪的银框眼镜，面无表情，被掌掴的一侧脸迅速红肿，放在大班桌上的手指微微抖了两下。

        那一刻，站在窗前的陆西之仿佛被一层层坚冰锁住，一动不动，淡淡看向王春凤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哀伤，什么都没有。聂锋盯着陆西之的眼睛，心莫名抽疼。

        王春凤死死揪住陆西之的裤脚，在地上大放悲声。不一会儿周奇和季郴默默走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冷冷对地上的人说：“王老师，这是学校，学生们都在，请起来吧！”周奇六十的人了，又是系主任，既亲自来了，王春凤便不好撒泼，骂骂咧咧跟着走了。

        苏玥后来告诉聂锋，王春凤闹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怀疑陆西之出轨，狐狸精包括且不限于院办党务干事柳韵、叶进兵副教授女弟子冀北念、传达室刘老头的侄女小刘。她以往找吴老院长、周主任和院工会鲁主席哭诉，被院里怀柔手段压了下来。直到电气工程系讲师陈雅儿对王春凤的无端猜忌辱骂不依不饶，官司打到傅校长面前，王春凤差点被开除，这才消停了两年。

        聂锋皱着眉头，觉得不可理喻：“没有孩子，休了这悍妇又怎样？！”苏玥也翻翻白眼，忿懑不平。

        陆西之一如既往，忙不甚忙，常常傍晚到工作室加班，子夜方归。偶尔王春凤晚上来查岗，弟子们都恭恭敬敬叫声“王老师好”，埋头做事，哥们几个不约而同就没了师娘。

        冬至，研一新生一下子入门古斌、陈省时、陆同宵三个北方汉子，吵着要包饺子，几人怂恿着季郴同意，把工作室卡座拆了，中间拼上四张方桌。季郴下班前知会老板，晚餐后陆西之带了两瓶xo，推门而入时，一个个正干得热火朝天。

        陆西之脱下黑色短款呢大衣，卷起袖子，兴致勃勃地加入。他里面穿着浅蓝细条纹衬衣，外套一件藏蓝色羊毛背心，配上笔挺的同色系西裤，站在几个莽小伙中间，卓尔不群。

        聂锋烤羊肉一绝，包饺子就傻了眼，像一只无头苍蝇，哪哪儿插不上手，只得讪讪表示：打扫卫生这种技术工作，还得自己和研三伍凯师兄亲自来。他翻箱倒柜找出纸杯倒酒，扭头看大家包饺子。

        陆西之和陈省时站在灯下，一人拿一张饺皮，陈省时一边讲解一边演示，陆西之抿着下唇，长长的白皙的十指沾了些许面粉，简直不敢乱动，害得小陈讲一句，上手掰一根手指。好不容易包好一个，陆老板长长舒了一口气，得意地侧头拿给季郴看，季博士点点头，赞美有加：“嗯，不错，快生了，估计难产…”陆老板就着白花花的灰面手，伸进季郴脖子，眼睛里全是笑意。

        聂锋不觉看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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