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元宵

第22章元宵

        多年来，江城各大高校都在元宵节前后开始新的学期，今年也不例外，师生早就习以为常了。苏玥去年秋季拿到讲师职称，今年下半年眼看要博三了，学位论文的实验阶段正如火如荼，毕业答辩前须发表的sci或权威期刊论文还有两篇待字闺中，廖行高课题组工作、新学期安排的一门双语专业课教学任务，一时间被虐得惨不忍睹，生无可恋。

        大清早，刘方生院长亲自召见，苏玥不敢怠慢，早早地等候在院长办公室外，心里默默祈祷：满天神佛，大显慈悲吧，不要又加幺蛾子了！

        刘方生是廖门弟子，苏玥师兄，四十七八岁，留校多年，一步一个脚印，在廖老板亲自扶持下，方在这人才辈出的龙头学院掌了大印。这藏龙卧虎的学院，硕士一操场，博士一走廊，教授一屋子，手眼通天的大有人在。刘方生在夹缝中生存，真真叫砥砺前行，开个院班子会议，院办左请右请的还常常来不齐人，叫板的人多了去。苏玥外来的尼姑无根无蔓，又在同门，年轻能干，刘方生怀柔招安，也是用了不少心力的。

        “小苏，坐，刚结束学校的临时会议，久等了。”刘方生匆匆忙忙进办公室来，一落座就招呼等候已久的小师妹。李菁敲敲开着的门，随身跟了进来，手上捧着一大摞贴好的□□，刘院长看都懒得看，几笔签过。李主任笑嘻嘻的，摇曳着踱了出去，顺手掩上了房门。

        “最近咋样？看你比前一段瘦了些。”刘院长先关心下属，亲自给师妹倒了杯茶。

        “老样子，年前在华西科大待了好一阵子，廖老师课题的实验工作，华西科大有设备，正好也收集了一些资料。”苏玥心里暗想，这待遇，坏了！刘院长的茶轻易不是好喝的。

        “小苏，你年轻又能干，正是拼命的阶段，要加油。”刘院长语重心长，随即转入正题：“学校接到上面任务，部队委托培养，组建国防班，挂靠学院，一年制进修，原本按正常时间秋季和新生同批入校。不知怎么的，部队催得急，刚刚接到上头紧急通知，学员已选拔集结完毕，下周一正式驻校启航。之前院班子碰了个头，一致推荐你担任班主任，全面负责班级的管理，担任与部队对接的联络人。”

        晴天霹雳，苏玥顿觉那一声闷雷在茫茫人海偏偏击中自己脑袋，一时间胸闷气短，“院长，我马上博三了，手上两个课题一门双语课，实在实在是分身乏术呀。”

        “这不是还在博二嘛，问题不大。小苏，这样吧，我让系里调课，别的老师顶上，你今年一年的教学任务全免。”刘方生眉毛皱得紧紧的，突然接到上面的通知，他也是措手不及。

        “院长师兄我，还活不活了呀？！”实在没办法了，苏玥开始攀师门。

        早料到师妹死活不接，当师兄的也不着急，慢慢劝：“小苏，廖老师那里我昨晚通过电话了，廖老师是支持的，也是对你的历练嘛。嗯组织上给你压压担子，是好事！”

        看苏玥埋头不语，他继续循循善诱：“来的都是部队技术人员，我们只负责专业上的培训，军事体能之类还是部队负责，一年后提干的提干提衔的提衔，这是好事嘛。空军呢空军，老百姓平时谁有机会见着？你一管，就是四十个，多好的机会！学校高度重视与部队的合作，双配班主任，体育学院那边还会配一名，工作量不大。你说说，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得配个女老师活跃活跃呀。”

        “我，我活跃气氛，辅导员队伍最合适了，我一个”苏玥简直无语，搞半天自己是被学校用来平衡阴阳和谐校园的。

        “咳咳，苏玥，我先找你谈，谈不通，黄书记再找你谈”刘方生一看思想工作不好做，也不浪费时间，直接甩出杀手锏：“这是部队交付地方的重要工作，政治任务，懂不懂？！工大办学历史上第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懂不懂？！”

        他看一眼憋得小脸通红的苏师妹，缓了缓神色，用脚一撑地面，转椅滑近苏玥，偏过头放低了音量：“特种部队咳咳，班主任人选，都是提前政审的，你以为呢。”说着神神秘秘地在唇边树了个右手食指，表示机密消息言尽于此，苏师妹就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小龙女万念俱灰。

        不到半小时，学院黄尚书记召开专题会议，传达上级精神，成立学院国防班工作小组，亲自坐镇部署筹备六天后的开班启动仪式。下午三点，学院党政一把手亲率电子工程系、机电工程系、航空工程系几个大系系头及李菁、苏玥一干人马，马不停蹄出席学校与军方的工作对接会议，各有关学院和教务处、学工部、武装部、后勤集团、保卫处等职能部门纷纷参会，阵仗很大，会场肃穆。

        江工大行政大楼的顶楼大会议室里，省市地方领导和军方前排就坐，整整一列军方代表肩上扛着的杠杠星星，闪花了苏玥的眼睛，她吐吐舌头，认真听会，做好笔记，投入了火热的新工作。

        时间紧、任务重，元宵之夜学院大楼灯火通明，加班者众。苏教官不得不电连聂海归，取消晚上的聚会，申明尽管好久不见十分想念，无奈有关保密规定的投名状已签署，如今入伍一年，已然是军方的人了，苏教官太忙，也着实不便随便接见里通国外的社会不明人士。

        佳节当前，月圆之夜，聂锋提着从海外专门给傅门老板师娘带回的高档礼物，登门问安，留在傅家富丽堂皇的餐厅享用元宵节大餐。正值傅校长读大三的独生女儿傅雨探家尚未返校，听聂锋讲u国见闻，津津有味，两个年轻人交换了手机号码。

        餐桌上，傅雨叽叽喳喳，和聂锋说起老爸一个工科男，实在不懂浪漫，毫不掩饰对傅老爸完全没有生活情趣的鄙视和对卢老妈当年看错了人的惋惜，气氛温馨欢快。

        聂锋剑眉星目，一表人才，气质比两年前虽冷硬了一些，但举止得体，谈吐自如，看得傅雨脸红心跳，心里责怪自家老爸：搞什么嘛？傅门下如此人才，雪藏这么久，自己竟然今日才得相见！

        小姑娘见聂锋喜欢甜食，亲自端来家里阿姨做的桂花馅汤圆，用自己的小勺子一个个拨到聂锋碗里，聂锋微微起身连连称谢。傅传新和卢妙然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不露声色。

        晚饭后，聂锋陪傅老板下楼散步，顺便汇报工作进展，提了自己还有一年毕业想搬出研究生公寓的想法，傅老板一口答应。卢妙然事不宜迟，和女儿谈了许久，传达父亲的意思：天下英才多的是，傅家尊重女儿意愿，但无意招聂锋为乘龙快婿，聂锋也并无此意，希望傅雨心里清楚。傅姑娘百思不得其解，看老爸的样子，明明对聂博士是厚爱有加极力栽培的，不得不含羞躲进了自己卧室。

        次日，傅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返校前当面锣对面鼓，询问傅传新，她老爸只轻飘飘一句：“聂锋非池中之物，女儿有眼光，只是他不适合做你的丈夫，记住我的话。”一家人送傅雨到机场，目送她气鼓鼓地登机返校，傅传新摇摇头，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相当遗憾的。

        元宵之夜，天气晴好，但气温极低，王春凤早早安歇，陆西之坐在二楼书房的台灯下，脚抬在书桌上，盯着窗外一轮满月，毫无睡意，抬眼看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还有十来分钟，又可以在心里加上一个x了。

        两年来，陆西之接过周奇系主任的接力棒，身兼学院学术委员会主席之职，心无旁骛倾尽所学，工学院的学科建设和科研实力已今非昔比。陆西之在国内也声名鹊起，稳坐工学院第一把交椅，已然成为学科的领军人物、学院的无冕之王。

        【我回来了，想你。—发自n】

        陆西之紧紧捏着手机，盯着昨天收到的短信久久不动。那个人怎样了？胖了？瘦了？怎么手边偏偏就没留下那个人哪怕一张照片呢，仅有的几张合影，还被自己情急之下删除了，留下心里越来越大的空洞。那张躺在自己身边的睡颜，在脑海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只留耳边“是我，是我，聂锋！”的低语还在心口回荡。分别的六百八十五天里，他无视每日一封的电子邮件渐渐塞满自己的邮箱，从不曾点开它们，斩断一切联系，只为那个人安然渡过猝不及防的风波，唯一的念头唯一的奢望只是：不能毁了他！陆西之知道，一旦点开从u国发来的任何一封电子邮件，自己会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地奔向那个人在的方向，也奔向两个人的再一次身败名裂。

        搬回云泰的陆西之从一开始就和王春凤开诚布公，坦诚了自己的性向，王春凤试图理解但仍不十分明白，反正她的日子和过去也没有多大不同，不愿意离婚，两口子分房而居相安无事，在外人看起来更加举案齐眉了。

        陆西之的手机“叮咚”一声，短信不期而至：

        【想你，我要我们在一起。—发自n】

        午夜，聂锋坐在研究生公寓五楼房间的地板上，一样样物品打包装箱。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打开过自己发的任何一封电子邮件，也会删掉自己所有的短信，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人的狠，自己早在几年前就领教过，一点也不陌生。

        二十个月前被发配海外，聂锋对着滚滚东逝的云江立下誓言，每每一想到那个人的眼晴失神地望着自己，紧紧咬着右手中指的关节，抵死不让难耐的□□和自己的名字从口中溢出的模样，聂锋就情难自禁，在心里反反复复重拾当日誓言：

        “陆西之，有种！走着瞧！我要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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