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鬼判官执法

迪那摩的建筑风格与我们的地球趋同，却比同时代的地球落后了百年，看上去就像地球二十一世纪二三十年代。

都城中心火车站位于普通贵族区与平民区之间，是都城的标的性建筑。火车站的站前广场呈直径三公里的圆，四周高楼环绕，颇似一百年前迪拜的风貌。

广场最大的亮点是个巨大的石柱。

石柱的直径与高度均为六十米，浑然一体，光滑如玉，没有丝毫人工打磨的痕迹。每当日食，石柱通体发光，柱内隐现怪异影像，故名光碑。因为历史的缘故，迪那摩人更愿意把站前广场叫作光碑公园。

令人不解的是，光碑里的影像因人而异，看到的人都有不同的描述，两千年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虽然迪那摩人坚信，光碑成像与王国历史有关，却没人了解真相，连神通广大的元老院也道不出所以然。

公园周围是迪袒斯的商贸中心，商户林立，商旅云集。公园外围及核心地带的商用显示屏全被诡异的画面取代，梦露一进公园就被画面吸引。那幅画面令她既激动又惶惑。

画面分为左右两部分，右侧上方是嫌犯的头像，下面是嫌犯的生死显示器。现在，生死显示器为黄色，是审判前的状态。不难想象，只要审判开始，黄色就会被红绿两种颜色取代，嫌犯非生既死。

画面的左侧是由文字叙述的罪证，共有一百二十几条。由于尼克尔斯的罪证太多，屏幕容不下，只能采取滚动的方式逐一呈现。其中最显著的罪证是尼克尔斯指使手下，将胡巴尔当街打死。那条罪证定格在画面的上方，十分醒目。

内容如下：第三平民区执法大队在治理夜市过程中，副区长尼克尔斯指使手下，将摊贩胡巴尔残忍杀害。为了逃避罪责，尼克尔斯利用职权，强迫胡巴尔的家人接受政府支付的赔偿金，将一起杀人案篡改为自然死亡。仅此一案，尼克尔斯犯有指使他人杀人罪，利用职权挥霍国家财产罪，利用职权操纵国家法律罪……

梦露第一次看到生死显示器。面对生死显示器，感觉就像站在迪袒斯大学的讲坛上，直面鬼判官执法。梦露不知道尼克尔斯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尼克尔斯的罪证是否属实，但她清楚地知道，又一次鬼判官执法即将上演。然而梦露搞不懂，鬼判官为何设计生死显示器，将嫌犯的生死交由他人裁决。梦露只是隐约觉得，这里面潜藏着某种期盼。那期盼怂恿着她，让她鼓起勇气，投身其中。那感觉就像涉世未深的小鹿，在触摸恐怖的冲动促使下，走进狼群出没的丛林。

楚思瑶凑到梦露身边，战战兢兢说道：“倘若不是为了你，我早就离开了。可以肯定，鬼判官此次执法比上次还要恐怖。”

“为我？”梦露机械地应了一句。她在思考生死显示器的用途，无暇顾及楚思瑶的说辞。

“只有你才有资格探寻鬼判官的秘密，因为你是梦露。作为你的追随者，哪怕冒着死亡的威胁，我也要紧紧跟随你。”楚思瑶虽然胆颤心惊，仍然信誓旦旦。

楚思瑶言不由衷的誓言，如同高浓度麻醉剂，麻痹着梦露的神经，让她的视线木然转向楚思瑶。梦露看到一双惊惧的眼睛，那双眼睛紧张地窥视四周，仿佛鬼判官隐藏在周围的人群里。

梦露顺楚思瑶的目光望去。她不仅看到许许多多恐慌的眼睛，也看到人们的嘴巴在动。可在麻痹神经作用下，她听到的声音有如梦呓，只有一对父子的对话尚可分辨。

少年问父亲：“鬼判官是鬼吗？”

父亲呵斥道：“小声点儿，不想活了。”

“大白天怎么会有鬼呢？”

“整个王国昏天暗地，连人间地狱都分不清，谁知道鬼判官是人是鬼。”

“鬼判官若是鬼，他是好鬼还是坏鬼？”

“他是凶残的代名词，是恐怖的魔鬼。别忘了，他杀害的是德高望重的教授。”

“那个教授是恶意诽谤，而且是诽谤死了的人。”少年满怀敬意地说，“我听说，被陆化道诽谤的女人非常美丽，也十分圣洁。”

天空弥漫着淡淡的雾，大地不失明亮，屏幕上又没有折射的光，使得屏幕上的画面如夜晚一样清晰，站在公园的任何位置都明晰入目。

十一点五十分，屏幕原有的两幅画面被挤压到两侧，屏幕中央变成直播画面，尼克尔斯赫然现身。

尼克尔斯的轿车横冲直撞，在公园里兜了一圈儿，公园里近万民众目睹了尼克尔斯的疯狂。最后，轿车停在候车大楼的台阶下，追赶而来的记者和愤怒的民众把轿车围在当中。

尼克尔斯一下车就抡起双臂，冲围过来的人们疯狂叫嚣：“滚开，老子是政府官员，都给我滚开……”他的肢体极尽疯狂，他的神情却异常慌乱。显然，那才是他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

尼克尔斯的张狂是哈比操纵的结果。哈比让尼克尔斯疯狂了一把，也为尼克尔斯招来了众怒。此时此刻，不会有人留意尼克尔斯的神情，更不会有人关注他的内心世界，人们只知道他是操纵权势的恶棍，是犯有一百二十几条罪行的恶魔。附近的人冲尼克尔斯咒骂，更多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加入咒骂的行列。

尼克尔斯形同四足野兽，窜上台阶，冲进候车大楼。

候车大厅里人群熙攘，尼克尔斯的闯入引发骚乱。老人躲、孩子哭、男人怒、女人骂，好个混乱。几个保安跑过来，试图劝阻尼克尔斯，却因畏惧他的官威不敢靠近。

从检票口方向跑来两个警察。尼克尔斯照直往前冲，警察伸手拦截。警察刚碰到尼克尔斯，一颗硕大的骷髅头从尼克尔斯的脑袋里拱了出来。

哈比冲警察阴森狞笑，警察惶恐后退。一个警察吓得晕死过去，倒在了地上。另一个警察退入群里。

又有几个警察从不同方向跑来。

退入人群的警察冲同事们惊呼：“别过来，他是鬼魂附体。他的身体里有个骷髅鬼……”

警察四下散开，旅客惊慌躲闪，尼克尔斯的面前敞开一条通道。

尼克尔斯冲入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们仓皇逃窜。尼克尔斯搬起一张宽大的办公桌，顶在头顶。那是一张实木桌，要几人合力才能搬动。令人震惊的是，一向养尊处优的政府官员，竟然轻若无物把桌子举过头顶。尼克尔斯的步履也异常矫捷，他从办公室出来，径直奔向候车室外面的台阶，感觉就像运动健将赛前热身。

尼克尔斯往返三次，搬来三张桌子，把桌子叠成“金字塔”。这之后，他爬上了“金字塔”的顶端。

现在，台阶上面是善于抢占有利地形的记者，台阶下面聚集了数千民众。尼克尔斯站在桌子上，冲记者和民众疯狂喊叫。没人听懂他喊些什么，人们只知道一个兽性大发的恶魔在疯狂叫嚣。

公园里的电子屏幕呈现台阶上的场景，山顶区的学生通过手机观看同步直播。

十一点五十九分，生死显示器的上方出现醒目的提示：距审判还有一分钟，尼克尔斯的生死由迪袒斯民众裁决。

《法治时刻》主持人林音，执行她从业以来最紧张的倒计时读秒：“10、9……2、1，宣判开始。”

伴随林音颤抖的提示，公园里近万人冲尼克尔斯高声呐喊：“死、死……”

山顶区的学生同时操纵电脑和手机，按下索命键。

只瞬间，黄色的生死显示器就变成了血红色。与此同时，尼克尔斯头顶出现一行大字：朝廷鹰犬，操权弄法，碎心而亡。

那行字由零散的骷骨拼写而成，每块骨头都闪烁幽暗的光泽。零散的骷骨划出优美的弧线，幻化出阴森恐怖的骷髅灵。

骷髅灵张开嘴，冲尼克尔斯喷出幽暗的迷雾。迷雾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牛头巨人，赫然出现在尼克尔斯面前。巨人的大手插入尼克尔斯的胸膛，掏出一颗黑色的心脏。

万众瞩目下，尼克尔斯的心脏砰然炸开，黑色的血水四处崩溅。尼克尔斯蜷缩着倒在桌子上，随即又滚落到地上。

尼克尔斯的躯体纷纷爆裂，成群的毒蛇、毒蝎、蜈蚣、蜘蛛和蟾蜍涌了出来。只瞬间，尼克尔斯鲜活的身躯就变成了臭气熏天的腐尸，唯有额头上一块完好的皮肤，突显出复兴教的图标。

梦露的第一反应是寻找雷一凡。她相信，雷一凡不会放过搜寻鬼判官的机会。可本能又驱使她尽快逃离恐怖的现场。梦露犹疑之际，她的追随者早已加入逃散的人群，她再次成了孤身勇士。

梦露没能找到雷一凡，却看到一个令她迷茫的身影。那个身影躲在候车大楼的左侧，只一闪就不见了。梦露机械地向那边走去。她刚走两步，陈天放抓住她的胳膊。

“你干吗？”梦露惊叫道。

“快离开，你妈妈让我保护你。”陈天放拉着梦露，加入逃散的人群。

梦露一边逃，一边窥探诡异身影消失的地方。这时她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以为这是幻觉，因为那个身影同样一闪而逝。

梦露逃出光碑公园才猛然意识到，她最后看到的身影是雷一凡。梦露连忙停下来，四顾搜寻。此时，广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满地遗失的鞋子、帽子和旅客的包裹，人们惊慌逃散的余音犹在耳边。梦露惊奇的发现，逃命时，连步履蹒跚的老人也能长出飞毛腿。

离开广场前，梦露看了一眼电子屏幕。屏幕上的画面被一个新的主题取代，那是鬼判官公布的同案犯名单，每个案犯的下面都有一个生死显示器。那些案犯将于三天后，在尼克尔斯被处决的地方，接受迪那摩民众的公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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