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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计划(6)


“您打算怎么跟贵妃说隐元的事?”

        赵佶早已成竹在胸,自得地说:“当然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周旋喽。说不定有一天,我还能帮你们抓住她呢。”

        “那贵妃和慕容知府……”

        “贵妃暂时不能动,慕容彦达倒可以任其自生自灭。我不好出面惩治,但你们若想收拾他,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佶重新拿起笔来,抽过一张纸在上面随意画着。他

        两不相帮说得那么好听,人家的皇帝也不是白做的。柴慧有心说几句客气话,忽又觉得虚伪做作犯恶心,于是起身作别。

        “夜深了,官家早点休息,柴慧告退。”

        赵佶也不挽留,叫来徐宁送柴慧离开。

        排演歌舞的人陆续散去,唯有慕容贵妃仍顶着寒风在榻上睡着,两个侍女站在旁边打盹儿,却没有人敢去叫醒她。

        “徐教头,贵妃近几年是不是举止怪异,有些行为不同于往常?”

        徐宁想了想,有点为难地说:“我偶尔也觉得贵妃怪怪的,可要仔细思量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人嘛,总是要有变化的。”

        他倒是想得开,不过如此诡异的画面真的没人在意吗?

        往后的几天,柴慧和纸魔轮流照看李承睿,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呜呼哀哉了。

        我们的文曲星君虽然举止轻浮,贪酒好色,但不可否认他是儒生出身的事实。儒生,就得是手无缚鸡之力,身体也不够健壮——至少柴慧是这么认为的。

        她准备等个十天半月,若李承睿始终不能恢复,她就自作主张背着人上泰山去。可就在第五天晌午,纸魔照例进来查看时竟发现李承睿已经醒来,正大瞪着双眼躺在床上挣扎。

        他被袭击后便不能支配的那一半身体像是被人控制了,不停地往床下拉扯他的身体,而属于自己支配那一侧则拼命地往反方向拖拽。

        “文曲,你什么情况?”

        纸魔刚一发问,李承睿突然抬头看向他,两眼都布满血丝通红一片,仿佛在一瞬间的恍惚中被夺了心智。

        纸魔没有修行过,除了陶缙云赠给他的妖灵和他所见过的鬼怪之外,对神魔的世界所知甚少。他不知危险一触即发,因为担心李承睿反而往前走了几步……

        正午艳阳高照,柴慧和崔氏正在廊上闲坐,内室突然响起纸魔刺耳的嘶喊:

        “你们快跑!”

        紧接着传来阵阵轰响和杯盘碗盏碎裂的声音,柴慧急忙催促崔氏离开,自己提着匕首跑了进去。等她进门时,只见柜子、桌子、床等等所有木质用具皆被砸的粉碎,更别提桌上的其他器物了。

        灰尘散去,纸魔满脸淤青地爬起来,一把将柴慧拽到身边。

        “不是让你走吗?”

        “我来帮忙啊。”

        “文曲他疯魔了,差点把我打死。”

        他说着往旁边一指,就在柴慧刚才站的地方,李承睿正抽搐着往前挪步。看他面部表情应该是极其痛苦,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幸亏我刚才拉你一把,不然你也得像我这样。”纸魔边说话边疼得直咧嘴,“我想把他锁进画里,可没想到他一出手就招招致死,打得我只有躲闪的份儿。”

        “突然就这样了吗?”

        “我进门时他就在床上难受来着。看情形应该还有点理智,他要真想要我的命,我恐怕是躲不开的。”

        柴慧觉得他的状态很眼熟,是值守北天门时见过,还是别的什么时候?

        “你别轻举妄动,我们俩打不过他。”

        “等一下,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记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情况……好像是……缉捕司!”

        “想到什么了?”纸魔问。

        柴慧定了定神,把手中的匕首扔给纸魔,一边捋袖子一边往李承睿身后绕去:“我想到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但要确定一下。”

        “你要做什么?”

        “别吵!”

        柴慧慢慢靠近,时刻防备着李承睿突然袭击。他不是没发现自己的异动,只是原本的意识与“闯入者”在角逐,没有人能真正掌握他的躯体。

        就在柴慧移动到一伸手便能抓住李承睿的位置时,对方猛地转身出招,果然如纸魔所说,招招都下重手,毫不留情。

        柴慧虽然已经是凡人一个,但要论凭真本事过招,整个天宫也找不到几个能跟她久战的。她本想三两下先制服李承睿再论其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深藏不露,逼得她不得不认真起来。

        两人在破烂不堪的屋里打的焦灼,浑身疼得快散架的纸魔却插不上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柴慧虽然占着上风,但每次拳头到了眼前又怕伤到对方,只得收力退让,这样下去几时到头?

        “他打我一顿,你给他两拳怎么了?快点吧,一会儿你体力耗尽,他可什么事都没有!”

        纸魔提醒了柴慧,她也明白过来自己的体力无论如何比不过李承睿,非得想点别的办法不可。

        二人又过几招,柴慧卖个破绽,李承睿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用力地攥了下去。纸魔都看呆了,这是唱得哪一出?

        被李承睿死命一掐,窒息的感觉瞬间从口鼻蔓延到头脑。她不敢耽误,拼命拉扯着李承睿的袖子,但又看不到想看的标记,只得又去扯他的领子。

        领口被扯歪了,露出几条赤红的血管,那是从心蔓延而出的标记——“婪”的标记。

        柴慧迅速在他手腕上画了个简单的符,然后在符上用力一掐,李承睿眼睛里的红色慢慢褪去,手上的力道也卸去大半。

        没了那股子邪乎劲儿支撑的李承睿瘫倒在地,连带着抓他手腕的柴慧也坐了下去。刚才他是有意识的,只是无论怎么抗拒,那只不听话的右手仍然牵扯着他去攻击纸魔和柴慧。

        战事应该已经平息了吧?纸魔把他那张被打得不成样子的脸凑过去,想看李承睿还是不是个大红眼。

        李承睿都不忍心看他,低着头说:“对不起啊,把你打成这样。”

        “罢了罢了,你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纸魔扭头问柴慧,“你怎么样,被掐得不轻吧?”

        柴慧根本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她的手还死死捏着李承睿的腕子,搜寻着关于“婪”的记忆。

        “红色的血管从心蜿蜒而出,那就是标记。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刚刚被‘婪’标记的人,马上在他身上描这样一道符咒,然后掐住寸关尺不放,他很快就能清醒。这时候要记得及时松开你的手,如果他的血管恢复青色,那就还有救;如果仍是赤红的,一定要马上杀死他。”

        那是开阳刚刚封神时发生的事,天极殿的星君们在北天门外抓住了六个癫狂的妖怪,当日带头值守的开阳就同他们一起把人送到了缉捕司。

        缉捕司的巡官们对他们逐一检查,检查过后,其中五个被带去杏林移交给精通医术的神仙做进一步判断,另一个则被单独关押起来。

        天英说,他们六个都被“婪”侵入了。“婪”是缉捕司最大的敌人之一,从第一次发现它到现在,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天极殿有一百零八位星君,其间良莠不齐,有人也曾暗地里接触过“婪”,但因为浅尝辄止,所以没有被控制。

        有人曾认为“婪”是一种符咒,中咒者会如同提线木偶般被人摆布,但从没有下咒者被抓到过;还有人认为“婪”是一种毒药,服食后会令人上瘾,渐渐丧失理智。

        几千年来,它还是那么神秘。它从未堂而皇之地出现,却也从没有消失。

        “多可怕的家伙。”天英叹了口气,“听说一旦接触到,你就会变成它的奴隶,虽然被它摆布却无法割舍。这道用来唤醒的符咒是杏林多年苦心钻研‘婪’的唯一成果,你要牢牢记住。”

        “既然可以唤醒,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

        “外表看起来呈青色的血管代表仙躬或肉身仍受司命管辖,而红色则代表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意识。刚才那五个人就是红色的,如果杏林也救不了他们,为防止他们出去害人,就只能将其囚禁至死。”

        “红色一定是没救了吗?”

        “没救的。能控制住的都会被关起来,对于无法控制住的人,我们受到的教导一直都是即刻斩杀。因为他们不仅会胡乱伤人,还会把‘婪’传给更多的人。”

        回忆戛然而止,因为柴慧觉得很害怕。万一她松开手后李承睿的血管是红的,真得杀了他不成?

        “开阳,开阳?你还好吧,我是不是伤到你了?”

        “没有。”柴慧不敢看他,把头转向一边,“四哥,你听说过‘婪’吗?”

        “当然听说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李承睿一怔,他想到从刚才柴慧就捏着他的寸关尺不放,又想到打斗中她不停地撕扯自己的领子,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让他也不敢去看一眼自己的胳膊。

        他用颤抖的声音问柴慧:“你看准了吗?”

        “我不确定,之前……我是听天英说的,自己并没有亲眼见过。”

        沉默许久,李承睿才说:“其实我不怕‘婪’。”

        他把手抽回来,撸起袖子,举起手臂,一道赤红的血管如毒蛇般狰狞可怖。

        柴慧呆住了。

        不知情的纸魔还在疑惑:“这是什么,你们怎么了?”

        李承睿说:“这是‘婪’的标记,红色是无药可救的。”

        “无药可救?”纸魔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看到柴慧面如死灰的模样,他觉得事情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所以呢?你会死吗?”

        “你们控制不住我,就只能趁现在杀了我。”

        “我可以!”柴慧突然叫道,“你没有自己的意识所以不会用法术攻击,这种情况下我完全可以控制住你的!”

        “然后,把我囚禁至死吗?”

        他说的没错,柴慧一时没想到怎么回答。控制住又怎样,只能是囚禁到死为止。可既然能控制住,为什么要先死呢?

        “只要不死,就还有希望。无论是缉捕司还是杏林,他们从来没放弃过对付‘婪’,未来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找到解决办法的一天。”

        柴慧目光坚定,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是啊文曲,没必要听从那糊涂天帝定的规矩,我们会尽力帮助你,直到有解决办法那天。”

        李承睿心里很感动,他握住纸魔的手,对他和柴慧说:“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实我之幸,我不会死的,我还要带你们离开这里呢。”

        他闭上眼睛,周围渐渐出现青色的护体神光。那道神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连凡人柴慧都看得一清二楚,纸魔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片刻之后,神光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灰蒙蒙的气。

        “四哥,你的护体神光呢?”

        李承睿仍然紧闭双眼,他的司术精魂从泥丸宫中飞出来,“砰”地一声碎成一地金光。

        眼睁睁看着他毁了自己的司术精魂,柴慧急得直拉扯纸魔:“他是疯了!他真的疯了!两千年的修为啊,全完了!”

        “不对吧,你看他眉心。”

        在李承睿空无一物的眉间,隐约可见一块银色的水滴形图案。

        “陶缙云给我妖灵时,眉间也显现过一个类似的火焰形图案。依我看,陶缙云不是个碌碌无为的散仙,李承睿也绝不仅是因功封神的文曲星君。”

        “不是文曲,那是什么?”

        “不知道,我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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