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高唐（6）
第二日，宋江领兵辞别晁盖开赴高唐州，郑天寿受花荣所托在梁山筹办崔锦华的丧事，而三仙女和小海则在黑白无常的带领下由黄泉路进入泰山阴司。
三仙女好奇心重，本想着趁此机会看看阴间是什么模样，可白无常却说，她和小海不是鬼魂也不是阴差，最远只能走到望乡台。泰山府君不可能住在阎罗殿，想找他得从望乡台右转，乘谷底升腾起来的薄雾到泰山之巅去。
三仙女听得稀里糊涂，于是问：“为什么我们不从外面走，直接飞上去不是更简单吗？”
白无常无奈地笑道：“我们两个位卑职小，哪里有资格从外面大摇大摆地到岱宗宝殿去？您让我们带路，就只能屈尊绕远了。”
“绕远就绕远吧，我也只是问问。”
三仙女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要讥讽泰山府君。到底是底下封神上来的，多少年了还是不能摆脱凡间那些贵贱尊卑的想法——简直跟天帝一个德行。
她正在心里喋喋不休地唠叨时，忽听白无常说声“到了”。只见离他们五十步外的地面上有道狭长的裂缝，在点点蓝绿色磷火映照下，丝丝缕缕缥缈的雾气从裂缝里冒出来，一直往看不见的高空飞去。
三仙女和小海学着黑白无常的样子往裂缝中间迈了一步，雾气迅速在脚底凝聚成团，托着他们来到泰山之巅。
周围的景物由布满乱石的荒山变成祥云笼罩的宫殿。正午的阳光照在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
三仙女眯缝着双眼，几乎看不清前路，她埋怨道：“你们泰山可真不讲究，底下黑得看不见路，这里又亮得看不见路。”
“咱们来的时间不巧，上仙见谅。”黑无常十分贴心地提醒道，“您别走快了，当心脚下。”
三仙女道声谢，又朝前看时，隐约觉得有两个人影在台阶上站着，但是迎着光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她问黑白无常：“二位尊神，请问前面的是何方神圣？”
黑无常手搭凉棚看了一下，回答道：“那是碧霞元君与炳灵公。想必圣母娘娘刚见过泰山府君，炳灵公出来送送她。”
“原来是碧霞元君。她可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小海，不要失了礼数。”
小海点点头，跟着三仙女来到碧霞元君所站的玉阶前方。他们并未唐突地打断二神对话，始终远远地站着，直到碧霞元君注意到他们，两人才上前施礼。
碧霞元君没有立刻作出回应，她向炳灵公道谢并目送其返回岱宗宝殿。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走到阶下，主动握住了三仙女的手。
“想见文曲就不要去找泰山府君。”
三仙女听到了碧霞元君的心声。她怎么知道自己要来找文曲，又怎么知道只要握住自己的手就能通过心声传话？
碧霞元君看她愣住了，于是微笑着用和蔼的语气说：“你就是天帝的三公主吧？早听说桃山娘娘把你教得端庄可人，今天一见还真是讨人喜欢。到我那里坐坐吧，我最爱招待年轻人了。”
三仙女小算盘一打，立刻装作为难的模样去看黑白无常。黑白无常本来就是出于好心给她带个路，才不管她最后到了岱宗宝殿还是进了昭真祠。
“既然圣母娘娘请上仙去做客，我们兄弟就失陪了。梁山的女鬼锁不回来，我俩得找判官讨个解决之法。”
“今日有劳二位，将来若有用得上我们的，也请尽管吩咐。”
黑白无常连连道谢，顺原路返回阴司去了。
闲杂人等已经散尽，三仙女问碧霞元君：“圣母娘娘，您是否知道文曲星君的下落？”
“我当然知道，当初就是我把他从青州带来泰山的。”
“他现在何处？”
“地狱。”
“哪儿？”三仙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小海也是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恐怕刚才听的并没有错，“地狱……他在那里做什么，他当阎王去了？”
碧霞元君十分谨慎，并没有在岱宗宝殿外多说，而是把他们带回了昭真祠。
她如此行事吓坏了三仙女。文曲是和陶缙云羁绊了大半辈子的故交，是北斗宫诸神的好兄弟，也许还是开阳和魔君们逃出渡劫世界的关键。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这些人能不闹？
她没有把握能同时稳住那么一大群麻烦的家伙。
“圣母娘娘，文曲对我们很重要，他到底怎么了？”
“他接触过‘婪’，且在府君座前发狂，无人可医。因此府君下令，将他锁到五殿阎罗王的小地狱中去，那里铜蛇为链，铁狗为墩，也许能困住他，防止他害人。”
三仙女一听眼睛就瞪起来了，还没等说什么，小海就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干什么总推我！”
小海学她的样子瞪起眼睛，提醒她别失了分寸。
“我知道！”毕竟此事怨不得碧霞元君，三仙女极力地使语气平缓下来，接着问道，“圣母娘娘在仙界和凡间均受人尊重爱戴，您这样慈悲的神祇肯定不会支持泰山府君的做法，对吗？”
“我要是支持他，你们就不会在这里了。”
她抬起手来往虚空一指，小地狱的景象被呈现在三仙女眼前。
素来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干净利落的李承睿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他披头散发地耷拉着脑袋，像是已经昏死过去，若不是双手被吊着，人早就趴下了。
铜蛇盘曲在他的四肢，许是因为挣扎的缘故，鳞片早划破衣衫陷进皮肉。鲜血滴得到处都是，铁狗呈现一种不同寻常的暗红色，看得人直发怵。
“他没有资格这么对文曲。”三仙女用颤抖的声音说。
“是的，如果要防止文曲伤害他人，我们可以采用很多方法。府君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
“他这是怠于履行职责，是滥用手里的权力！他所担心的问题是解决了，然后呢，他根本就没想过文曲是否该受这样的折磨，他就没打算给文曲公平的对待。”
“泰山府君毕竟是封神以后才执掌泰山，在处理某些问题时的确不如古神那般游刃有余。我很理解他能力的不足，同时也反对他的固执。我带文曲星君见他本是一番好意，想不到不仅没给他谋个好前程，反而害他到这般境地。”
碧霞元君心怀愧疚，对文曲的遭遇也是发自内心的同情。三仙女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可只有她一人的帮助远远不够，想从泰山府君手里要来文曲，注定是一场豪赌。
“泰山府君目前还没有表明立场，我们谁也不敢保证他心里想着投靠天帝，还是打算偏安一隅。如果是圣母娘娘，您会怎么做？”
碧霞元君果断地说：“诸神平等是古神用生命换来的，任何想破坏这一切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圣母娘娘是有修为的神，您坚守的底线可能是别人不屑一顾的。我也不是看不起那些因功封神的，只是他们大多来自人间，贵贱尊卑的思想与生俱来。贫苦时渴望平等，得到了平等又想压人一头，泰山府君就是这样的人。”
碧霞元君不太理解：“不会吧，我没有感觉到他在做和天帝一样的事啊。”
“他对您当然不会呼来喝去，但是您有没有跟阴司的人来往过？黑白无常是堂堂正正的阴司差官，说话做事为什么要低声下气？泰山外面明明有路可以登顶，凭什么他们就没有使用的资格？望乡台外好一片荒凉景象，他这里怎么就金碧辉煌？”
碧霞元君想要辩解几句，三仙女却打断了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怎么治理泰山自然轮不到我等无知小辈说三道四，我只是通过所见所闻做了些粗浅的判断。”
“你的意思是，泰山府君最后会支持天帝？”
“天帝的做法在他的心里比诸神平等更合理，他是商周两朝股肱之臣，要他死心塌地地认同咱们的观念，我觉得是有点强人所难。”
“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以天帝的名义前去岱宗宝殿要人。”
碧霞元君连连摇头：“不可，不可。他认定了放走文曲就是为祸人间，怎会凭你三言两语就改变主意？文曲身上已显病入膏肓之兆，万一打草惊蛇，他知道有人惦记这事，不知道会不会取文曲性命。”
“天帝的使者得横着走，要给他下命令而不是与他商议。我必须让他明白，他敢不放文曲，我就敢让泰山提前姓张，只不过姓的是小张不是老张。”
碧霞元君犹豫得很，她感觉眼前的丫头行事做派似乎比泰山府君更像天帝。后来又一想，眼下的局势已不是循规蹈矩之人把控得了的，人间那些推翻旧王朝的新君有几个省油的灯？
“那好吧，如果你想好了，我马上带你们去岱宗宝殿。”
“我还有一个问题。”三仙女看着半空中的文曲问，“请问有没有其他能暂时压制他病情的方法？我们接他出来后不能不对其他人负责，他本身实力不凡尚且控制不住自己，万一哪天出了纰漏……”
碧霞元君摊开手掌，掌心出现一条写着地址的丝帕：“脱身后你们可以去二仙山找罗真人，在这个世界的凡人当中，他与张天师的道术是数一数二的。张天师避世已久，罗真人却不难找寻。他藏有许多研究毒物的古方，虽然治疗起来会十分麻烦，但一定可以帮到你们。”
三仙女双手捧过来，如获至宝。
“圣母慈悲，晚辈笨嘴拙舌，都不知该说什么来感谢您了。”
“唉，此事因我而起，我理应尽一份力。泰山府君缺少帮手，我本想着把文曲星君引荐给他，然后再请罗真人来看病，谁知府君他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你们找到罗真人后一定要走得远远的，不要再来泰山了。”
“找人治病可比锁起来困难多了，有的人做起公事来就是犯懒。”
虚空的镜像中，文曲显然被当成了囚禁在小地狱的普通魂魄。眼看一名鬼差拿着磨好的尖刀走向他，碧霞元君连忙收了法术。
铜蛇吞心，铁狗噬肠，就算不看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受“婪”的影响文曲的自愈能力肯定变得很差，三仙女一想到那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就恨得牙痒痒。
三仙女心想，泰山府君把事做得这么绝，万一给面子人家不要，死活就是不放文曲，她一定要把铜蛇铁狗搬进岱宗宝殿，让德不配位的人尝尝滥用权力的好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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