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洞明
被冷落的陶缙云一时不知该去追三仙女还是继续留在原地，好在杨戬很快把这尴尬的局面给打破了。
“你是谁，三仙女的朋友……还是情郎？”
“我不愿意搭理你，看不出来吗？还问我俩什么关系，她是巡官我是逃犯，你说是什么关系？”
杨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没见过哪个逃犯对巡官如此上心的，就算你不是她的情郎，那也一定有其他非比寻常的羁绊。”
“你能别乱说话吗？人家在仙女楼有爹妈都认可的驸马爷，我在群芳坞也有自己的未婚妻，我们都很知足。谁像你似的，有二……”
他突然止住话头，甩开扇子摇了起来。
“怎么不说了？”
陶缙云似笑非笑地说：“不想便宜你。敖沁和嫣丹都挺好的，哪天你不愿意在天宫当差，随便选个回家都挺好，臭味相投。”
杨戬看得出陶缙云对他很有敌意，他不记得二人之间有什么恩怨，陶缙云显然也没兴趣说给他听。
但是他说了“二”字，三仙女在山河社稷图中也提到过“二”字。
她问自己是否好奇过，为什么人人熟知天帝的大仙女和三仙女，却从不知二仙女是何许人也。她还让自己去问问紫微大帝，为什么对他恨之入骨，恨到连哮天犬都恨不得丢进洗墨池淹死的地步。
难道二仙女是自己以前的妻子吗？
“我看不透你的底细，你的修为一定很高吧。”
“马马虎虎。”
“能救开阳吗？”
陶缙云愣住了：“救开阳？”
“身边守着成群的神仙也没能逃脱厄运，差点让人打死。”
“不能吧，我认识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可是武曲星君啊。虽然心忒软打架不下死手，但也不至于挨别人打啊。”
“全家人都被收监，容不得她造次。若不是人间天子重视她，歹人还心有顾虑，这条命早没了。”
“现在情况如何？”
“有一魂没能找回，西海三公主正在用水之力遍寻三界。”
“还好。”陶缙云用扇子敲打着额头，好半天才想到办法，“我在这似乎没瞧见李承睿的影子，去把他找回来吧。如果需要靠水之力招魂，西海龙族的不纯，李承睿的水之力才是正经的五行秘法。”
“既然如此，我就先带西海三公主离开。她的魂魄很虚弱，我也不能总留在渡劫世界。”
“你随意。”
见杨戬要走，久不说话的林冲连忙问：“敢问二位仙人，柴慧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那得问他。”
杨戬把问题抛给陶缙云，自己则去柴慧帐中找敖沁去了。
“放心吧，找回一魄便是找回了性命。如果我猜得没错，几日后应该就会苏醒过来，只是没有意识，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
林冲一听冷汗直冒：“难道……难道她下半辈子都要如此？”
“不会。等我问清楚李承睿的下落就给你找去，他肯定能帮柴慧找全魂魄。魂魄齐全，人便如往常一样健康，不需要有人整日陪伴了。”
他以为自己说得是宽慰的话，可没想到林冲听后反而难过起来：“不能像以前一样，不能了。”
“怎么不能？”
“她让人打断了腿，灼伤了脸，折磨得面目全非。昏迷时我盼望她早点醒过来，万一醒过来……我还真怕她不能接受事实。”
“您是长辈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想太多。您贵姓？”
“小人是柴慧在东京的枪棒师父，姓林名冲，人送诨名唤作‘豹子头’。”
“是林教头啊，久仰大名。我能去看看柴慧吗？”
“里头布阵的仙女说不能放人进去，我领您去问问吧。”
“有劳。”
陶缙云管了柴慧几辈子闲事，怎么可能不认识林冲。他不过是入乡随俗，入新轮回便与故人重新结识罢了。
进渡劫世界的人都要么有天法司的通行文书或者判文，要么经过杨戬手中的山河社稷图，而陶缙云是靠强大的法力硬生生闯进来的。
他能硬闯一时，却不能长时间停留，所以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掌握自己不在这段时间里，柴慧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若有必要，就是拿刀威胁沈钺，也要强迫她交出一纸通行文书。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三仙女和小海知道宋江马上就要攻城，所以迫不及待地要找出牢中隐藏的幕后高人。但是监牢他们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罗真人不会说谎，也不像是在夸口。赤狐修炼的境界很高，能让她臣服的家伙必定不是一般人。
三仙女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哪路高仙能不惊动泰山神而隐藏在渡劫世界。
“小海，你说会不会是我想错了。神仙、妖魔、法术造诣高的凡人我都想过，不会有这号人啊。你说会不会是鬼啊？”
怎么可能呢？三仙女说出“鬼”字来自己都不信，小海看上去却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随便说说的，你当真吗？按说也不是没可能，只是鬼要能耐到此等地步，生前得多厉害啊。”
既然有可能，那就试试呗。小海拉住三仙女，将自己的罗盘递给她。
“你还有这种东西呐！”三仙女双手捧着罗盘稀罕得要命，“我好多年没见过了，摸上去挺亲切哈。不过咱们俩指望罗盘抓鬼可就丢人丢到家了。”
小海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怯懦：“如果不用罗盘就能找到，我们也不会毫无察觉。罗盘看起来好像不太上得了台面，但还是很好用的。”
三仙女听他说话支支吾吾的好不别扭：“你干什么啊，扭扭捏捏的矫情死了。我跟陶缙云的恩恩怨怨与你无关，再捏着嗓子说话我就踢你！”
她看了看手中不起眼的罗盘，半信半疑地举了起来。
竹海面向监牢，快速结着手印，三仙女默契地随着他的节奏喊着：“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破法！”
罗盘飞速转动起来，弹指间射出一道金光，击穿了监牢外的迷魂法阵。
“原来真有蹊跷！”三仙女隐去身形，顺着指针方向走进牢房深处，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柴慧昔日的落脚之处，“没了迷魂阵，很多之前看不到的东西都摆在眼前了。”
她随手拿起一支竹制令箭，上面被人随手画上了北斗七星的图案，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小海在屋内找到多处血迹，摸起来炽热无比，是赤狐留下的痕迹。
“小海，北斗宫有位左辅星君，名唤洞明，你可知晓？”
小海茫然地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发什么呆，你怎么可能不认得洞明呢！”
三仙女反握令箭，举高手臂狠狠地朝身后石墙刺了下去。令箭扎进去三寸许，石墙慢慢晃动起来，竟像水面似的漾起涟漪。弹指间，数道鬼影脱离石墙仓皇逃窜，小海震惊之余，连忙张开百宝囊将一十二只野鬼尽数装了进去。
“挺利落嘛。”三仙女夸了小海一句，马上转身再次面对石墙，说了一句十分古怪的话，“来渡劫世界前，我可是做足了功课的。你同隐元一起封神，默默陪伴了三代北斗星官，已如家人一般。尽管你很同情她，也很不满自己的遭遇，但你还是忍不住帮助开阳，帮助其他北斗星官。可是我不明白，你以前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帮开阳的父亲续命，如今怎么能狠下心来把开阳折磨成那般模样？”
石墙又泛起波纹，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像是来自遥远的天极：“你怎么知道是我在这里？”
“令箭上的北斗七星是你画的对吗？一般人都画大勺子，不会把辅星点得那么清楚。”
“为什么你没有怀疑隐元？”
“她不会把自己画在北斗七星身边的，但是你会。你爱北斗宫，爱自己的差事，你把每一任北斗星官都当成自己的家人，即使他们眼中不一定看得到你。我去北斗宫转过，你的住处摆满了弓箭、短刀、酒壶、脂粉等物，每一件都注明将来要送给哪一位星君。同行的天兵说你是拍马屁，但天枢说你从来没送过他们任何东西。我想这恰恰说明你只是单纯地想收集他们喜欢的物品，想看到他们开心；藏之不送则是怕一片真心被龌龊之人当成不怀好意。”
“不错，我在北斗宫的时间久，对那里很有感情。所有北斗星官都是我的家人，我心里记挂着他们，且不在乎他们是否也记挂着我。”洞明沉默片刻，又把话题引到隐元身上，“如果隐元也能这么想，就不会卷入天帝与诸神的斗争。她谁都不爱，只爱平静如水的生活。谁将那样的生活打破，谁就是罪大恶极之人，她会发疯般地报复，做些离谱的事情，既折磨了别人，也糟践了自己。”
“隐元也是你的家人，你不该帮她作恶，万一收不住手真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你也会后悔的。”
洞明重重地叹口气，语气哀伤地说：“她在前头作恶，我紧跟其后弥补，总盼望着有一天能离开渡劫世界，结果总是事与愿违。那年开阳的父亲病危，她还是个年幼的孩子，我不忍心她小小年纪失去亲爹，就把自己的命换了出去。现在想想，努力了几个轮回，我坚持不住了，死比活着容易，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说猫狗猪羊死掉就一了百了我相信，人怎么可能呢？人活于世，只要有亲人有朋友就会有牵挂，你两眼一闭死掉了，只会把无尽的痛苦留给活着的牵挂你的人。”
“我以为……没有人会牵挂我。”
“我就挺舍不得你的。看着满屋子的真情实意，你该是多好的一个人啊，那么简单就撒手人寰，不是很可惜的一件事吗？从北斗宫回仙女楼后，我把所见所闻告诉了借住在那里的五位北斗星官，他们都十分后悔没能与你结为至交好友。他们不亲近你是因为看你比较沉默，以为你像隐元一样喜欢独处，所以不敢去打扰你，并不是看不起你。”
“我知道，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在等你回去，等隐元回去。尘埃落定后，北斗宫还是原来的北斗宫，但你和隐元将不会再以前那样被冷落。”
“……”
洞明很久没有听别人说这么多话，三仙女挺能唠叨的，不过她说得很真诚，他也很爱听。但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他死了，而且被封在墙内，再也出不去了。
“小仙女，你沿着过道往前走，这里目前有八个空牢房，门锁上分别刻着乾、坤、震、艮、离、坎、兑、巽八个字。八个牢房中，石墙内都封印着一个主魂十二个从魂，由六尾赤狐嫣丹早晚巡视。你们必须除掉嫣丹，抓尽从魂，找八个会法术的人同时用利器穿透封印主魂的石墙，隐元的阵法才能破解。记清楚了吗？”
三仙女觉得不太对劲：“怎么才算破解……你们会魂飞魄散吗？”
“当然会，她费了许多年心思才布下如此厉害的阵法。破阵时稍有差池，整个高唐州都会被炸成一片废墟。我刚才说的话，你可要记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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