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疯子（24）
是我放任了灾难。
祁迹在墙壁上挂的时钟下站立，时针抖动，偏转到十点的那刻，他背靠着墙面坐了下来，丝丝寒意透过背部，他紧握的力度快要将衣角揉碎了。
桌面上摆放的蛋糕盒，纸面纯蓝色的，图片有几朵云片飘着，一直系着的丝带蝴蝶结无力地耷拉下来，没有人解开。
祁迹皱着眉蜷缩在地上，很痛，全身都在痛，指尖都绷得笔直，厨房那侧隐隐传出冰箱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声，所有感知仿佛被无尽的疼痛统统蒙住，那断断续续入脑的声音要接走了他，然后敲钟带他去地狱。
像是利刃缓缓划开他的内脏，剖开他的上身，一只只手在内里搅动，祁迹吞下了几片止痛药缓解，不接受治疗的痛苦比上一世更难受，难受万倍，他觉得在嗓子眼好像糊了一块劣质巧克力，半化不化地堵在咽喉处，令人几欲作呕。
他想尽早死了，至少要先过完叶梓的生日。
不然迟早要痛死。
“咳咳！”祁迹在喉头尝到了熟悉的铁锈味，血管破裂后的鲜血上涌，可他又使劲咽下，还没有等到叶梓回来，平常这个时间叶梓已经回来了。
祁迹担心他遭遇了什么，怎么还没有回来，等找到叶梓，他再琢磨一下如何处理自己的病。
祁迹忍住疼痛拼命地爬了起来，他调动仅有的思绪，拨了叶梓的电话，电话里的女声一遍遍地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他只好拨给了另一个人。
“喂——祁迹，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来找叶梓的吗？”
祁迹稳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声线。
“是啊姜文，叶梓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我担心，就来问问。”
“啊！叶梓还没到家？刚刚他打电话叫室友接他回去了，我还是亲自送他的。”
祁迹心里冷不丁咯噔了一下。
“我就是他室友，咳……咳！”情绪一激动，祁迹觉得卡在喉里的血腥气更重了。“你还记得那个接走他的人长什么样吗？”
“祁迹你没事吧！咳得那么厉害，你不用担心，接走的人我认识，就是那个经常来找叶梓的高中生，长得像混血儿的小帅哥……”姜文还没说完，对面的电话已经传来了挂断的忙音。
姜文困惑，这急得都不像祁迹了。
祁迹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出大门，走楼梯差点踩空，身体一倾，伴随着喉咙火烧般的痛楚，眼眶挤出几滴热泪，他脑里只有一串地址。
——他要接叶梓回家。
“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叶城汐的脸在门后显现，祁迹咬牙怒视他。“我来带他回去。”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带有疑惧的闪光，光里似乎有着痛苦存在，像瞎子在摸索道路时流露出的苦闷，叶城汐眉头紧蹙，盯着此刻苍白削薄得如纸的青年，他胸口发闷。
带叶梓回来更多的是一时不甘心混杂的冲动，少年人对于初恋执着地不肯放手，还有……他知道祁迹也不会放弃叶梓的，他想劝劝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家伙。
“你真的打算放弃自己了？”
“我带叶梓回去。”青年不想理会他，只是重复着机械的话语。
“你会死的。”
叶城汐想劝他，却清楚这个人善良得一塌糊涂，也固执得惊人。
祁迹张了张嘴，凛冽的寒风灌入，寒意顺着脉络翻涌全身，怒气随之偃旗息鼓，只剩下一具沉默的，永远陷于苦痛的躯壳。
“我不想拖累任何人。”他深吸了一口气，略带嘶哑的嗓音响起，犹如泡沫般“嘭”的悄无声息，最终归于沉寂。
二人擦肩而过。
祁迹带着一无所知的叶梓离开了，迈入了洁白的雪地。
叶城汐沉默地站了一会，直到两个人上了车，呼啸而尽，他抚摸着最近派人收集的资料，祁迹的病危通知书赫然入目，指尖几次辗转于黑字之上。
“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最后能陪在他身边的，还是我。
今夜家里的灯还是第一次被主人打开，室内亮堂堂的，叶梓拉着祁迹坐下沙发。
“喝酒误事啊……我居然打错电话了。”
叶梓酒醒了不少，猛然吓醒的，他在亢奋极了，思绪如迷雾一般悬于云端，可他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脸滚烫滚烫的，叶梓想向喜欢的人说些什么，他的视线为难地在祁迹的脸飘忽不定。
“对不起，我迟到了。”
“我今天还没亲口和你说生日快乐呢，要说有错我也有一份哦。”祁迹死死地按住了腹部，侧过脸不去看他。
“好，我们谁也别怪谁。”叶梓没有发现异常，他解开了蝴蝶结，丝带一下就散开了，他转过头看向祁迹，祁迹低头，叶梓看不清他的神色。
“叶子，点灯的时候记得关灯。”
叶梓轻轻笑了，跑去关灯又急忙回来，借着窗外略微的光给蛋糕插上蜡烛，带点想谢罪的小心思。
结果插得歪歪扭扭的，叶梓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侧头看着祁迹。
火光跃动在祁迹的眸中，像黑暗中撕裂出的豁口，朦胧地飘浮在梦里褐色光源，隔着那层记忆的色彩，叶梓顿在那里，他就像八十年代的老电视机，接触不良的一瞬间冒起了雪花。
“祁迹……”
他还在醉吗？怎么连伸手的感觉都有些失真，他似乎能听见了脉搏加速的声音，叶梓双手抓住了祁迹的肩膀，对面却没有回应。
祁迹的面孔好似映入了眼帘，却又没有出现清晰，可叶梓认定自己此刻是清醒的，酒精已经麻痹了他所有的恐惧，话语无需辗转，几乎就要在舌尖脱口而出。
“许愿前，我想和你说些话，我……”
凑近些，入雪后遗留的寒意侵过鼻尖，混杂着淡淡的皂香，若是再凑近一些，叶梓就能直接吻上去，而身下的人依旧没有推开他。
他是在做梦吗？第二次询问，叶梓的情绪无端地生起惶恐，对方清亮的眼瞳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好像盈泪般，困住了他的梦境。
不，泪——泪水？刹那间的迟疑，叶梓就被一把推开，他呆愣地倒在沙发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耳边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别……过来。”含糊不清的制止，被撕破了气管般，有液体流动的声音，可已经来不及了，叶梓冲进卫生间。
一大片刺眼的红，染红了苍白的石砖，祁迹趴在洗手台上，呕出了好多血，浓重的血腥味，像是有什么在不停地敲打着他的耳膜，叶梓彻底酒醒了，只有一阵阵的耳鸣在脑海回荡，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
那一天叶梓想起了几天前斜插在花瓶里的百合花，失去了水分带来的鲜亮，持续散发着腐烂的甜腻味。
叶梓想要去触摸他，却失去了力气。
连拨打120，手指都在抖，差点摁不准键，直到他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整个人无力地垂下。
一帧帧静止图片里流动着突兀的血泊，更像是他崩坏的梦境，他宁愿这一切只是梦。
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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