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西瓜篇（下）

章华妈妈中午从厂里回来，打算给早上出去卖西瓜的爷俩儿做饭，结果还没进院子就看到了停在堂屋门口的三轮车，堆着满满的西瓜。她心里觉得奇怪，早上明明是看着他们两个出去的，怎么西瓜没卖。

        “外面的西瓜怎么回事？阿华呢？”妈妈在厨房找到了正在烧饭做菜的爸爸，关心地问。

        “哎，就是那些收保护费的人，你知道的，一个车子50块钱，在批发市场门口收钱的那帮人。阿华年轻气盛，不想给他们钱。然后吵了起来。”爸爸特意压低了声音跟妈妈解释着，烟油机轰隆隆的，其实声音也低不了。

        妈妈一把抓紧了爸爸的衣服说：“阿华没事吧？没打起来吧？哎，我就说叫他不要去不要去，非要去。不听。万一出点事，我可要急死了。”妈妈急的跺起脚来。

        “没事没事，没有打起来。我在旁边，怎么会有事呢。阿华在楼上睡觉呢。”爸爸握住了妈妈的手，连连安慰。

        章华家是12年前造的二层小楼，预制五孔板的楼层隔离，隔音是相当的不好。他刚好起来上厕所，听到了爸爸和妈妈在厨房的对话。心里是五味杂陈，就一个念头：“果然我就是个废物。哪怕回到十几年前，我还是个废物。”章华感觉饭也不想吃了，只想躲进房间里打游戏。可是家里既没电脑，也没游戏机，他就躺回了床上，一遍遍回想早上的事情。

        早上因为阿华的态度，那些收费的人最后没有收钱走了并且留下一句话，这一片他们家都别想行西瓜了。爸爸想追上去说几句好话，被阿华给拦住了。阿华当时气势盖天，仰着头说：“这天下都归他们管了么，我们的西瓜怎么就行不出去了！你说卖不掉，我偏卖给你看。”

        结果从市场门口离开以后，他们去了两三个小的批发行，却也卖不掉。因为那些人派了个骑摩托车的跟着他们，他们到哪就跟到哪里。附近的商家都认识这个跟过去的人，所以都直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拒绝了章华家的西瓜。眼看着到中午了，他们只好先回家来。

        爷爷从辣椒地里回来吃饭，也发现了满车的西瓜。他没有问谁，就是眼神警告了下章华爸爸。中午的饭吃得相当沉闷，妈妈怕章华不开心，还特意去村口买了酱鸭腿给他加餐。下午，爸爸骑着三轮车带着西瓜出去了。妈妈洗好碗就去上班。爷爷睡在了堂屋的竹制躺椅上，章华就坐在旁边发呆。

        爷爷看他失落的很，把电风扇朝宝贝孙子挪了挪，开口说：“阿华，怎么了，卖不出西瓜不开心？”

        章华点点头，低下了头没说话。

        爷爷躺在藤椅上，拍了拍章华的肩膀，慈爱地说：“没事的呐，阿华。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章华想起上辈子爷爷坐一天一夜的火车硬座去广州找他，好言好语劝他回家。不管他做什么，别人怎么看，爷爷总是觉得他会好起来的。哪怕村里人都说他读书不成器，工作也不好，连老婆讨不到，爷爷还是对他充满了期望和宽容。想到这里，他眼泪水不自觉地掉了下来：“爷爷，为什么我这么没用，你还是觉得我好。”

        “因为你就是很好啊。”爷爷给章华拍着背，慢慢地说：“你生下来那天，我就想过，只要你健健康康地，平平安安地长大，就是我们家最大的福气。你哥哥命不好，三岁就走了。你不一样，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也很少哭，很小就认人，两岁认得村口小店回家的路，三岁就能吃下满满一大碗的饭。”爷爷一边回忆，一边笑着：“你嬢嬢（奶奶）还在的时候，经常说人活着，能吃下饭，睡好觉，就天大的福气。爷爷对你没什么要求，就想你一辈子能过得开心，过得好。不要太在意别人的话，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西瓜的事，你爸跟我说了。爷爷觉得你做的对，也不对。觉得你对，是因为那50块钱，换成是我，我也不愿意给。觉得你不对，是因为你爸面朝黄土背朝天种了那么久的西瓜，你这一吵，要是卖不出去，烂在家里谁都不好受。种地的人，就怕地里的东西浪费掉。但爷爷觉得年轻人冲动点没什么，西瓜总能想办法卖出去的。你年纪小，脑子活，你想想办法帮帮你爸爸。实在卖不出去了再说。”爷爷说完，就睡着了。电风扇唧唧唧地转来转去，章华的脑子在眼泪和电风扇的吹动下，好像冷静下来了。

        “不就是卖西瓜！”一股火在章华的胸口燃起来。“丧了几十年，难道这辈子还要再丧？！”他轻轻地上了楼，用小灵通给魏夏和文谦打电话求助。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三个废柴加起来总能有点办法的。

        “既然赵家村附近都不能卖，那要么运到市里去卖吧。”魏夏在电话里说。

        “我没车哎。而且我现在才16岁，连驾照都没有！”章华压低了声音抱怨。

        “我着文谦，你等一下我电话回给你。”魏夏挂了他的电话，就给文谦拨了过去。

        过了三分钟，电话来了：“明天文谦会把他爸厂里的小货车开过来，提前把西瓜准备好。他说车厢装个2000斤没有问题。我们明天一起去市里的城隍庙水果批发市场去试试看，应该能卖掉的。”

        “好好好！好的，没问题！”章华捏着小灵通激动地说。

        “万一卖不出去，也要做好这不好的心理建设。”魏夏补了一句。

        “明天卖不了，就后天，后天卖不了，就大后天！总要试试的！就不信了，那些人能把整个尧城给罩住了。”章华激动地说，然后补了一句：“谦哥的车子能借几天？”

        第二天的城隍庙批发市场卖西瓜异常顺利，原因也很奇葩。文谦上辈子在道观里呆了七八年，自带了一身道长的气度。而城隍庙市场靠着清源道观，有位宗鹤道长也在管理部，刚好走出来遇到了这位自带气场，极有道教面相缘分的西瓜车的司机，便念着无量寿佛上去打了招呼，问候了几句。不聊不要紧，一聊就想着赶紧把人拉进道观里，如此有缘的小友可不多见啊~文谦礼貌回绝说说，车里那么多西瓜还没卖出去，等卖完了再跟道长聊一聊。道长领着他们就去了大棚子那里，三下五除二的推销出去了一整车的西瓜。然后抱着章华虔诚激动送过来的最漂亮的那个瓜，拉着文谦就去道观喝茶论道了。

        事情如此迅速简单的解决是他们三人没想到的。趁着时间还早，车子停在了城隍庙，章华和魏夏打算出去走走。道观里是好，可是总觉得有点无聊。再加上两人都是重生而来，进去看到那么多的神仙图像，心里虚的很。

        “阿华，你家还有多少西瓜？”魏夏问。

        “还有几千斤，今年种的不少。这个种子好，是第一批西瓜。还在地里呢，下午回去就去田里摘西瓜。”章华抿了抿嘴，看着卖桃子的大卡车在路边拉生意。

        “光靠道长这样的人情推销，长久不了。最好还是自己能卖出去。今天的那两个老板，都没聊一下。”魏夏跟章华一起蹲在有遮阳的凉爽的路边，看人家卖桃子。

        “我们也能这样卖吧~”章华问。

        “你在杭城的时候，有去过大学城么？你知道大学城的小吃街有几家生意特别旺的水果铺子么？就是几个大冰柜拉出来在路口，里面都是切好的各种的水果，然后自助选购最后按照一个价格统一称重算钱的。”魏夏看看章华，突然想起了以前吃过的自助水果摊。

        “嗯嗯，我看到过。还蛮好吃的。又便宜又不用自己切，方便的很。我家小梅就很喜欢吃。每次买一盒15块钱，能吃很多。有时候还加酸奶，椰汁，果冻，布丁什么的。”章华也想起来了。

        “要么我们也卖这样的自助鲜切水果吧！”魏夏站起来，激动地说。

        “钱呢？冰柜？摊位？还有很多其他水果？”章华蹲在地上，仰着头看她说。

        “想想办法吧，章师傅，我，你，文谦，三个加起来快100岁的灵魂了，不能就这样穷死在2008啊！”魏夏重新蹲了下去，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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