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菜市场
昏暗的鲜面店里间，两个男人挤在一张躺椅上睡着。
陈望干坐着等人醒，等着等着就被瞌睡虫传染。头垂着一点一点，睡得不沉，膝上重量一轻就睁眼了。
被当枕头半天俩腿发麻，直起腰时嘶了声，慢慢变过动作，见高大男人脸色依然发白，关心道，“感觉怎么样？”
封朔惨白的唇有些起皮，冷淡的声线里有挥之不去的倦意，“骨头硌人。”
陈望没听懂，直到顺着他视线落点看向自己大腿，反应过来嘴角抽了抽，“谁问你这个，问的是你身体怎么样。”
封朔起身倒杯热水回来给他，见人不要自己慢慢抿着。在‘热切’目光中不紧不慢喝完，重新回答，“没事。”
没从他脸上看出强撑的意思，陈望松口气。
刚才没睡死，耳朵一直处于待机状态。
鲜面店外脚步声隔三差五响起，但庆幸没人进来。
有一阵噼里啪啦的杂音淹没在雨声中，像是有人打架，持续几分钟后平息。应该是被阻止了，而后再没异响传来。
跟设想的节奏有出入，本以为封朔这一觉撑死半小时就得被打断。然而整整大半日，没有被饥渴迷失心智的人打扰。
同样没有惨叫哀嚎，显然自相残杀的局面没有出现。应该是林沭发挥了作用，暂时稳定内乱。
陈望把再去看看冻尸的想法告诉高大男人。
封朔没反对静静揣好手电筒，提起保温杯，回头看原地不动的人。
瞥向人袖口的红陈望挑挑眉，想了想问，“现在，你还打得过杨威？”
封朔收回目光，将保温杯换了边拎。受伤的那只手，搭上码放面袋的铁架，握住缓缓收紧。
“咯吱吱——”，碗口粗的金属管似纸一般被轻松捏扁。
直接用行动回应质疑。
莫名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孩子气，陈望没忍住笑出声。
菜市场内像被飓风袭击过。
各个摊位的台面杂乱不堪，东西全被扫落。菜叶水果破瓶烂筐，统统滚进污水地。
是被不止一人暴力翻找过的痕迹。
环视一圈，不见有玩家人影。
陈望边走边看，试图找到除他俩外的第三人。一无所获之际，被身侧人拉地停住脚步，用眼神询问。
封朔垂下眼，目光落在他身前一步位置的地面，“血。”
雨水侵染的水泥地，覆盖着层难以辨别的污秽。
陈望蹲下身，埋头看。混合发酵气味深入鼻息，令人作呕。皱眉忍忍，仔细在深色地面搜索。
被踩得变形烂透的白菜帮子上，有一点深红。也就半个指甲盖大。
借着‘面包屑导航’，走走停停回到了肉铺。
原先占据这里的俩人只剩陆建国一个。
肥胖的身体背对着主路，整个人趴在肉案。红光灯把他撅起的大腚照得格外饱满，他脚边的半个猪头只剩副骨架。
陈望还在观察是死是活，封朔脚步没停直接绕去正面。
见人始终面无表情，落后几步跟上后看清的瞬间，心跳漏了拍。
总是带着油腻表情的胖脸上，深浅交错密密麻麻布满了咬痕。无神的眼瞪着，干涩的眼球瘪了下去。
肉鼻子缺失一半。嘴大张着口腔塞满了合不上，脸颊有两个深深地窟窿，有肉碎从里溢出掉在台面。
牙印粗糙，皮肤撕裂地很长。是被生啃掉的。
伤口很干断面清晰，深红肌肉与淡黄脂肪完全地暴露在空气中。
生机全无匍匐在油腻案台，头顶前钉着把砍刀，仿佛是头才被屠夫放完血待分尸的猪。
不是第一回见死人，陈望心绪平复的速度显著变快。
围着尸体不落一寸的观察，肥大的裤子布料很差被撑得紧绷开线。伏趴姿势下，后裤袋敞着，有东西坠在底下。看形状是装了什么重物。
封朔见他盯着屁股表情变了又变，走近后也察觉到。直接伸手进去，两指一捏把东西夹出来给他。
陈望拿到手一部山寨机，先皱了眉嘀咕句洗手。
封朔静几秒，用鼻音嗯了声。短促地像在表达不满。
陈望没搭理他闹情绪，山寨机触屏不灵敏，用指甲叩着才管用。通话短信一片空白，软件里只有个微信。
点开微信，斗大的字占据屏幕。
然而只有一个聊天框，群名是‘菜市场’。
打开的瞬间咻的一声，原本空白的窗口，弹出个孤零零的白色消息泡。
15:15
肉摊朱仁：八点，清水神显灵。
事发突然，陈望点在屏幕的指尖一抖，差点没拿稳。等了几息没再收到信息，打开群成员界面。九个人，而这台手机的主人就是陆建国本人。
藏了线索没交出去，死后被他们找到。
其余玩家全都不知所踪，刚才跟陆建国在一起的只有蒋理。他失去理智后攻击了陆建国，成功后在享用战利品时被打断。
有这个本事的除了杨威只剩深藏不露的林沭。
如果是杨威，此时案板上该有两具尸体。
林沭的话，是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搜身机会。有什么阻止了他，还是根本没来得及？
想不通人都去哪儿了，陈望切回聊天界面。盯着朱仁发出的消息，眼睛眨了眨突发奇想调出按键，叩叩敲击屏幕打字。
15:15
干货陆建国：你在哪儿？
几乎是玩票性质的尝试，然而在发送成功的同时收到回复。寥寥几字看得陈望后背发凉，像被人从领口灌进去冰块。
15:15
肉摊朱仁：菜市场。
猛地回头看去，空旷寂寥。
四周除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封朔，再无第三人存在。
菜市场总共就那么大地方，一眼扫过就能看个全貌。有里间的摊位不过三家，还都很狭小，塞不下那么多消失的人。
冻尸的形状自脑海闪现，不好的想法陡然出现，停留几秒随即被抹去。
致死项还没出现，目前唯一遭遇不幸的陆建国也是死于玩家之手。
况且林沭作为庞大组织的会长，表面弱不禁风内里心思深沉。
伍秀是被他带进本的，要是折在里面后传出去了团结友爱闻名的互助会风评受损不说，个人面子也挂不住。
威胁试探他得出的趋利避害性格，最大的可能是，发现菜市场里的隐藏地点，为躲避什么而进入。入口就在朱仁凭空消失的肉摊。
停滞多时，山寨机待机界面出现。
屏幕上方多出根白如玉的手指，在时间数字上轻点提醒。
15：16
目光聚焦，陈望眼珠小幅度的颤动。
时间动了，倒计时开始。
离朱仁发的八点不到五个钟头。
尝试性又发送几条消息，等了几分钟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不再浪费时间，陈望收起山寨机，朝封朔说了声走。
封朔没说话，取出手电打亮。
竖立的破木板横倒在地，后面顶着的冰柜被移开。两个冰柜背靠背并排放置，红灯灭了电源被断掉。
左边的冰柜两扇门被打开，里头的冻肉化了大半，臭肉腥气四散，有水滴答滴答淌出。
封朔把手电交给陈望，走近去开右边的冰柜。
冻尸还在，只是随着温度升高，蜷缩的扭曲肢体像融掉的雪糕，肌肉附着不住骨头，青灰发皱的皮肤往下坠着。
手电光晃了晃，封朔回头看陈望一眼，去开另一边门。
不锈钢门拉开的瞬间，有一大团血呼哧啦的东西滚出来，报纸似皱巴巴的掉到地面后渐渐摊开。
一张人皮。
薄且完整，没有结冰的迹象。头发不长，皮肤新鲜而五官只剩空洞，肌理毛孔清晰可见。剥皮的人很老练，皮下甚至没有多余的肉黏连。
陈望的视线停留在瘪成平面的右手，上面有三道黑线。拎起脚边的木板碎片，蹲下一点点挑开整张皮。个子很高，肤色健康。
死的是一米八浑身腱子肉的蒋理。
封朔没什么反应，像见惯了。只看了几秒便移开视线。
有这精湛剥皮手艺的只有开肉摊的朱仁。
蒋理是在发狂杀害陆建国后被处决，用生命证实得出‘玩家不能杀玩家’这一致死项。
只能靠同类缓解的饥渴和不能自相残杀，这是来自游戏毫不掩饰的恶意。
陈望若有所思，沾血的木板碎片戳在地面，几道痕迹吸引注意。深刻且长，尽头在冰柜底。
随手丢掉碎片站起身，借手电筒晃晃装有冻尸的冰柜，“挪开。”
封朔没犹豫，搭住冰柜两角推到一边铁皮墙，腾出块空地。
仅容一人通过的四方入口出现在地面，漆黑一片。用手电光照亮，有挂梯通往地下。
铁锈的挂梯间距很宽，手电光只能照到三四节，铁杆上水湿的痕迹很宽。
不止一个人从这下去过。
面对未知的地下，封朔全无惧色，看向陈望见人点头后，长腿一跨先行下去。
陈望打着光等高大男人身形低于地面，看了眼手机时间，15：49。
张大嘴咬住手电筒，跟着下梯子。
能躺就不坐的懒人哪儿会爬梯子，笨拙地朝下试探，不是踏空就是踩到人头顶。直到被底下那人扣住脚脖子，一步一带才算顺利行进。
狭窄通道里手电光乱晃，深入地底离菜市场越来越远，雨声变小到彻底听不见。
最后几节，陈望爬出惯性专注眼前，没得到帮助瞬间慌了，拼命找脚尖朝下比划。
几秒后，一阵落地闷响。整个人被托着臂弯从爬梯上摘下来。
腾空片刻踩上实地，体力透支不忘用司马脸看向高大男人，“我自己能下来。”
封朔额角沾了抹灰，低头看他大喘气的德行，面无表情陈述事实，“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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