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
郑欢起了个早，给家里又收拾了一遍，随后便无趣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期间也同徐岁聊了几句，但对方不知在忙些什么，消息回得有些慢，郑欢没来由地生出些不满的情绪，也就止了聊天的心思。
保姆给郑欢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到家。
话语里有点催促的意思。
郑欢却是不顾，宁愿在家里无聊发呆，也不想回去。
这一拖延，就到了下午四五点。鞍城人年夜饭吃得早，这个点已经算是到了饭点。
保姆的电话再次打来，郑欢接通，说了声马上就到，随后撇撇嘴挂断电话，不情愿地换衣出门。
郑母梁秋月和郑父郑怀国两人平日里并不住在一起。鞍城离南京近，梁秋月闲着无事就喜欢逛奢侈品店，一来二去地便觉得开车去德基实在麻烦，于是干脆在南京买了套房，定了居。
郑怀国虽然仍住在鞍城，但因为生意往来，也不常在家待着。两人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互不相扰，只有这些传统节日需要一家子团聚时，才会做做样子，在鞍城一同住上几日。
郑欢对这样假模假样的相聚实在厌烦得很。
江南塘景，鞍城最高档的别墅园区。
郑欢将车驶入。
门铃声响，保姆给郑欢开了门。
她帮郑欢拿了大衣和包，面上带着十足的笑容：“夫人盼您一整天了，郑小姐总算是回来了。”
保姆在郑家工作了三十多年，郑欢小时候是被她一手照料带大的，因此对她还是有些亲近和尊重，郑欢耐下性子解释，说了个善意的慌：“白天有点事耽误了，一下子回不来，真是麻烦陈妈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陈妈仔细打量郑欢，语气里不缺关心：“郑小姐最近瘦了，平日里虽然忙，却也要重视身体。夫人正在楼上同牌友打牌，郑先生还在外边忙生意，不过估计着也快回来了。郑小姐要是累了，可以先回房间休息一会。”
“好，那我先上去。”郑欢同陈妈道别，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在三楼，途中经过二楼的休闲室，听见里传来洗牌的声响，伴着几人的聊天谈笑声，郑欢脚步一顿，面上没什么表情，又继续上楼。
六点。
年夜饭做好，郑怀国也到了家。
郑欢被陈妈喊了下来，同郑父郑母三人坐在桌前，吃年夜饭。
年夜饭的菜式丰富，陈妈同厨房阿姨两人忙了一下午，才将这一桌子菜给准备好。只是任凭这菜式如何色香味俱全，若是碰到不对的人一起用餐，也会叫人失了兴致。
郑欢随便夹了些菜，送入口中。
食不知味。
最后还是郑怀国打破了沉默，他目光落到郑欢身上，眼里没有寻常父亲对孩子的疼爱与亲昵，倒是充满了审视：“郑欢，听说你回国之后没找正经工作，跑去开酒吧了？”
郑欢被点名，只好放下手里的筷子，抬眼看向郑怀国承认：“是。”
“荒唐！胡闹！”郑怀国厉色道：“我培养你这么多年，把你送到国外读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一个女生，跑去开酒吧，也不看看酒吧里都是些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我郑家的脸都快给你丢尽了！”
这么多年，郑欢早习惯了郑怀国强势的样子，听他训斥，也懒得反驳什么，只是垂下眼，面无表情地又吃了口菜。
“我在和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郑欢抬眼：“没什么态度，只是不知道说什么而已。”
郑怀国冷哼了声：“你最好赶紧把那什么破酒吧给关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回自己家公司去，成日里无所事事的，你还能指望我多久？”
这话说的郑欢不太乐意听，“我没指望你，开酒吧的钱是我这些年在国外工作时存下来的，没朝你借半分。你的公司你自己管理去，反正我也不感兴趣。”
郑怀国见郑欢并不打算遂自己的意，顿时火冒三丈：“你要是不关，可别怪我不客气！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眼瞧郑怀国的话越说越难听，还带着点威胁的意味，原先只打算不理睬的郑欢顿时也急了眼，她站起身，将声音提了几度：“别用你肮脏的想法来看我，女生开酒吧怎么就不要脸了？我怎么就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了？”
“酒吧不过是个场合，一个正规合法的营业场合，它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做见不得人勾当的蛀虫，人做错的事，为什么非要归结于它身上？我的店里若是出现这样的人，别说是你，我都不会善罢甘休。”
“女生，女生，女生……”郑欢怒火中烧，语气里满是打不平的意味：“成日里将性别挂在口中，你要是看不起我一个女生，不相信我能做成事情，就再生一个好了！反正我对你的所谓公司也不感兴趣。”
“你！”郑怀国一拍桌，站起身，指着郑欢就要骂。
“别又用生我养我这一套说词来绑架我。”说到这里，郑欢的眼里泛出泪，她哽咽：“从小到大，你们有哪一天是完完全全陪着我的，怕是到了现在，连我生日是哪天都不记得了吧？”
“是，你们在我身上投入了不少，可是……对于你们来说，这不过是最简单省事的教育方式了。”
眼看着两人僵持住，梁秋月打起了圆场：“好了，郑欢，别说了。你爸爸也是关心你，担心你一个女孩子经营酒吧吃亏。你也不小了，回公司里练练手，也是为你以后接手做准备，我们都是为你好。”
“再说，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跟着爸爸妈妈到处走走，也能见到些同龄的优秀男生，到时候遇见了合适的人，还能组成个家庭。这对你，对我们都是好事。”
郑欢努力憋住眼里的泪，不想在郑怀国的面前露出自己狼狈的一面。听到梁秋月说话，她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以为对方是要替自己说几句话，郑欢的眼里不住地生出期冀的光，却在听清梁秋月的话后，一点点暗淡下去。
多可笑啊。
这么多年，在郑欢的记忆里，梁秋月和郑怀国从未有过半刻的和谐相处，可到了这个时候，竟突然帮着对方说起话了。
郑欢想起前些天梁秋月给自己打来的电话，自嘲的笑出声。
她当时还单纯的以为是梁秋月想自己了，所以才要趁着春节见一上一面。
毕竟，自己已经好些年没回过家了。
郑欢还给梁秋月想了合乎常理的借口。
比如年纪大了，心思不似从前全然放在外边，开始关注起自己唯一的女儿了。
可她错了。
郑欢到此刻终于意识到他们喊自己回来吃年夜饭的目的。
希望自己关了酒吧，回来熟悉公司，当一个听他们话的接班人，然后……给自己介绍个他们口中合适的对象。
或者用直白的话来说——
让郑欢去商业联姻。
即使郑欢早就意识到，自己的这对父母从来都是以利益至上的，却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颤。一种极度的失望和悲哀将她紧紧攥住，疼入骨髓，不能呼吸。
郑欢牵强地笑了笑，转身，离开餐厅，回了自己的房间。
陈妈在几人刚争吵时就闻声赶了过来，见郑欢含着泪回了房间，上前迈了半步，张口想要说些劝慰的话，却还是中途打住，停了动作。
好好的一顿年夜饭落了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郑怀国拂袖而去，只有梁秋月还坐在位上继续吃菜，倒是没有一点要委屈自己饿肚子的想法。
陈妈暗自叹了口气，将郑怀国和郑欢的碗筷收拾走。注意到郑欢碗里没怎么动的菜，想了想，从柜子里重新拿了个大点的汤碗，舀了半碗熬了一下午的虫草花鸡汤，又添了个鸡腿，上楼给郑欢送了去。
听到陈妈的敲门声，郑欢慌忙地拿纸巾擦了擦眼泪，深呼吸了几下，应声开门。
陈妈见她眼眶微红，叹了口气：“郑小姐不要难过了。我看你刚刚也没怎么吃东西，就给你盛了半碗鸡汤。这汤我熬了一下午，你就看在陈妈的面儿上，喝一点吧，不然晚上守岁肯定会熬不住的。”
郑欢吸了下鼻子，伸手接过鸡汤，声音沉沉：“好，谢谢陈妈。”
“哎……”陈妈欲言又止：“那我下去了……”
“好。”
郑欢重新把门关上，端着碗走到书桌前，弯腰放下，随后坐在软椅上。
窗外的天色已暗，只剩下最后一点光的影。房间里没开顶灯，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亮着。郑欢垂头，大半个身子缩在阴影里。
她看着鸡汤上漂浮着的亮晶晶的黄油，迟钝地捧起吹了吹。鸡油被吹开，于是热气蒸腾，等温度稍微降了些，她低头小心喝了几口。
还是有点烫。
眼泪“啪嗒啪嗒”落入碗中，引起一圈圈纹，又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郑欢才将这碗汤喝净。空了的汤碗被她搁置在书桌上，慢慢失了温度。
郑欢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手机铃声响起，提示有新的消息，郑欢瞥眼望去，却没心思打开查看。
不知是不是没及时回消息，发消息的人打来电话。
郑欢这才注意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徐岁。
她抽了几张纸巾，将鼻子擤了擤，握成一小团，扔进书桌边已经塞满了纸巾球的垃圾桶。随后伸手，拿起电话接通。
“喂。”
还是有点鼻音。
徐岁敏锐地察觉到，于是关心询问：“年夜饭吃的不开心吗？”
“有点。”
“那你要不要出来散散心？”徐岁说：“我给你准备了一点小惊喜。”
郑欢看着窗户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模糊的影，许久后答应：“好。”
“那我去接你。”
结束通话，郑欢在微信里给徐岁发了自己的位置。
随后进入洗漱间，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洗了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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