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VOL.6
季准楠要来跳广场舞的消息在小区业主群里炸开了——
【欧香花园的舞霸们】
我是午夜的玫瑰：所有人，jzn今晚要来跳广场舞，带她家严大爷一起！
我不喜欢吃香菜啊喂：〔引用“我是午夜的玫瑰”〕真的吗？她来就很难以置信了，她家严大爷也要来？
最美夕阳：jzn会来？这时间段，她不是应该在饭后散步消食吗？
我是午夜的玫瑰：谁管她啊？我的意思是严大爷会来。（开心gif）
……
小区里最靓的仔：〔引用“我是午夜的玫瑰”〕人家结婚了，收起你流到肚脐眼的哈喇子吧！（无语jpg）
我是午夜的玫瑰：你什么意思啊！别曲解我的意思行吗？
小区里最靓的仔：人平时搭理你吗？凑上去也不怕被人夫妻恩爱秀一脸！每天嚼舌根，也不怕烂嘴！
子仲：都是一个小区的，和气生财嘛，别吵架。
……
-
严聿临此刻正躺在床上，脸色有些沉，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心中萦绕着穿越以前发生的事。
“说实话，我真不想跳什么广场舞。”季准楠对着衣柜发愁。
半小时过去了，她神思始终恍惚，于是打算通过找他聊天来缓和心绪。
季准楠扭头看他，他胸膛低低地起伏着，鼻息间呼吸声微弱，阖着眼皮，睡着了。
她抿紧嘴唇，光明正大地看他，又贴近他，往他耳廓里渡气。
他开始有些反应，伸手揉揉耳朵，嘴巴张了又阖上，“啧”了一声。
季准楠“喂”了一声，继续吹他耳朵：“这么困吗？”
“这下清醒了。”他一碰便醒，往被捉弄的耳朵方向微偏了偏头。
季准楠有些尴尬：“抱歉啊，没想过要把你弄醒。”
“只想着趁我睡着占我便宜呗。”玩笑语气，没多少较真的劲头在。
但季准楠没回他，眼神低垂落在手指上，她抠抠手，睫毛扇动着，就是不看他。
严聿临挪了挪身体，将脑袋搭在离她大腿很近的地方，仰着脑袋逗她：“平时是不是也这样看我啊？”
“嗯？”
“仰着头。”他比出一截高度，“咱俩的高度差这么多，要不我给你买双增高鞋？”
季准楠“嗤”的一声，没忍住笑，她推他，他顺势倒下，呈大字型，“啊”了一声，装作受伤的姿势。
寂静的氛围一旦被打破，人难免心浮气躁。
严聿临揭开话茬：“可你不仅要去，还拖家带口。”
说到这个，季准楠想到别处。
“可我以前就说过了，等我到老了，我绝对不去跳广场舞！”
她撩撩发丝，脑袋耷拉下去，坐在床边鞋尖撞鞋尖，一下下的，没完没了。
季准楠坦白：“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是很会拒绝别人。”
这他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过去因此，他常常吃飞醋。
“季准楠，其实你去跳过广场舞。”
严聿临看向别处，语气淡淡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季准楠没印象。
严聿临耸耸肩，摊开手：“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和何笑衷他们一起去吃大排档。
季准楠目光呆呆的，不敢应承。
“当时你一杯倒。我送你回去的路上，你趴在窗户上，路过广场，非要我停车放你下来，跟一群老人一起跳‘酒醉的蝴蝶’。”
严聿临抬手挠着脑门，又放下去，搁在脑后，语气似是掺了些无奈在。
季准楠于是问：“那你跳了吗？”
“你什么好事能不带上我？”
他这陈恳交代的表情，季准楠倍感汗颜，怕是自己曾经真的做过这样丢脸的事情。
天边阙暗，橘黄的射灯倾泻下流光，金色大钟的轮廓，叠在四壁，柔顺剔透似垂落的瀑布。
书桌台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严聿临慵懒地捏着鼻梁坐了起来，倚着床板。
“到时候，你不会抛弃我，让我一个人出丑吧？”季准楠扭头看他。
“难说。”
季准楠气不过，扭头推他小腿，冷哼一声：“没义气！”
严聿临听到她这语气，歪头瞥她一眼，伸长手臂推了推她的肩膀。
季准楠身架太小，浑身软软的，没骨头般。
严聿临缓了一会儿，沉着嗓子说：“不敢。”
“你不敢？”季准楠的表情立刻变得意味深长，“还有你严大爷不敢的事情？”
严聿临收紧手指，食指与中指对着眼窝处伸，顿顿道：“眼力见总不能没有吧。”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伸缩间，光影在他的脸上错落变换。
季准楠没再搭理他。
严聿临将手机屏幕放在眼前，面部识别自动打开聊天页面。
何笑衷：[合并转发]群聊的聊天记录
何笑衷：我为了你的清白，被一群老娘们儿追着艾特，我被女神追都没那么激动！艹，我的第一次控评竟然是为了你！
严聿临瞳孔漆黑，一双白白净净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
他淡淡地舔舐着唇，“啧”了一声，脸上开始降温。
严聿临：能淡定点儿吗？
何笑衷：要点脸吧！淡定哥！你大爷！
严聿临：不好意思，魅力太大，委屈你了。
何笑衷：（无语jpg）
何笑衷：清醒点吧严大爷，您已经年老色衰了！
何笑衷：你晚上怎么应付那些老娘们儿？我可拉不住你家那口子，你自己注意点。我真是服了，干嘛跟你同一个小区。我想了想，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善良了。
严聿临对何笑衷发的那句“你家那口子”很是受用，无名火降下去不少。
严聿临：你来，照顾我。
何笑衷：pardon？
何笑衷：你是baby吗？哦！我的老baby，爸比今晚要早睡呦，乖乖的，嗯？
严聿临：老baby今天要告诉你一个道理。
何笑衷：？
严聿临：你来，老baby教你如何正确散发魅力，而不是无效自我攻略。
严聿临：最后问你，来，还是不来？
何笑衷：……来……吧。
-
原本以为广场舞不过如过去那般，方方正正的广场上，小贩围一整圈，叫嚷声和着音乐声，齐齐地在天地中砸出另一处空间。
可这科技真的发展得太出人意料了。
光与影的中间，那处最迤逦的风景，是她。
季准楠狭长的眼尾向上挑着，耳垂上嵌着樱桃耳饰，露出天鹅颈。光影照亮了她的瞳孔，她站在原地，无从下脚。
月光像莹莹的珍珠，嵌在裙摆上，在她露出的皮肤上滑滑梯，她整个人都发着光似的。
纵使岁月不饶人，她的肌肤仍旧白皙如昨，像雪一样。细窄的手臂上，覆着青紫色的血管，看上去脆弱地一掐能碎掉。
严聿临摸了摸鼻梁，神智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他闷着声，默不作声移开眼。
在偌大的安汉广场上，开辟了一间独立装修的舞蹈室，牌匾高高挂起，鎏金字体，笔走蛇龙六个字——“广场舞独立间”。
倏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缓慢地挪动着身体，他金发碧眼，头发乱糟糟的。
大概移动了十米的距离，男人仰头望天空，就地不动了，坐在地上。
季准楠有些震惊，他左边的裤腿竟然是是空的。
又见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纸板，哈着气擦了擦，抱在胸口，露出了上面歪歪扭扭的英文。
——“helpme,i"velostmyabilitytolive”
季准楠默默替他捏了一把汗，压低声音问严聿临：“这不是外国人吗？在如今这个时代，仍旧有这样无家可归的人存在吗？”
严聿临不知如何回答她。
这些日子以来，他了解到三十年后的社会体系逐步完善，无论是养老体系、保险业务、儿童教育等。
没过多久，行乞的男人身边出现一位警察，身穿制服，冲他伸出援助之手，用英文问：“我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男人摇了摇头，在胸口双手合十祈祷：“好心的神能救我。”
警察也没有笑他,神态严肃，向他解释：“中国在今年已然修订了法律，完善了漏洞与空缺。如今并不允许任何人以个人名义扰乱社会治安，营造破落社会风气。当然，不分国家，不分种族，奉行一套标准。”
季准楠静静地听着，好半晌才缓神。
“你还记得你过去的愿望吗？”
严聿临“啊”了一声，眼睛盯着远处，将手揣进兜里：“你是指什么时候？”
“我陪你过20的时候。”
严聿临面色浅浅渗出一片潮红，浸在阙暗的氛围里。气压低低的，有长风刮过，绵密而惬意。
他笑了笑：“是关于你的。”
“那可不是。”季准楠摇头。
“跟你在一起以后，每年的愿望不是都给你了吗？你想什么，我许什么。”
“也许你忘了，那一年你的愿望多了一个。你那时突然讲起你小时候遇到大地震的事情，你说，你还要许一个愿望。”
提到这个话题，她笑得格外温柔。
那时他说：“今年我想许两个愿望，第一个给你，第二个给我自己。”
“想了很久了吗？”19岁的季准楠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小腿悬在半空中晃啊晃，眼神真挚剔透。
“我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再好一点。”
他阖上双手，闭上眼睛，四周皆是静谧的。
如此刻，有风渡过，万里星云流转。
外国男人的心瞬间落了空，他自顾自喃喃。
“我目前要将您送到援助所去，援助所招待办的工作人员将会根据您的情况，为您提供帮助。”
男人重新换了一副表情，惊讶地问：“是真的吗？”
“自始至终，中国便一直为了世界更美好而努力，希望中国之行并未让您失望。”警察和善地笑了笑，向他敬礼。
所幸，那时的希冀一语成谶，竟不是枯萎的梦。
时光辗转弄人，却善待万灵。
三十年来梦一场，好梦长眠。
-
进入“广场舞独立间”，季准楠就傻眼了，血流倒灌脑海，她竟不相信这一切。
严聿临也有一种被雷劈过的感觉，僵住了。
独立间里的人各个都是奇装异服，颇有一种进入了大草原的即视感。
谁承想啊！三十年后潮流越来越复古，起码得史前了。
“他们穿的是自制的，还是统一的？”
季准楠压低声音，极不情愿地退到严聿临身后。
“你要穿吗？”
他回过头来看她，她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微微低下下颌，迎合她的高度，满意地笑，逗她：“难得看到你吃瘪，多看几眼，深深记在脑海里。”
季准楠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他一句。
“别骂我，我听得到。”
季准楠忍不住冲他翻白眼，看到他这一副嘚瑟得要上天的模样，她忍得快要抓狂。
没过多久，就有人注意到他们了，现场的音乐瞬间停止。
季准楠愣住，这场面有点大。
其中一个经常在小区碰面打招呼的女人款步而来，她的颧骨很高，肩窝、锁骨一齐露在空气中，扬着手，嘴里振振有词：“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是个穿着时髦的老太太。
季准楠注意到她说的是“你”，而非“你们”，巧妙的用词。
她刻意靠近严聿临，将手臂搭在他的臂窝里，抬眼打量着那个女人。
随着那个女人视线的落点，她渐渐明白这又是严聿临招惹的一桩花边事。
可这严聿临的受众人群年龄跨度这么大吗？
很明显，事实便是如此。
只是，他的魅力可能不止于此。
没成想，到老了她还得替他收拾烂摊子。
季准楠瞬间不爽地蹙眉，腮帮瞬间咬紧。这原本无关她的事情，但身份不由人。
女人越走越近，季准楠压低脑袋，将唇形埋在他的后背，迅速说：“这是你招来的人，我最后一次帮你解决。”
女人举手投足间妖娆至极，她扬了扬手，香水味细密地喷涌而来，故作亲密地挽过季准楠空着的手臂。
“是季准楠啊！大美女，我们可等了你好久了。”
季准楠迎合她的口吻：“可让您久等了。”
“哪能啊？就怕您看不上我们的广场舞。”说着，女人的视线又往严聿临的方向探去，不经意间，胯使了劲，重重压向季准楠。
严聿临反应迅速，立刻扶住季准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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