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阿吉拉打开门，一直等在外面德加尔立马跑了过去，焦急的说：“阿爸，他怎么样了？”

        阿吉拉摸着他的说：“能做的都做了，如果他真的能给我们带来好运，上天会保佑他的。”

        德加尔觉得父亲的意思就是他已经活下来了，不禁喜极而泣，但又紧张起来，他怕父亲真的会把那人丢到部落之外。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父亲，阿吉拉看出了他的心思，说：“我不会把他扔了的，外面的野兽会吃掉他。既然拼了命的把他救回来，就让他好好活着吧，反正没有人能出这片林子。”

        德加尔含着眼泪拼命点头，只要活着就好，就算不能出去听他讲讲外面的故事也好。

        三天后，男人眼皮动了一下，眼珠慢慢滚动起来，然后缓缓睁开，强烈的光线让他很不适应，遂又马上又闭上，又慢慢睁开，如此几次才完全睁开。他躺着地方有个四四方方的框，可能是窗户，唯一的光源就在那里，他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间木头建成的房子，屋里的东西粗糙简陋，颜色灰暗。他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眨了两下，却还是那个样子。身下的木床似乎铺的是稻草，他一动就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很迷茫：“这是哪里？怎么像原始人住的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德加尔一进来，就看到他睁着眼睛四处张望，他开心的大呼小叫，赶紧跑出去叫来巫医。巫医看着男人，笑着点点头，对德加尔说：“活下来了，命真大！”男人看着他们，心里更加迷惑了：“他们是谁？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巫医靠近他的脸，说了什么话，但他只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德加尔说：“大叔，他听不懂你说话啦！我去给他拿点吃的！”他端来一碗汤，还有一些肉和绿色的蔬菜。男人想坐起来，但刚一起身就一阵眩晕，不得不又躺回去。德加尔拿着木勺想喂他，但男人把头转开，嘶哑着嗓子说：“你要干什么？”

        德加尔不知道怎么说他才能明白这是给他吃的。他眼睛轱辘一转，拿着勺子指了指自己再指指他，做了一个吃和嚼的动作。

        男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张开嘴巴，德加尔小口小口喂他。躺着的姿势很不好喂，汤汁总是从嘴边流出，他一直都在帮他擦嘴，男人对孩子的这个举动有些感动。

        汤的味道很怪，肉也很老，几乎嚼不碎，他皱着眉头，勉强吃了几口，就摇摇头。

        德加尔放下碗，托着腮看着他，男人很不喜欢这种被盯着看的感觉。

        他费力的说：“你看着我做什么？”

        德加尔不说话，还是继续看着他。

        这时又走进来两个人，一个身材高大，一个相对矮一点，是一男一女。女人在说什么，德加尔转过头去喊了一声，他听着好像喊的是：“妈！”然后他们又说了一大堆，他一句也听不懂，干脆闭上眼睛休息。

        德加尔看他闭着眼睛，以为他死了，连忙大叫，他咻的睁开，瞪着他。德加尔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冲他一笑，指着门口，就跟着父母一起出去了。

        在德加尔和他的母亲细心照顾下，男人恢复得很快，一周后能坐起来，半个月后能下地走路了，一个月后基本完全康复了。

        这一个月来，德加尔几乎天天陪在他身边，对他唧唧呱呱的说一大堆，男人听不懂，所以从来没有回应过他。有时他会嫌烦，就闭上眼睛装睡觉，德加尔便会默默地走出去。有时候心情好一点，又会耐心的听上几句，仔细地分辨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几乎不能明白。

        第一次走出屋子，男人就四处张望。这里好像是个村庄，不大不小的样子。人口不足五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除了小孩子，几乎人人都是长发，女人用打磨光滑的木棍高高盘起，再用一些鲜花装饰。男人就用布条随意扎在脑后。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男人还留着茂密的长长的胡须，编成辫子，挂在下巴上。他们身着粗布麻衣，不是白就是灰，没有斑斓的色彩。偶见一两个竟然还穿着用兽皮制成的衣服，充满了野性的气息。

        他们的个子普遍较矮，除了肤色更黑一点，眼睛罕见是棕绿色的之外，别的方面跟他相差无几。

        村里所有的房子都是木头搭建的，上面铺着厚厚的干草，干草上面又铺了一种很宽很大的叶子。干草和叶子相互叠加，一共铺了六层，最后用薄石板压住，就代替瓦片做屋顶了，边缘再用一圈木头围起来，防止石板滑落。这样的房子看着简陋，但其牢固程度不亚于红砖瓦房。

        他以为是当地的土著人，但他们的生活方式又不像某些野蛮的土著人。首先是他们的穿着，虽然都是粗布麻衣，但明显知道从植物提取纤维出来织成布，并制成衣。一般土著人往往都是直接剥下动物的毛皮披在自己身上，或者用树叶遮挡隐私部位即可。再者，就是吃的方面，除了各种肉类和野菜，还可见米饭和小麦，他们也知道如何种植五谷。只是小麦同米饭一样都是直接煮熟便吃，或许他们喜欢这样吃，或许不知道怎么磨成粉。他们的语言不跟他相通，但还是能听懂一些字，比如爸、妈，菜什么的。他们可能没有文化，但最年长的几个人不仅会写古老的文字，还会观星象预测天气。

        他们用的那些武器，刀具，还有锅碗瓢盆全部都是自己做的，看起来粗糙简陋，但用起来还挺锋利的。就像那柄三叉刀，一刀下去，能刺穿野猪的身体。

        他们的这种生活方式让他觉得他们像是一群生活在古代的人，大概真的是古代的人。为了躲避战争逃至这深山老林，继而渐渐的形成了一个拥有自己特色的部落。

        这是一群很善良朴实的人，对外来的他很友善，也很关心。但他仿佛看不见一般，常常发呆。

        他很悲伤，一是因为没有了左手，二是他怎么想不起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脑里空空的，心里的最深处却好像住着一个女人。那人一直伸着手，发出温柔的声音。但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看不清那女人的长相。每每想到这些便会头痛无比，脑海里曾经的记忆，现在是一片空白，就像初生的婴儿一般。

        他时不时地会去摸摸左边，那里曾经是强壮有力的手臂，现在却空荡荡的，没有了。莫名其妙的少了左手，身体仿佛都失去了平衡，走起路来经常都是跌跌撞撞的，每次德加尔想要去扶他的时候，都被他凶狠的眼神吓退。

        缺失的手臂和丢失的记忆让男人十分痛苦，他常常呆着呆着，突然就跑到部落外，疯狂的捶打树干，以此来发泄内心的悲愤，然后又跑到河边失声大吼，吼累了便开始两眼无神，最后泪流不止。

        每当这个时候，德加尔都会跟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他，他还不理解这种失去记忆的苦恼，以为他只是难过自己没有了左手。但他觉得过段时间他就会接受这个事实，只是没有手臂而已，又不是死掉了，虽然他差一点就死掉了。

        德加尔拉着他的衣角，轻言细语的安慰他。男人红着眼睛，用力的推了他一掌，发出一声低吼：“滚！”德加尔摔倒在乱石堆里，屁股很疼。他站起来揉揉发疼的屁股，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男人跪在地上，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痴痴傻傻的样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德加尔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静静的。他很不喜欢德加尔跟着他身后，不喜欢别人看到了他颓废悲伤的一面，但没人能甩的掉自己的影子。

        男人可能是吃不惯他们的食物，比初见时消瘦了许多。德加尔怕他活活饿死，经常爬到树上去摘野果，下河捕鱼，偶尔还能抓到一只野兔。每次看着德加尔递过来的这些东西，男人都会先平静的看看他，再挠挠他的头发，然后又坐在河边一起烤鱼、烤兔子，经常会烤糊，但他们还是全部吃掉了。吃完后，男人看着对面的峭壁发呆，德加尔就看着他发呆。

        德加尔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叫他伯昆。

        男人问他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德加尔告诉他，说：“在我们这里，伯昆是哥哥的意思。”

        他没有兄弟姐妹，这个男人就是他唯一的伯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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