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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争执


此后,赵容卿和秦槿便不太同众人一块儿行动了,就连吃饭时也大都错开。

        赵容卿每每遇见林轸,面色都很不好看,冷哼一声就走,从不与其多说半分。反倒是秦槿这边,过了半日便恢复了常态,也许是她想着林轸为她治病的辛苦,也许是因着她素日秉性柔善,气性也不若赵容卿这样大,只是碍于赵容卿依旧摆着张冷脸,所以她也不太敢和众人凑堆儿,就只在闲暇之时呆呆望着天或静静抓一小把稻谷放在窗沿上喂些雀鸟,逗着它们玩儿。

        一次秦槿正在喂鸟,被经过的景岫瞧见了。景岫不禁想起当日在天牢里,她曾对自己说过的“她自小长在烟波楼里,弹得一手好琵琶,可引百鸟来朝。”

        她当时没留意,如今一看这秦槿果然颇受雀鸟喜爱,不禁心下称奇。

        两日后景岫估摸着大家也休整够了,于是便在饭间提议明日动身离开睢雍,前往同安,众人皆无异议,于是此事便这么敲定了。

        午后,林轸原本正坐在院子里给景岫补着春衫。

        在黑风山时,景岫的衣角被乱石勾破了,往日都是程夫人为其缝补,可如今出了门,便一时无人会做这些了,林轸心细,一眼便看出了这点儿衣服上的残缺,其实他一点儿也不会缝补的活计,但为了景岫怎样都值得一试。

        忽然,林轸听到一阵脚步声,在向着这边一点一点靠近,他心下已经有了数,但却并未抬头,直到看见那人的一双鞋子站定在自己眼前,才抬起头来,用的目光好好打量了一阵子眼前这人。

        林轸没工夫同他玩些虚招,于是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赵公子,有何事要吩咐?若无事,请莫挡了这春光。”

        赵容卿见他并不意外,于是更加笃定了当日眼前这小白脸儿是故意激怒自己的。他本是极聪敏之人,当日虽是怒火攻心,但细细想来便知这人定是故意为之,今日众人皆不在,也是时候要与他会上一会了。

        只是这林轸还真是够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明明和程菀在一起时是这般的殷勤顺从,而一见了自己反倒立刻变出一张挑衅的嘴脸来,赵容卿在心中恨恨地想了一会儿后才冷硬地憋出来一句:“程菀同我讲过你们是如何认识的,你可知道,他当日遇见你,只是因为要去想法子救我?”

        “错。”林轸笑着反驳,手上的活计依旧不停,“不是为了救你,是为了寻道找药救百姓,顺道,才是救你。”

        “你?!”赵容卿和他对上根本占不了任何嘴上的便宜,但他又不肯死心事事叫这劳什子小白脸占尽先机,于是仍是强自道:“我与程菀是过命的交情,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在死皮赖脸缠上来的阿猫阿狗罢了,程菀最怕多事,若不是看你有点儿医术,想来他定不愿意带着你。”

        “那可未必…毕竟,我与景岫乃是知己,一见…如故,不分彼此。”林轸依旧丝毫不恼,反倒跟看戏似的冷眼瞧着眼前的赵容卿。

        人人都说赵容卿喜欢秦槿,爱得无可救药,似乎连赵容卿本人都信了,事事都以秦槿为先。可林轸却觉得不然。倘若真正喜欢一个人,必不是他这番模样,他虽竭力约束自己对秦槿千好万好,可惜眼里嘴上心中都看得、说得、想得是另外一个人。

        林轸心想,赵容卿啊赵容卿,既然你连自己都骗,那就莫怪我就这么半路截走她了,反正我一定会比你对她更好,我一定比你更适合她陪着她,因为在这世界上,只有她身边有我,我身边有她,才算得上一个圆满。

        “呵,知己?”赵容卿不禁冷哼一声:“哪门子的知己?你们才认识几天?啊?”

        赵容卿心中忍不住拿林轸与自己作比较,他心想若这程菀看不上自己做他的朋友,那就算退一万步来讲也不会看上这人做他的知己,可见这小白脸满嘴胡言,着实可恨!

        “赵公子,这你可就说错了,有人白头如新,有人倾盖如故,相识虽早,总不如相知相许来得好。”

        听闻此言,赵容卿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了。

        见他不言,林轸方知是他心虚了,于是便趁势而上又道:“今日你我之于景岫,便如秦公子与景岫之于你。你认识景岫早,我认识他晚,可我未必与她的交情不如你;同样,秦小姐认识你更早,景岫却与你相识更晚,可也未必是那个先遇见的人就最令人难忘,不是么?”

        赵容卿一听他扯到了自己和秦槿还有景岫的关系事,立刻像被雷击中了一般,他羞赧于承认一直以来那股难言却又别扭的心思,又一直被长期以来的救命之恩、故旧之情和秦槿的柔弱无依所牢牢桎梏住,于是也顾不得与林轸对讽了,登时便要撇清自己对景岫的心思:“程菀怎么能同阿槿相较!”

        赵容卿不知自己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有多心虚,他兀自逞强道:“就这么说,若有一日,程菀与阿槿一同陷入困境,你说我是会救珍之重之的阿槿,还是那个成日里对我如此不恭的程菀?”

        “那要问你自己了。”林轸眼神飘到赵容卿身后。景岫缓缓廊下走来,他今日越好了景岫到这院中来,而此刻,时机刚刚好,景岫就这么站在赵容卿身后把他最后这番言论听了个全。

        嗯?只不过景岫怀里怎么还抱着个骄傲的大公鸡?林轸忍不住微微挑眉。

        “若有那一日,我虽不舍,然必是要将程菀放弃的。”赵容卿说着话时心里极不好受,但他又想自己好歹是当朝十二皇子,岂能被这一个小小的郎中压制住,更何况那程菀是个武功高强的男子,总是比秦槿那么个柔弱的姑娘家更能保护自己,于是一时情急仿佛只有这样的赌咒发誓才能证明自己此心并无转圜。

        “说得好。”

        赵容卿一激灵,循着声音转身看去,发现自己口中会被放弃的人早已站在了自己身后。

        “你…程菀,你什么时候来的?”完了,又被阴了,此时赵容卿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久,从那句‘程菀怎么能同阿槿相较!’时才来。”景岫说完这话,径直越过赵容卿,拉起林轸便说:“小神医,走啊,去我屋里说会儿话吧,不必在这儿打扰咱们赵公子的雅兴了。”

        “我,我刚才说的话是…”赵容卿赶紧拉住景岫的胳膊,然后怒瞪了一眼旁边那个笑得怡然自得在看好戏的林轸。

        “洵之?景岫?林公子?你们怎么都在这儿?”景岫听见赵容卿似是要说什么,便将头偏过去用一双明媚的眸子瞧着他。可还没等赵容卿说出什么下文来,一阵柔而不谄的声音响起,众人皆瞧过去,便看见秦槿也朝他们走了来。

        见此,赵容卿下意识便松开了景岫。

        也就是趁着这一松,景岫握住林轸的手便拉他往回走,临路过秦槿事,几人客客气气打了一声招呼。

        赵容卿刚要去追,就被秦槿拉住了衣角,她低下头去,正对上秦槿满是期盼的纯真眼神,心蓦得一软。

        秦槿见他望向自己,很羞涩地说道:“洵之,今晚可有空?”

        “阿槿,何事?”赵容卿觉得秦槿有些一反常态,往日在临阳时,只要太阳一落山,无论二人身在何处,秦槿都必然要让自己将她送回烟波楼中,所以二人便从未在一起度过春宵,而今日阿槿这般说,又是所谓何事?

        秦槿期期艾艾低下头道;“我听马大哥说,傍晚有春朝夜市,乃是睢雍城中春日里第一风采热闹处,咱们不如去瞧瞧…一来是夜里好隐蔽,咱们混在人群中不至太过显眼,二来…我自入狱中毒以来已然许久未曾练习弹奏,琵琶技艺生疏了许多,我本想趁着休养身体的日子里能够勤修习,只可惜这次出来得实在太过匆忙,所以并未带出我自己的琵琶来,倒不如趁此机会去买一把以慰颠沛流离之苦,又不至使的技艺减退太过。”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赵容卿也想转换转换心情,便应允了。二人约定好了日子,并打算傍晚出发。

        景岫将林轸拉进屋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倒不是被赵容卿这番豪言壮语给气笑的,而是觉得世事真是有意思极了,从前三世里自己是那个次次被首先放弃的精魄,而如今做了人呢,依旧要被人耳提面命,时时不能忘自己只不过是个垫脚石、救命草,只在有需要的时候便用上一用,替贵人挡挡煞。

        刚才听赵容卿这样是说,恍惚之间自己竟还在那无间地狱里待着呢。只可惜,现在自己是人,是个堂堂正正、有血有肉的人,他既成了人,便再也做不了鬼了,这次,他自己的命,必要自己说了算才行!

        林轸见她默默无言地哂笑了一声,知道此时不是好时机,也就不在这件事上与她过分讨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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