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太子妃
“矜娘？”
姜犀对他的这位太子妃也算了解上一些。
与寻常的勋贵女子不同，太子妃是其外祖魏威大将军亲自教导出来的，人如其名，颇为矜严端庄。
太子妃乃是昌平九年入主的东宫，因年纪稍大，其人行事严密持重，且无前朝国母善妒的风气，待庶子庶妃一视同仁，人皆称道。
即便当年东宫前朝不稳，有她默默支撑着，内务却是一直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大的差错。
不过这些都是以前太子的看法，现下的太子嘛——
姜犀明心里清楚，太子妃可不是什么“明理贤惠”的角色，彼时他专宠乐人，夫妻关系已是冷淡，东宫事发前，太子妃就已携了几个孩孩去了行宫。
后来他这个为父的被流放千里，太子妃半分未被波及，在行宫落了根安度余生，还得空将几个后辈教养成了才杰，光耀门楣。
不愧为魏威大将军的孙女，真乃大将之风！
可惜错为他妃，耽误了一生。
太子心头既酸醋又甜，十二分的感激化作笑脸，千思百转须臾回笼，连忙起身相迎。
“都九月身孕了，天这么凉，怎么还乱跑？走这么长的路，可是累了？矜娘难得来一趟，是有何事么？”
太子出乎意料地热情，小心搀着太子妃入座，说话间又殷勤地斟上一杯热水，送到她冰凉的手掌里。
未说一句话，太子妃的手里就已塞得满满当当，数月来被冷落的心也不那么冷了，劝谏的话到嘴边，转为隐晦的提醒。
她的殿下，她的郎君，自然不是前朝太子之流，以他之聪慧，定然明白她的劝谏。
魏矜转转手中的杯，片刻便想好了措辞。
“妾这两日读野史，方知一妙事。”
魏矜神神秘秘地眨眨凤目，略倾身:“大雍惠帝之闳鹊，大雍高帝之集孺，大雍文帝之郭通，大雍景帝之周忍，郎君可知？”
美人吐息如兰，胸襟腻白，太子往后挪了挪，目光移向笑意盈盈的太子妃。
不知为何，少年的耳尖开始发烫，锐气明利的英目也起了雾。
知，他当然知，他猜，其实太子妃更想说的是——当今太子与乐人鱼帛。
庄重的人忽然风流，才是要命。
嬉笑怒骂，两面三刀的人忽然乖巧羞赧，更为要命。
太子妃如是，太子亦复如是。
他姜犀明当下也不过十七的年纪，还不是当年那个身长七尺能随意开两三石弓的郎君，大了自己整整五岁的矜娘，这会儿身量比自己还要高大些。
这可是威远大将军的孙女！
太子妃生得高大，少时射御之术就得了父亲的夸赞，十六龄便能随父秋猎打得野兽，脾性更是随了其母，甚为刚烈果决。
其母威远夫人，是长安城一等一的刚烈果决的奇女子，因他这个岳母的威名，当年可是吓跑了不少上门求亲的郎君。
如今操持宫务了几年，才修饰得柔和了几分。
只是，以当下他们二人的体力，太子自忖自己是比不过人家的，且，对上美娇娘，他更是没把握了。
还记得那次的床第之…姜犀明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头一次发觉出危险来。
如此这般看来，比起眼前人畜无害的太子妃，自己恐怕才是那块惹人垂涎的肥肉。
他怎么会有太子妃很好相与的错觉呢？
还有，前世他那么胡闹…她是怎么忍下来不揍他的呢？
“佞幸风光无限，却抵不过君王之颜面。”
太子整理好慌乱的心肝，冷静正坐。
看了庄严含笑的太子妃一眼，随即斟酌着道:
“如赏玩器物，豢养宠类，是为饱君王私欲。生死离别，情爱痴缠，也不过落得后世谈资一桩罢了，幸亦是不幸。”
就如他与当年之鱼帛，素问二人，不过害人害己，到头来，还不若从未见过。
姜犀明心下黯然。
大徵的太子，自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也盯着这个位置，有人期待他承继皇帝的英明，有人想踩着他来获得声名，更有人要将他扯下这个位置。
身居高位，不一定有人记得太子的优点，但必然有人紧抓着自己的错处不放，无限放大他的缺陷。
况且对于他这个太子，他的父亲，眼里更揉不进半颗沙子，他犯了错，父亲只会惩治自己的旁佐，既是警告，也是变相的维护。
父亲爱他本无错，可无论何事到了皇帝都插手的地步，都不会是小事，而皇帝既为父又为君，若插手，定然会为难。
长痛不如短痛。
过了寻常人几辈子的年岁，姜犀明自然懂得了如何取舍。
“既然殿下明白，那妾也就不必多言了。”
魏矜敏锐地探到了自家郎君的态度，遂将笑意敛了去，谨慎地望了一眼门口。
“陛下突然造访东宫，昨夜妾身整宿不敢睡，害怕的便是事发…唉，陛下性情暴烈，现如今娘娘已去，无人再护我东宫，你我当万万小心才是。”
细看太子妃，本是白皙的眼底果然有些乌青，提起此事，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一个有孕身的女子，既要奔波尽力弥合东宫的关系，还要为他的任性妄遮掩，整日过的提心吊胆。
他不是一个好郎君，也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
太子连忙低声致歉:“这些时日辛苦你了，是我的不对。”
承认了错误，便即刻差侍官遣回了那几位乐童，还有妖道邪道的一干人等，一时东宫清净了不少。
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殿下能当机立断，在陛下震怒前松了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思虑着，腹上犹豫伸出一只掌，那掌白皙修长，生疏地抚上了自己圆滚滚的小腹。
以后阿耶一定当个好阿耶，阿耶不会再任性了。
太子如是做了决定，然而里头的那位并不安分，隔着肚皮踢了他一脚，肚皮上很明显突出来一块小脚。
姜犀明吓得一跳，烫手似的把手收了回去。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太子讪讪地嘀咕着，旋即转而轻笑，揽腰搂腿利落抱起了人:“累了一夜，矜娘就在我这里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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