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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真相


随着他的问话,刘老爷心中咯噔一下,额头虚汗滚滚而下他也无暇擦拭,忙道:“宝哥儿妖言惑众,仙师,你勿要轻信——”

        “真相如何,”宝哥儿冷哼一声,“你心知肚明。”

        这两人对话太过奇怪,宝哥儿语气笃定不似说谎,而刘老爷的反应也证实其中另有隐情,宣霜看向前方的宝哥儿,直接问道:“真相是什么?”

        刘老爷闻言肩膀一垮,他在心中叹一口气,知晓今夜无论如何已无法阻止事态发展,也不再做无谓挣扎。

        宝哥儿对刘元基施了个定身术,揪住他衣领一跃至身后的屋顶上。

        “你要干什么?!”刘老爷惊道。

        刘元基被随意地橫放在屋脊上,宝哥儿则在旁边坐了下来,尖锐指甲拂过刘元基面颊,宝哥儿看向底下聚拢过来的众人,嘲讽道:“放心,我暂时还不想要你儿子的命。”

        “宝哥儿”刘元基被定住身形,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动,滑过脸颊的手指像游弋的毒蛇,刘元基惊恐地眨动眼睛,抬眸却对上宝哥儿投下来的视线。

        那双眼睛圆润剔透,如稚子一般纯净,他不知何时变回了原本的容貌。

        “你不是不想让外人知晓你们刘家当年干的那些腌臜事吗?连你的亲生儿子都瞒着,”宝哥儿操着一口软糯童音,恨恨道:“我就偏要让众人都知晓!”

        宣霜与众人看向刘老爷,只见他上前一步,苍白鬓发散乱,身躯佝偻,他仰视着屋脊上的宝哥儿,口中哀求道:“我知你心中不忿,刘家确实对不起你,你若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但元基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从没对不起你,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刘家人都该死!”宝哥儿打断他,“五百年前就该死绝了!我只恨那天晚上没有杀光你们!让你们都去给我娘陪葬!”

        宝哥儿根本就不像刘老爷说的那样,对被掳去炼制人偶的经历全然忘记,相反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那天他与刘老妇人去寺庙祈福后坐马车回程,忽听外面响起尖叫惊呼声,他那时年纪小不知害怕,刚想撩开车帘探个究竟,谁知下一刻马车却四分五裂,一团巨大黑影朝他袭来,他连惊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入眼一片漆黑,原以为是天黑未点灯,他刚想开口唤婢女,一动却感觉自己手脚施展不开,仅伸开半臂就能摸到不,不是墙,呼入的气流不畅,他像是被困在某个密闭的地方。

        不止如此,他还发现自己嘴唇张合却无法出声呼救,宝哥儿开始害怕,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他惊慌地拍打四周,发出咚咚地闷响。

        似乎有拖沓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头顶传来刺眼光亮,他泪眼婆娑地看去,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个高大男人,还未瞧清他的长相,就听他恶狠狠地道:“吵什么吵!给我安静点!”

        “砰”地一声,眼前再次陷入黑暗,宝哥儿久久才回过神来,然后更卖力地拍打起来,但那个男人未再出现,同时咚咚闷响声不绝于耳,似是从附近传来的。

        敲到手掌酸疼,眼泪也流干后,宝哥儿又累又饿,四肢蜷缩成一团抱住自己,迷迷糊糊地想起刚才那一眼,他好像是被困在一处坛子里,像刘府冬天用来腌白菜的坛缸。

        他从前顽劣,曾躲进去藏起来过,害得满府的仆从丫鬟到处寻他,躲得饿了又从里面爬出来,刘老妇人见他完好无损,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舍得骂他,忙让仆从们端来他爱吃的酱肘子,小酥骨,白雪肉丸子

        想起这些,他的睡梦中便也出现了这副场景,宝哥儿正要张嘴去接丫鬟夹来的小烧肉,四肢传来酸麻刺痛感,如万蚁噬心,痛苦难忍。

        他倏地醒来,被眼泪糊住的眼睑睁开,入眼不再是无边际的黑暗,他从未觉得光明如此可贵过,先前消失的男人再度出现,居高临下地看着坛缸里的他,眼神如看猪狗,手中端着一盆如墨水般的浓汁,正缓缓倒入缸中,让宝哥儿痛苦难受的正是他手里的东西。

        “呜呜呜”

        宝哥儿挣扎起来,眼泪再次滚落,双手攀住缸沿妄想爬出去,却被那男人一掌摁在他头顶,将毫无还手之力的他摁跌回缸里。

        啊啊啊!

        他好疼!好疼啊!那液体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剧烈痛楚铺天盖地袭来,宝哥儿两眼一翻,疼得晕了过去。

        至此,他每次醒来都是被疼醒,晕过去也是被疼晕的,如此翻来覆去似乎永无止境的被折磨,宝哥儿动了想死的念头。

        但事与愿违,发现宝哥儿不要命似的以头磕缸,男人轻笑一声,轻抬一指点在宝哥儿眉心,霎时一连串的画面涌入宝哥儿的脑海。

        山野小道少女被强行拉进马车奸辱;寻死不成却发现怀孕;那女子与刘夫人并肩而走有说有笑;暴雨夜的产房内,那女子死不瞑目;从产房内抱出的婴儿哭声如猫般细弱,却慢慢抽条长成了个白胖小孩儿,眉眼渐渐熟悉,与自己的模样重合。

        画面斗转,那男人出现在宝哥儿的脑海里,与刘夫人站在一处,似是在密谋着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刘夫人颠来倒去的念着,神情一扫从前的和善可亲,变得阴狠毒辣;他看见那男人与刘夫人相拥,耳鬓厮磨,刘夫人从男人那得了一瓶小药丸,偷偷摸摸进了厨房,从此刘望之身体无故亏损,没过几年便去世;祈福回程路上,男人领着妖邪袭击京城车队,肆意杀害人群,在场稚子孩童全被掳走;他还看见自己身处的位置,阴暗潮湿的洞穴中,摆着密密麻麻一大片的瓦缸,而他正是被困在其中。

        画面消失,尖锐刺痛再次袭来,除了身体疼,大脑,心脏也好疼

        宝哥儿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种锥心之痛,娘亲为何要如此对他,他好恨!他好恨啊!

        男人不再理会他无声的嚎哭与挣扎,“砰”地一声,他的世界再次陷入无尽深渊。

        宝哥儿心中有恨,不再想着寻死,他成了那一批稚子里,唯一一个被炼制成功的人偶。

        甚至是最完美的成品,皮相永远停留在四五岁,心智完整,不似从前那些人偶痴痴呆呆,一指一动。

        那男人对他很是满意,操纵着他杀了许多许多的人,他的手上满是血腥,浓稠得能浸染进皮肉里,他的梦里从来都是杀戮,无休无止

        “如何,”宝哥儿的视线移到刘元基脸上,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你爹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吧?”

        被定住的刘元基怔怔地看着他,眼角泪珠滚落,无声呜咽起来,如他被困在瓦缸里无数个日夜那样,歇斯底里却又无声无息。

        “你、你不能逃走吗?”宣霜身侧的桐清抹了抹眼角,声音有些哽咽,“他们那样对你,要是我逮着机会早就跑了”

        “逃不掉的。”宣霜淡淡道:“除非神魂俱灭。”

        此邪术霸道,不论身在何处,都会被炼制者以心念操控。宣霜猜测宝哥儿肯定试图逃走过,但他一个稚儿,又被邪术控制,怎么可能逃得过那男人与刘夫人的手掌心?

        “是啊,”宝哥儿看向宣霜,明明是一副孩童模样,神情却怨毒至极,“但我不想死,我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桐清被他吓到,往身边的人靠了靠,宣霜没理会桐清,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宝哥儿,“所以,你杀了项妩?”

        “难道她不该死吗?!”宝哥儿似乎被他的眼神挑衅到,将所有的怒气转移到宣霜头上,“她害死我母亲,那孽种短命,她就要我替他儿子续命,将我害至此!她不该死吗?!”

        宝哥儿还记得那个晚上,暴雨如注,雷电交加,他近来表现得很好,那男人对他的戒心松懈许多,他才寻着机会挣脱控制杀了项妩!

        只可恨,那男人回来得太快!

        “原来如此。”宣霜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刘老爷,淡淡道:“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们的真相。”

        他终于知晓刘老爷告知他的故事里,他一直未想明白的疑点是什么了。

        宣霜第一次听刘老爷说起这些往事时,就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妖邪怎会恰巧出现在他们回程的路上,宝哥儿又怎会恰巧被掳走,他杀害刘夫人时,嘴里的那句“你不是我娘亲吗?”太过突兀,他原本一直想不通,如今才豁然通透。

        宣霜猜测,怕是从宝哥儿被掳走开始,刘老爷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等等,”桐清听得一头雾水,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什么续命,什么原来如此,小师弟,你们在说什么?”

        见刘老爷低垂着头,并不打算回答,宣霜缓缓道:“珍哥儿不是刘望之的孩子吧。”

        “等等!”桐清再次抬手,看向宣霜,不解道:“不是刘望之的孩子,那是谁的?!”

        二师兄闻言,抱臂瞟了他一眼,嘲讽道:“故事里一共就两个男人,不是刘望之的,你觉得还能有谁?”

        “要你管!”桐清翻了个白眼,转而眼巴巴地看着宣霜,“小师弟。”

        宣霜只好道:“珍哥儿是那男人的孩子,两人还合谋杀了刘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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