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筵席
等麦树衡把盘子和碗从桌上收走的时候左一都没缓过神。
她已经大三了，忽然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长大了，尤其是已经过了生日。
左一望着麦树衡的背影，她在思考关于他们的未来。
最近系里已经开始有外交部的遴选了，只是被选中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于是本来竞争压力就大的左一面对图书馆那些挤爆头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住在那的人们充满了压力。
社会就是这样，起码是她现在所处的这个社会。海兰几乎是用自己的整个青春一点点把公司垒起来的。
左一没少听说，甚至在前几年饭桌宴会场上看到父母在生意场上的样子。她有时候不理解为什么母亲要结婚，但似乎她结婚了，有些事在常人理解上会变得更方便。
她对这个社会是失望的，可却又在失望里充满了期待。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她如果通过了遴选，试用期要去国外，至少两年，如果她还想要这份感情，两年的异国恋。
想到这她抬起头，正正好好看到了麦树衡的眼睛，他的眼睛跟刚见面那天没有丝毫区别。不过一想到会分开，两年看不到那双眼睛……
“怎么了？”那双满载着光点的眼睛不断放大，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麦树衡第一次见她这样的眼神，犹豫，悲伤，可他还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坚决，亦或者是说决绝。
雷声穿透了层层墙，几乎是要把天空劈开的声音。
麦树衡抬眼看了眼窗外，左一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她身上，既然一时半会没有答案，那么外面下雨了或许也能算作老天爷的指示。
“是因为这个？”
左一点头。此时她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看向站在落地窗旁边的麦树衡。窗外一片祥和，即使黑云沉沉又不时响闪雷，但连门口那棵槐树的叶子都没惊动一片。
他笑了，走到左一身边捧起她的脸，抵住她的额头，又起来亲了一下。
“傻姑娘，这都不是问题。”
“可是”
“没有可是，有时候要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他将手掌覆上左一的额头，她的额头冰凉，于是此时她觉得麦树衡的手掌好热。是能从额头传导到心里的热。
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于是这个时候行动总是能代替很多言语。她抱住了他，头使劲往他身上钻，蹭了几下，有一种诀别的感觉。
不过事实上，的确如此。
麦树衡被左一抱着，望向窗外，已经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但也足够打弯树叶了。
秋雨何止是能将季节转换连接的更丝滑，他还一并带走了那已经枯黄的树叶。雨点和风分工合作，一个将它们砸到地下，而另一个则在它们被快被粘在地上的时候将其吹到远方。
不过地球是圆的，再多吹两下，估计转身就可以看得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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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上次说的国际外派，我应该符合报名条件。”
是在实验室，一个休息日，时教授来和麦树衡讨论下一步的发展与研究方向。这个课题从麦树衡博士刚开始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一直到了现在。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教授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一页页的翻着实验报告。
“出去两年也不错。”左边角落的射灯闪了一下，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不过并没有过于在意。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要把这个课题做到尾的人呢？”时教授抬眼看他一下，是有着责备。
麦树衡没说话。的确，这么久以来断断续续写了不少论文，也穿插着研究了许多，不过一直没有放弃和跟进的就是这个。实验室两天之前出具了非常有价值的结果和报告，按理来说，最多一年，或许都用不了一年，这个项目就可以圆满结束。
于是，教授很难理解他的行为。外派的确可以学到新东西，不过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没有完成真的舍得走吗？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直到教授刚放下手里的报告就被麦树衡塞到手里一份文件。
是外派的申请表。
时教授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神里很明显带了些错愕，麦树衡整理了下表情微笑起来，朝教授浅浅鞠了个躬后离开了实验室。
当天下午他就去换了新的护照。
而那天下午他拍完新的护照照片之后，恰好去接左一。她今天参加了面试。
无论是什么考试，左一的面部表情永远波澜不惊，看不出来任何考得好的喜悦或者没考好的焦虑。一如往常一样。
麦树衡也像往常一样除了晚餐什么都没问。
不过在左一刚离开他家后，他就接到了尚辉的电话。
开口的喂还没说完，对面那个稍微有些急性子的人就耐不住了。
“你要参加外派？”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麦树衡云淡风轻的嗯了一声，得到的是对面问过来的为什么。
“我想我离不开她了。”
“离不开谁？”
“左一。”麦树衡顿了顿，“我的女朋友。”
尚辉在电话另一头快气疯了。
“你为了她放弃从二十岁就开始看的项目，你问问自己觉得值吗？”
“值。”他这个字很淡然。
“是她让你这么做的？”
“不，她什么都不知道。”
尚辉把手机打开扬声器放在窗台边缘，双手交叉看着玻璃里反映出来的自己那张已经很生气可又很无奈的脸。
“那回头一块儿见见。”
“好。”
尚辉深呼吸一口：“挂了。”说得十分轻快而且手指飞速挂断。
他一直想看看这个女孩，究竟是为什么会让他认识的麦树衡变得不像原来的麦树衡了。
于是第二天晚上，似乎是为了证明，麦树衡跟左一商量后得到她的同意带她和尚辉在一家餐厅见了面。
左一很相信在直觉留下的第一印象，当她看到尚辉的时候，她就猜想或许这个人会在之后她和麦树衡的关系里面起到一个不可若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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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同学，下面是最后一个问题，请你说明一下自己参加此次选拔的原因。”几位考官的视线全部在左一脸上来回巡视。曾经在心里预演过许多次的场景如今在眼前真真切切的上演着，左一始终保持着脸上联系过千万遍的官方微笑，平和开口：
“从进入江大外交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明白，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像今天这样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抓住，绝不放手。每个人心中都有想要做的事情，而这次选拔可以最大化帮助我更容易更简单的踏上那条我所期待已久的道路，这就是我来的原因。”她说完之后只是平静的将视线扫过每一位考官的脸。
会议室内陷入了极短暂的沉默。
“好的，那么面试就到这里。”
左一闻言起身，轻轻躬身道谢后踏出了会议室。从会议室离开的路上她其实没有什么波澜，没有那种紧张之后的放松，也没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太平静了，平静到旁人看来她似乎是接受了事实。不过旁人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事实。
是已经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自己一定会通过吗？
这倒不是。事实上最后的那个问题她演练过无数种答案，不过一直没有最优解。于是在进入会议室的最后一刻钟，她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没有人能确定自己的回答一定是最正确的，但一定有人可以确定自己的回答是自己最想回答的。
不错，她做到了。
当天晚上她接到系主任的来电，具体说了一下这次面试如果通过之后她将面临的外派条件。
这次是到英国驻华使馆作为随行人员进行实习工作并进行考核后再有上层确定具体职务。
系主任在语重心长的叮嘱了左一一整晚后才挂断电话。一般通知结果会在第二天上午下来，那么是不是主任提前知道了一些什么消息来通知给她，如果是这样，那么左一大概率是通过了选拔。
但正式结果没有公布之前，不能保证这个推测是正确的。
第二天她一如往常一样在麦树衡家吃早饭，早饭吃到一半，对面的那个人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她的电话就响了。
“请问是左一吗？”
“我是。”她轻轻把手里的勺子放在碗边，两个陶瓷物品碰撞即使再轻还是发出了一点细微声响。
麦树衡看着左一的神色认真起来，手中的筷子一直没有动作的端在手上。渐渐的，左一的神色从认真严肃变成了放松，甚至嘴角还弯了起来。他大概也能猜出来，自己的女孩通过了这次选拔。
左一向对面道过谢之后挂断了电话，抬头就迎上了麦树衡的眼神。她看着他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没有任何的对白就将这一好消息在彼此间传递开，于是这一餐似乎变得更加顺心了起来。
半晌，麦树衡放下筷子：“是去哪个国家？”
“英国。”左一还拿着勺子舀燕麦粥，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麦树衡点点头，不过那个点头好像更多是给自己看的。他把自己的碗筷都收拾好了，什么都没说，上楼回了自己的书房。
邮箱里那一串实验室的名单调了出来，他的手控制着鼠标停留在了伦敦的一家实验室上面，最后附纸上早就写好的申请文件，丝毫不犹豫的点了寄出。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他走出书房向楼下走去。左一在楼梯口等他。
“怎么了？”他看到她站在楼梯口的时候有些惊讶。
左一摇摇头：“一起去医院吧，我今天也要打针。”
不知道是为什么，麦树衡顿了几秒钟，似乎是大脑重新反应了一下，最后愣愣的点头，换好衣服出门开车带她到医院。
一路上两人间的氛围都十分微妙。
左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走了之后和他的感情，如果说异地很辛苦，那么异国克服的不仅仅是距离，还有时差等各种问题。
她扭头看麦树衡的侧脸，他的表情可太放松了。是对这段感情一点都不担心，还是真的没心没肺的单纯为自己高兴？
左一有点想不通。不过她也不需要想不通，三天之后她再次到医院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时教授，而时教授也早就听说了她通过了选拔已经进入系统实习并且马上要随队去英国的事。
本来寒暄都没有什么问题，直到时教授说了一句：“怪不得。这样你和小麦也不用分开。”
左一逐渐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换成了疑惑。
“小麦没跟你说？”显然时教授也有些惊讶。
左一摇摇头，等待着时教授的下文。
“倒也没什么，他申请了伦敦的实验室交流学习两年。”
“他原来的项目完结的这么快吗？”
“项目没完结，不过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了。”
左一还想多问两句，不过来了两个医生把教授请走了，她只得和教授道谢并道别，一个人走到了医院走廊上看着落地窗外绿化带愣神。
怪不得他的反应过于开心了。
可那个项目是他一直想做的
她忍着刚注射完脱敏针的疼痛，举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好吗，忍着胳膊肌肉的酸痛尽力举到耳边。
本来透进来的阳光被现在跑过来的乌云全都挡了回去。
起风了，树枝都在摇着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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