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美好曾经来过（下）

那天放学卓然在街上浪荡到天黑才回到家，进门看见放在门口的母亲那双最喜欢的皮鞋，她真想冲上去用剪刀剪个稀巴烂。

        但母亲也挺爱她的，她俩一起去超市，母亲总会拆了各种饮料零食给她吃，吃完再若无其事地把包装放回货架。

        卓然直到很大了，才意识到这样做是不对的。

        但卓然现在去超市还是会偷偷拆零食吃，她说她不想这样，但她已经习惯了。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我就是这样的没错，我有她的血脉，她是这样的，我也是这样的。

        后来她交了很多男朋友，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每段感情都善始却没办法善终。

        她想，也许我就是那种注定得不到也不配得到幸福的人。

        卓然一度很想快点长大，事实上她非常早熟。

        十几岁的时候，她就做主把家里在二环的房子卖了，然后在市内相对远一点的地方买了相当于之前两套那么大面积的房子。

        直到今天她依然以此为豪。

        她工作也十分出色，她手下不乏比她大很多岁的人。毕业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出家，哪怕当时北京的房租，足足要她大半个月的薪水。

        但她还是一点都不开心，她每天下班回到那间充满回忆的房子都泪如雨下，人生有什么意思呢？

        她无时无刻不在动一个念头，她想是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上帝会偏爱我一点。

        打定主意后她把出租房里的东西整理了，开始往家里搬，在家整理东西的时候，她在书柜最底层发现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面有很多老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容貌跟母亲挂了四五分，有单人的，也有合照的，但合照的净是西装革履风流潇洒的男女。

        她想可能是她表姨的吧。

        她跟表姨讲，表姨，我家里有很多你的照片。

        表姨看了，说，这不是我啊，是你妈妈呢。

        她惊讶，怎么会是我妈呢？

        她实在没有办法将照片里面这个高雅漂亮的女人和那个市侩俗气的中年妇女挂钩，照片上的女人那么美丽时髦，光彩照人，眼睛闪闪发亮，书卷气十足。

        表姨也怅惘了，说就是啊，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是这么漂亮的，喜欢看书听歌，追求者很多。后来她离开北京去深圳，朋友全是香港人外国人，还交了一个外国男朋友。但是家里父母不同意，拉锯了很久，还是把她叫了回来，安排她嫁给了你爸爸。父母总觉得找对象知根知底比较好，怕你妈妈受骗。你爸爸跟你们家是一个胡同的，你爸爸那时候家里条件也好啊，你爷爷是开工厂的，只不过可借你爸爸不成器，后来所有的家底都给你姑父了，只留了二环那套房子给你爸…你知道的，就是你们后来卖了的那套啊。

        卓然听完没有说话，抱着照片默默地回了家。

        她走在人来人往的长安街上，脑子里全是那些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烫着卷发戴着宽檐帽，复古白衬衫配蓝色及膝裙，站在海边开怀大笑，像个电影明星一样。

        就有痛从心脏滚滚碾过，照片在包里滚烫烙人，像是怀抱着一个女人一生的热烈期许和希望。

        她突然不再怪谁了，就这么原谅她的妈妈了，也原谅了人生所有的不美好。

        毕竟，人生也那样美好过。

        就像他离开了，尚且留下的那句：希望你找到你爱的人，能够开心能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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