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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86章


苏寒手术这天,大家早上六点多就纷纷赶来。

        他看见,笑起来:“反正都是在外面干等,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倪清月拎着一袋香喷喷的小笼包:“来馋你。”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一早上,谁也没打开那袋子吃一口。

        没过多久,苏寒被推进手术室。

        苏佳忆看了眼时间,七点半,她自言自语:“这么早。”

        “要先准备麻醉。”苏寒妈妈说。

        苏佳忆没想到她这么清楚,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苏寒妈妈微笑着,解释说:“他爸爸也是这个病。”

        确实,苏佳忆忽地想起苏寒也和她提过一嘴,只是她实在不了解,就没记下来。

        “他爸爸当时就…三个月,”苏寒妈妈双手交握,缓缓讲述,“说起来感觉三个月挺长的,但就是一眨眼。刚开始我和你现在一样,觉得整个人飘在空中,事实就在面前摆着,但就是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手术室门前的走廊安安静静,她的声音轻轻的,简简单单说清了苏佳忆的状态。

        “苏寒也是,他几乎没哭过。是在最后那段日子才反应过来,消沉了一段时间。他爸爸的事对他的影响还是挺大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从那之后他性格变了很多,感情变得外放了。”

        苏佳忆认同地点头,苏寒妈妈反应过来:“如果他不变,就凭他以前那个口是心非的样子,怎么能交到女朋友。”

        “阿姨,”倪清月插嘴,“佳忆可是从高中就喜欢苏寒了。”

        “哦?”苏寒妈妈一脸惊奇,“我还以为他那时候单方面喜欢你。”

        倪清月干脆坐到她旁边:“不是。阿姨我和你说,他俩特别像,一句好话非要反着说,然后就天天打架。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就好了,我还是觉得以前那样好玩。”

        许蓦冲倪清月眨眨眼,她坐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苏寒和佳忆真的绝配。”

        话音一落,气氛变得奇怪。

        这种话本是美好的,放在此情此景却变成了抱憾的诅咒。

        苏寒妈妈笑着摸了摸苏佳忆的头发,说:“佳忆这种好女孩,会有很多良配。”

        苏佳忆听着,低下头躲开了她的手。

        她知道苏寒妈妈话中善良的含义,可她根本不想要任何后路。

        从与他坦诚相爱的那天起,她就没打算撤退。

        手术进行了六七个小时,董主任出来通知手术已经结束,现在就等着苏寒麻醉醒来。

        他脸上被口罩勒出一条红红的印记,来来回回地看着走廊里这些人,最后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说要吃饭,也不再聊天,大家都静静等着。

        傍晚时分,手术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苏寒被推出来。

        苏佳忆紧紧跟着,探着头往那病床上看。

        可就是一眼,她就呆在原地,再也迈不动腿。

        她第一次看见苏寒这个样子——面色苍白,眼睛浮肿,无力地眨着,全身上下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

        苏佳忆觉得寒意从脚底往上蔓延,她甚至都没有预想过,他会变成这样。

        心里有种感觉十分强烈,快要将她撕碎,是心疼。

        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她只是十分心疼苏寒,他的头一定很痛,他一定很无助。

        前面医生还在和他妈妈说着术后注意事项,倪清月趴在icu病房的玻璃上踮着脚张望。

        许蓦靠在对面的墙上,低头按压眉心,不知在给谁打电话,提起了“病”。

        苏佳忆一点一点蹲下,抱住自己的双腿才能勉强不发颤。

        她垂下眼,盯着地面的视线渐渐失焦,不知过了多久,她眨了眨眼睛,才发现眼泪已经把袖口打湿。

        苏寒妈妈蹲在她对面,拿着丝绸料子的手帕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和声细语:“佳忆,你今天回去好好睡一觉,饭菜热一下就能吃。我在这陪苏寒,万一有个什么事我还能签个字。明天他转去普通病房,你再来陪他,好吗?”

        苏佳忆呆呆地点头,转过身准备离开。

        倪清月从后面追上来:“佳忆,我今晚想去你家住。”

        她还是点头。

        “明天我去接你们。”许蓦说。

        苏佳忆根本听不见他们究竟说什么,她眼前都是苏寒的憔悴虚弱。

        回到家,倪清月热了饭菜,强按着苏佳忆吃了几口之后,她自己也实在吃不下,便也不再勉强好友。

        这个小家被收拾得干净整洁,连窗帘都换洗过。

        只有放在窗台上空空如也的花瓶,昭示着这里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这是她住进来之后,花瓶里第一次没有花。

        苏佳忆没多余伤感,她只是看了看就收回目光,到书桌边处理工作。

        她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鼠标在桌面上晃了又晃,却不知该点向哪里。

        “其实苏寒做完手术,说不定就好了。”倪清月说。

        苏佳忆“嗯”了一声,食指点动,打开了浏览器,上面是没来得及关闭的搜索记录,明晃晃写着“高级别胶质瘤,存活期不超过一年”。

        她觉得头疼,关闭了页面,轻轻揉按着太阳穴。

        一整晚,苏佳忆都以一个姿势坐在电脑前发呆,直到腿部传来针扎似的麻木感,她才回过神。

        电脑上时间显示已经凌晨两点四十。

        她活动着站起身,倒了杯水喝。

        不知何时倪清月已经在沙发上睡着,睡得不安稳,小嘴嘟囔着什么。

        苏佳忆给她盖上被子,又重新坐回桌前。

        该做的工作还没做,她重整精神,点开工作邮箱,一条一条查看回复。

        给实习生改了几篇稿子,整理了几份新闻素材。她沉浸在工作中,竟然觉得有一些放松。

        待积累下来的工作都做完,苏佳忆揉了揉眼睛,夜静悄悄的,她却丝毫没有睡意。

        正准备关闭电脑,她无意中一瞥,发现未读邮件那一栏有一个红点。

        怕是落下了什么,她滑动鼠标滚轮,认真翻找。

        是前段时间摄像大哥发过来的文件,命名为“苏医生”。

        她迟疑两秒,还是点开。

        电脑忽然传出巨大的声音,苏佳忆手忙脚乱,把音量减小。

        屏幕上是苏寒穿着白大褂,咧着嘴笑,孩子般地语气:“我也是医生,怎么不采访我?”

        画面另一边是苏佳忆无奈地看过来,得到摄像的允许后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等苏寒拿着话筒发表意见。

        苏佳忆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看到苏寒把话题递过来,问:“那你觉得健康和快乐哪个更珍贵?”

        “快乐。”

        苏佳忆的眼泪像开了闸,哗啦啦地往外涌,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泄出一点声音吵醒倪清月。

        她觉得身上每一处都好疼,仿佛是什么正在把她撕裂开。

        电脑声音小小的,传出她当时的话语:“我希望我爱的人,一定得快乐。健健康康活一百年,但是每天都不开心有什么用呢?”

        苏佳忆拼命摇着头。

        从前她不懂一语成谶,如今却格外自责后悔。

        老天怎么只听到这一句,而忽略了她曾经日日夜夜双手合十,祈求与他相爱一生的虔诚祈祷?

        她后悔了,她宁可苏寒不快乐,也要他健健康康活一百年。

        她宁愿见到苏寒不开心的脸耍小脾气,也不愿意看他躺在病床上,像一只轻飘飘的羽毛,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甚至愿意用自己去换他,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刚刚距离他的梦想近得触手可及,刚刚尝到爱情的甜美,刚刚开始畅想未来。

        她揪着自己的耳朵,哭得脑袋嗡嗡作响,她实在想不出个答案,甚至想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做记者这几年,苏佳忆见过穷凶恶极的犯罪凶手,也见过一肚子坏水的衣冠禽兽。

        磨难难道不是本该安排给这些坏人吗?

        想到这,苏佳忆忽地抬起头。她记起在化工厂门口的车上,陈组长捏着自己项链的吊坠,说求的灵,真的能保佑他平安。

        电脑屏幕自动熄灭,苏佳忆手一晃,屏幕重新亮起,显示时间已经五点。

        苏佳忆合上电脑,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着衣服,也不管搭配,抓到哪件就穿哪件。

        她轻轻关上门,扶着楼梯把手几乎是飞下楼。

        她拦下出租车,报了城郊的那个寺庙。

        冬日清晨,这座城市还没苏醒,司机无聊了一个晚上,与她搭话。

        “小姑娘去求什么呀?”

        车开得很快,苏佳忆半眯着眼睛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这座寺庙在半山腰,就是她与倪清月大三时来过的那一个,一大早就有许多人,男女老少,个个都烧香香磕头。

        她心急,从山脚找了个观光车直接坐到寺院门口。

        买了几柱最贵的香,学着大家的样子插进香炉后,苏佳忆深吸一口气,走进正中间的殿堂。

        四面的墙都照着金色的光,屋子里有许多人排着队,表情虔敬。有人带着小孩,到佛像前按着孩子的头跪下,一字一字地教孩子:“祝爸爸妈妈赚大钱。”

        她冷漠地转过头,排在队尾。

        天色明亮起来,到这里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大家排着队,难免有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有穿着大褂的僧人站在一旁,时不时强调安静。

        终于排到苏佳忆,她跪在面前的蒲团上,一闭上眼,泪水就涌出来。

        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希望苏寒的病消失,还是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

        她缓缓俯下,额头贴在手背上,无声地哭着。

        这样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终于有人忍不住,在后面指责:“有完没完啊?后面还等着呢。”

        苏佳忆吸了吸鼻子,重新坐直,望向佛像的双眼,嘴唇翕动:“有没有奇迹?出现奇迹吧,让他被治好…或者,能不能别让他那么疼啊?”

        她再一次低下头,脑袋难受得听不清人群中嘈杂的声音。

        “求求你。”她说。

        忽然有人快步上前,用力拉扯她的手臂。

        苏佳忆慌张地抬起头,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嘴里说她磨磨唧唧,看到她一脸的泪水之后出乎意料地愣住几秒。

        后面排队的人一窝蜂到她身边来,责备的语气都在看到她之后稍微软了几分。

        她却固执地跪坐在那里。拜佛要磕三次头,她还差一次。

        可这最后一次她却怎么也磕不下,因为那男人还拽着她的胳膊,试图将她薅起来。

        苏佳忆也不挣扎,就垂着头任由他们的唾沫淹没。

        倏地,一阵蛮力打落那男人的手,有人挡在她与众人之间。

        苏佳忆没去看,听到了倪清月的声音:“干什么啊?佛还看着呢,动什么手啊?就不怕遭报应?”

        倪清月一边吼着,一边背过一只手安慰她。

        苏佳忆安心许多,端端正正地将最后一个头磕好。

        “她太慢了,我们还赶时间呢。”人群里的声音。

        倪清月:“赶时间你把佛像搬回家去,上这来就得排队等着。”

        “你们怎么不讲理啊?哪有人像你们这么长时间的。”

        “这屋里哪写了磕头就得十秒钟只内?你给我指出来,哪写了?”

        一片吵闹里,闻声赶来的僧人也无计可施。

        苏佳忆站起身,拉了拉倪清月的手。

        她休战,牵着苏佳忆走出去,到偏殿歇着。

        “你怎么到这来了?要不是那定位软件,我都找不到你。”倪清月拿出纸巾擦拭苏佳忆的眼泪,细心地把她蓬乱的头发捋顺。

        苏佳忆哭得泪腺干涸,垂着头,说:“听说这里很灵。”

        倪清月不再问,陪着她到僧人那里买了个木制手串。

        尽管前几年她们一致认为这是骗人的,苏佳忆还是再三确认:“我带着这个就能让我男朋友好起来?”

        那僧人没正面回答,只是递给她一张纸条,叫她早晚按着上面的咒语念一遍。

        倪清月关切地看着她:“苏寒转到普通病房了,在等你呢。”

        许蓦早就在寺庙门口等候,带着她们沉默地开往医院。

        苏佳忆在后座,头枕在倪清月的大腿上,渐渐睡去。

        倪清月低头看了许久,再抬起头时眼眶里也蓄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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