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003年11月24日，德兰特纳亚
第33章2003年11月24日，德兰特纳亚
德兰特纳亚。
维罗妮卡终于再次回到了这里，埃梅大陆最北端的极寒之地。
“她就埋在这里？”
奇犽拉下围巾，呼出一口白气。极北之地的寒风吹在他的面上，刀割一般。
“嗯。”维罗妮卡蹲下身，将手放在经年不化的冻土上，轻轻摩挲，“她就在这里。”
经过两个月的调养，维罗妮卡的身体恢复到了可以长途旅行的程度。奇犽想到两个月前她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便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样。
那时候，是他命令拿尼加救回了维罗妮卡。
而幻影旅团的团长库洛洛·鲁西鲁，则被赶回来的酷拉皮卡击杀当场。
维罗妮卡用两个月的时间戒断了她先前滥用药物造成的药物依赖，并且在雷欧力的帮助下，通过各式各样的精神药物稳定了自己的精神状态。昨天，在雷欧力的首肯下，她终于获得了离开医院的许可。
那时，维罗妮卡对着来接她的奇犽·揍敌客说，她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那就是这里了。
德兰特纳亚，位于埃梅大陆的最北端，永世不化的冻土之地。极寒的天气，令空气中的水蒸气都会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形成唯有此地方能看到的冰雾风景。有如钻石的星尘。
维罗妮卡穿过寒风，穿过冰雾，穿过荒芜的雪原，领着奇犽来到这里。德兰特纳亚的港口，在港口附近的山岭上，可以直接眺望到蔚蓝之海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土包。一个朴素的十字架立在那里，上面没有任何人的名字。
珂赛特就沉睡在这里。
三年前，维罗妮卡独自一人将她的尸骨带到这里，独自一人将她埋葬于此。
“小时候，珂赛特曾经和我开玩笑说，死了以后要埋到最北端的地方。”维罗妮卡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和我一起。”
所以她将珂赛特埋葬在这里。
“不说这些了。”她又恋恋不舍地抚摸了一下那个土包，站起来对奇犽笑了笑，“来帮忙吧，奇犽。”
“我看你叫我来只是想找个苦力吧。”奇犽不满，手上挥起铁锹铲开土包的动作却并不慢，“真是的，我明明是变化系而不是强化系啊……”
维罗妮卡只是微笑：“抱歉啊，又要麻烦你了，奇犽。”
“……烦死了，真是拿你没办法。”奇犽抓了抓头发，又将铁锹朝下面压了压，“让开点，一会土都撒到你身上了。”
“好的好的。”
维罗妮卡后退两步，缓缓蹲下来，望着逐渐露出来的棺木，双手托住下巴，眼神幽深。
“奇犽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吧？”她慢慢说，“我为了向亚路嘉许愿，刻意接近你们这件事。”
“你不会以为你做的很好吧？”奇犽的声音很是惊讶，“你以前从来没主动接触过别人吧？所以你才不知道你跟人相处的技巧有多烂……除了小杰和雷欧力那种笨蛋，谁会看不出来你有问题啊？”
杀手世家的三少爷对真·社交障碍·大小姐进行了冷酷无情的嘲讽。
“……是、是吗？”维罗妮卡不自在地摸摸脸，“我、我以为我表现得还不错？”
“你这家伙，不会除了你妹妹之外就没有别的朋友吧？”奇犽这次是真的感到惊讶了。
“唔……”维罗妮卡移开视线，目光左右游移，“也、也算是有……好吧……是没有……”
她的声音蔫下去。奇犽顿了顿，忍不住扭过脸噗的一声笑出来。
“还真是这样啊你！”
维罗妮卡的头埋得更低了，奇犽见状咳嗽两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经一点。
“知道你的目的是亚路嘉的时候我确实有点生气……不过，算了。”他呼出一口白气，“你也没办法。”
是的，没有办法。
从库洛洛·鲁西鲁杀死珂赛特的那天起，维罗妮卡的未来，维罗妮卡的人生，就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复仇的荆棘之路，一旦踏上就没有了回头的机会，只能一直走到尽头——即使从一开始，她就不是自愿走上这条路。
这一点，奇犽非常清楚。
“所以把头抬起来吧。”他对她笑笑，“已经挖好了。”
榉木的棺木已经完全显露了形貌。
维罗妮卡俯下|身，轻轻拭去棺木上漆黑的泥土。而后她扣住那冰冷的棺盖，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一点一点把它移开了。在腐烂的花朵中央，少女的遗骨依旧残留着旧时的形貌，深红与湛蓝的宝石点缀着亚麻色的长发，纯白与漆黑的珍珠缠绕着她的踝骨，怀中拥抱着大束已经枯萎的蔷薇。维罗妮卡扶着棺木，怀着无比的怜爱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
“我回来了，珂赛特。”
她微笑着说。
而后，从怀中拿出了那条玫瑰念珠。玛瑙在夜色中盈盈的蓝，宛如人鱼的眼泪。维罗妮卡静静注视着它，良久，方才轻轻将这抹忧郁的蓝，缠绕在少女的腕骨上。
不绝于耳的哭声在这一刻悄然远去。海风微凉的呼啸声中，维罗妮卡怔怔地坐在那里，久违的感觉到了宁静。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都离她而去。她握着珂赛特的手腕，看着那重新回到妹妹手上的玫瑰念珠，一时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维罗妮卡在这一刻，忽然只觉得疲惫。酸楚的乏累感沿着脊柱攀援而上，扩散到全身的每一丝肌肉，一直蔓延进五脏六腑的最深处。心肺好像被什么东西麻痹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费力起来。有那么一秒钟，她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倒下去了。
然而她终究没有倒下。
挪动无力的手指握住亡者的腕骨，维罗妮卡努力笑起来。
“你开心吗，珂赛特？”
遗骸那黑洞洞的眼眶望着黑色的夜空，一时之间，只有吹过荒原的风在呼啸的声音。
躺在这里的，只有腐朽的枯骨，死去的人不会给出任何回答。珂赛特不在这里。不在这冻土之下，也不在这世上任何地方。她已逝去，永远的离开。任谁也无法将她追寻。
但维罗妮卡还是笑着。带着一点点悲哀，却仍旧是满足的微笑。她最后在亡者的腕骨上轻轻一吻，永远地合上了棺木。
“晚安，还有，再见了，珂赛特。”
她已得到永久的安息。
而她也得到永恒的安宁。
这就够了。
这就是维罗妮卡能得到的，最好的回报了。
漆黑的泥土一捧接一捧的落下，掩埋了榉木的棺木，也掩埋了那死去的少女。而这一回，将会是永远的埋葬。她将不再挖掘，也将不再寻觅。珂赛特已经得回了她所失去的，维罗妮卡也已得到了她想得到的。这是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告别。
——你存在，但我不复能将你找见。
——我再也找不到你，你不在我心头，不在。
——不在别人心头。也不在这岩石里面。
——我再也找不到你。
最后一捧泥土封好。维罗妮卡轻抚着冰冷的坟茔，一次又一次。宛如呢喃一般，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再见，珂赛特。”
再见了，我最重要的人。
此后，我也将继续我的生活。
在没有你的世界，好好的活下去。
我会遇到新的朋友，即使他们谁也不像你一样。我会见到你从未见过的风景，我也会在那里和别人一起欢笑，我会迎来新的明天，即使那是没有你的未来。
我会快乐的。我也会幸福的。
因为你已经对我微笑了。我知道的，你已经对我微笑了。
奇犽原本只是远远的看着，到了这一刻，他走过来，在维罗妮卡身边坐下，与她背靠着背开始谈天。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们一起去旅行。”维罗妮卡笑笑，“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很可靠的。”
“没什么好介意的吧。”奇犽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不如说有你在我们能省好多事……”
“谢谢你，奇犽。”
维罗妮卡放松了身体，转过身，海潮般的疲惫感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了，她将额头抵在奇犽的背上，慢慢合上了眼睛。
“借我靠一下吧……我有点累了。”
背后有一点湿意，慢慢扩散开来。奇犽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到耳边细微的哭声。
哭吧。哭吧。你可以哭的。
将所有属于昨日的泪水都留给昨日。无论是撕心裂肺的疯狂，还是腐心蚀骨的绝望，都与属于昨日的伤口一起，留在德兰特纳亚的夜色之中。
然后，对着崭新的明天微笑吧。
在海与天的交界处，渐渐泛起了一抹鱼肚白。黎明将至，黑暗在复苏的晨曦中慢慢褪去。旭日的辉光穿透层层云翳，洒落在维罗妮卡的面庞上，将那滑落的泪水，映照得如此通明。
长夜已尽，天光破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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