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穿红衣服的女人

林莱将近晚上九点的时候才赶到。

        看到姗姗来迟的林莱，身为祁云昇同事的曹丁和一抹额头上的汗水，面上嫌弃：“祁太太，你要是再晚些来，我都打算送小祁回家了。”

        林莱睁眼说瞎话：“路上车太堵了。”

        祁云昇酒品很好，不吵也不闹。微醺的他静静靠在车后座椅上，一言不发。林莱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关上车门冲曹丁和挥手。

        曹丁和欲言又止。

        林莱看他这神色，向他挑了挑眉，意思是有话直说。

        曹丁和慢吞吞道：“祁太太。我一个外人，不好对别人婚姻状况说三道四的。不过我身为云昇的同事，劝你作为一个妻子还是要多照顾丈夫一点的好。”

        手握在方向盘上的林莱没有说话，听他说完后只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油门一踩就走了。

        曹丁和事后回想起来那表情似乎有些嘲讽的意味，好像在说：“你猜我会不会听？”

        总之，眼前这个祁太太和之前年会上那个淡雅出尘的祁太太已经相去甚远。

        林莱将车开出老远。

        兴许是之前的杀人案闹得整城人心慌慌。夜晚的街道人烟稀少，宽阔的马路上此刻只有她一辆汽车。

        等红绿灯的间隙，她将窗户降得更低了些。凉爽的冷风吹进车内，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低头喝口咖啡，林莱瞥眼后视镜，眼底升起一丝探究。

        祁云昇的脸埋在阴影下，正在闭目养神。如果不是他身上浓重的酒气飘到她这里来，根本看不出像个喝醉的人。

        她小声道：“祁云昇？”

        对方全无反应。

        林莱呵了一声：“大累赘。”

        就在她收回目光的瞬间，后座的男人睁开眼冷冷地盯着她的后脑勺。

        林莱从没想过这短短的一分钟会这么漫长，红灯在冷雾中像一颗隐隐发光的巨大血珠。

        林莱的目光又很快被人行道上走过的一个女人吸引。她走得太快，只留给林莱一个虚化的背影。即使是一个背影看起来也十分赏心悦目。

        那女人着一袭红裙，走姿摇曳如一抹淡红色的花。路过路灯刹那，虚幻的红色突然变得浓郁起来，像血一样鲜艳，又诡异又渗人。

        林莱微眯眼，在女人身后二十米左右的距离，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拐角的小巷里。

        林莱斜眼看红绿灯——还是红灯。时间仿佛暂停了一样。

        她直接下车，顺着两人走过的地方跟了上去。

        黑暗中的小巷伸手不见五指，街道口外的灯光怎么照也照不进来。

        林莱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手电。光的能见度很低，只能看清一个身位的空间。

        四周变得静悄悄的。风流吹过，塑料袋簌簌作响的声音在黑暗中尤为明显。如果这场梦境是一个恐怖故事，那么梦境主人吓人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林莱左手持枪，右手握手电反手架在左手腕下，两只手持在胸前，保持平衡。

        哈里斯持握法，这是70年代某退役陆战队员发明的，在旧时代军事上常用的一个姿势。随着时代科技的发展。这种技巧已经被慢慢淘汰，林莱想不到自己还有能用上的一天。

        阴冷的风从巷子里贯穿而过，刮过她的脖颈，仿佛有人在她后方吹凉气。

        林莱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方。红色绸布一闪而过的瞬间，她全身上下的汗毛竖起。这距离太近太危险，手比脑子快，她条件反射地开了枪。

        憋闷的枪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局促响起。

        红色裙子飘然落地，腰处系带的位置多了两个弹孔。先前看到的男人和女人，走进这巷子里后都消失不见了。

        她踢开裙子，环顾周遭，巷子里除了几个围绕着蚊虫的垃圾桶没有别的。

        难闻的腐臭味钻入她鼻腔，林莱挥手打散扑面而来的蝇群，靠近气味的根源。

        泥泞不堪的垃圾捅旁边堆着三四个硕大的黑色垃圾袋。

        她心头一跳，憋着强烈的呕吐感去解开塑料袋子。

        袋子里装的是堆腐肉，变质的血水从袋口里流淌出来，半睁着眼的猪头在光束下面目狰狞。垃圾桶里面都是厨余垃圾，这里也许是某个餐馆的后门。

        但她来找的是人，不是东西。

        林莱转过身，继续向前方走去。巷口尽头的光随着她的走近愈加明亮。

        骤然从一片漆黑的地方走到强光下，林莱一阵头晕目眩。她闭上眼缓过来后，瞧见走在前头的人。

        身形瘦小的男人勾着背，两只手揣在短夹克的口袋里，紧紧地抱在胸前，好像怀里正揣着什么东西似的。

        察觉到身后跟来细碎的脚步声，他脚上的步子也踩的越来越急。

        “先生，请留步。”

        低垂着脑袋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直接拔腿就跑。林莱迅速跟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肩，强迫他半张脸转过来。

        男人见她这气势汹汹的模样，脸上慌张得不行。细小的眼睛霎时间张得很大，瞳孔不安的颤动着。

        林莱问：“那个女人呢？”

        他说：“什么？什么女人？”

        “别装了，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你刚才一直跟着她，怎么忘得这么快？”

        “我、我……”他张着嘴，舌头好似打结一般，结结巴巴了半天，才说：“警察同志，我没见过什么女人，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林莱一乐：“你没见过什么女人？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进那个小巷子。还不是看见人家女孩一个人落单，起了歪心思跟人家进去。”她毫不客气地给他扣上帽子，锐利的眼睛盯着他。

        她在等着看他反应，要么是被戳中了心思后的心虚，要么就是被冤枉后恼怒地争论。

        “你不要冤枉我！我真的没见过什么女人。”他说话的模样是很没有底气的，但林莱看他却不像在撒谎。他在心虚，却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而是因为怀里的东西。

        她懒得争辩有没有，而是直拽着他往那小巷子里走。

        她力气不小，男人被她拽的踉踉跄跄，还是把手揣在口袋里，把胸捂得死死的。

        先前漆黑的巷子此时在街道外光源的影响下，勉强能看清周遭的东西。

        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那件红色裙子不见了，路中央只剩下几张发黄的旧报纸垫在地上。上面还印着林莱刚才踩过的痕迹。

        林莱顿住脚步，沉默了下来。

        男人看她这幅神色，来了一股勇气，手肘发力甩开了她的钳制，大声道：“你谁呀？你要污蔑我也、也得讲究个证据吧。你到底是不是警察？把你证明给我出示一下。”

        这句话还真是问对了，林莱的身份现在只是一个钢琴教师。她故作疑惑地问：“我有说过我是警察吗？”

        男人听到这句话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气急败坏。他大骂道：“你到底是不是神经病？不是警察，那你多管什么闲事啊？我跟不跟谁关你什么事。那个连环杀人案的杀手专爱杀女人。还敢出门啊你？先管管你自己吧——”

        他一旦抓住了痛点，骂人的气势巍峨如一座大山，一反之前的萎缩，咄咄逼人。

        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林莱面不改色，只是拧着眉头盯着他前胸的隆起。

        琢磨了几秒，她猛地出手将他夹克的拉链一拉，对方怀里的袋子没兜住，里头各式各样的贵重物品摔了一地。小灵通、手表、戒指之类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下。

        “警察同志，你听我说……”男人坐在冷冰冰的板凳上，急急忙忙地解释：“我、我家里是开典当行的呀。这不是最近这段时间不太平吗？我寻思把店里贵重物品带回家保管。”

        “这话也就能骗到小孩子，你当我弱智啊？”正在做记录的警察小哥翻了个白眼。

        面对另一名老警长越来越刁钻的提问，男人的回答漏洞百出，最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将一切全盘托出，唯有一句话没有撒谎——那就是这些东西确实是从典当行里面出来的，而他是个小偷。

        “谢谢你，女同志。”警察小哥把笔一收，伸出手与林莱握手。想不到眼前这个看着清丽的女人胆子竟然这么大，大晚上一个人就敢揪着小偷来警局报案。

        他又接着说：“这么晚了。你叫得到车吗？要是叫不到，我让同事送你一程。”

        林莱抿嘴笑了笑：“谢谢，不用了。”话音刚落，口袋里的小灵通提示铃声响了起来。

        通话接起的同时，那头陌生人说话的声音从隔壁办公间里同步传来。

        “喂，你是祁云昇的妻子吧？”

        林莱愣了一下：“嗯。”

        对方说：“那好，你丈夫在我们派出所里，过来接一下吧。不知道怎么回事，接送的人竟然把一个醉汉和车直接丢在大马路上，开着车门就走了，真的没点人性。”

        那警察话说了一半，办公室的门被人咔嚓打开。他转过头，举着通讯器的女人就站在他对面。

        她笑容可掬：“不好意思。那个把他丢在大马路上的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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