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翡冷翠（3）
意大利以它的艺术文明享誉全球，所以博物馆无疑是它的名片。而在这个被大大小小各类的博物馆挤满了的国家里，唯独佛罗伦萨能够称得上一句“博物馆之城”。
“昨晚看完你做的攻略以后，我应该先看一下日历的。早知道今天是星期日，我就不跟你们过来了。这队伍要排到什么时候啊。”沐瑶几乎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虞钦的身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尽管她仍然无法理解虞钦这种拐弯抹角，想要解决事情，又不执行目的的操作。可是她对虞钦的态度感到很好奇。
在她的印象里，虞钦从来不缺人追求，可是就像是要身体力行封心锁爱的态度一样，多么优秀的男孩子都会被她无情的劝退。温和却刺耳的句子从她的红唇吐出来，就像是混合了□□和蜂蜜的刀子割在身上。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态度坚决，行动上更果决的人，此刻竟然犹犹豫豫。她总有种直觉：这个所谓的老同学，会验证虞钦生命里的另一种墨菲定律。
而且不论她怎么想，虞钦反复强调地不会跟于晁交往，都像极了一种心理暗示，而不是单纯的自我证明。
“说得好像平常不用排队一样。”虞钦用指尖点了点沐瑶的额头，笑容温柔。
“那也没有排这么久啊。往常会区分开单人票、团体票、现场买票和网上预订几支队伍。但现在，我总觉得所有的人都混在一条队伍里了。”沐瑶继续抱怨。
乌菲兹美术馆的回廊中庭里，曲曲绕绕排满了人。那块代表着队伍最末端的牌子被他们拿在手上，还没能牌子被他们的手温焐热，就马上转到了别人的手里。
“我感觉博物馆之夜的时候，好像都没有排这么久过。”沐瑶又道。
“这你想多了。我要是没记错，那天晚上我们在集市吃完煎饼果子的时候，还不到晚上七点。但是等我们从博物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以后了。”虞钦一本正经地翻出记忆来反驳她，“你说的没有怎么排队，说的不是乌菲兹，是宝石加工的那个博物馆吧？但是那个是因为我们很早就去排队了。”
“感官上的事情，你不要用实证来反驳啊。”沐瑶欲哭无泪。
站在他们身后的于晁误以为这是要争辩的前奏，连忙打岔。
“为什么今天不适合逛博物馆？平时的人没有这么多吗？”
对话忽然被打断，沐瑶转头看了于晁一眼。因为她和虞钦关系亲密，所以除了刚见面的时候打了声招呼之外，她和于晁就再没有过交流。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是意大利的博物馆免费日。”沐瑶开口解释，“在这一天，所有公立的博物馆、纪念碑还有考古遗迹都会免费供游客参观。”
“虽然说不会有因为知道免费，而专门来逛博物馆的人。不过正因为免费的缘故，大家排的都是同一条队伍。这也使得用在排队上的时间，比平常要长很多。”虞钦也接着解释。
“原来如此。不过这支队伍真长啊……”于晁回头看去，排队的人已经延伸到了领主广场去了。
“当然啊，这里可是乌菲兹啊。”虞钦笑说，“巴杰罗、乌菲兹和学院美术馆是佛罗伦萨最知名的三个博物馆。任何一本旅游攻略书上面都会提到的地方，游客当然多了。”
说着，她把手机拿出来，在乌菲兹的官网上搜索了一些作品名录。
“这里又被成为‘文艺复兴艺术宝库’，里面的展品大部分都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这幅《春》，还有这幅《维纳斯的诞生》是这里的镇馆之宝。一会儿你就会发现，这两幅画前面的游客是最多的。”虞钦把手机递给于晁，指尖在提到的两幅画作旁边点了点。
在当代社会中，手机已经成为了新一代年轻人的不可或缺的物品，里面藏了太多个人的秘密。因此，像虞钦这样自然地将手机交付给于晁，让他难免心头一顿。毕竟，这是连情侣之间都很难互相坦诚的物品。
“怎么了？”眼见于晁迟迟不接，手机的屏幕灯慢慢暗下，虞钦只能再次解锁。
“没什么。”于晁假装晃了下神，自然地接了过来，“提波切利？”
他念着画作下的画家名称。
“嗯，他是早期佛罗伦萨画派的代表，而这两幅是他的代表作。”虞钦解释说。
沐瑶在旁边看着二人交谈，隐约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暗潮涌动，眉毛一挑，顺势加入了他们的对话中。
“要说代表作，《三博士来朝》不也是他的代表作吗？”
“《三博士来朝》不止是他的代表作吧？”虞钦提到这幅画，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也是，达芬奇的那幅虽然没画完，不过因为它的历史代表性，同样也是乌菲兹的镇馆之宝。”沐瑶以为话题仍然萦绕在乌菲兹的收藏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虞钦更加痛苦地摇头，“阿西，我忽然想起当年考艺术史的时候了。”
“我的意思是，不仅仅是达芬奇和提波切利画过，很多人都画过，而且都画过不止一幅。”虞钦继续说道。
宗教主题的画作，向来是这些画家的喜爱的主题。一间博物馆里，光是《圣母抱子》就有不下二十幅，其中甚至有可能至少有三幅，都是出自同一个画家之手。《三博士来朝》跟《圣母抱子》相比较，数量虽然相对较少，但是提波切利也奉献了三幅。
每当虞钦看到这些主题一致，只有细微差别的画作时，就会想起曾经被考试支配的恐惧。她一直很想知道，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可以准确无误地分辨出一副宗教主题的画作，出自哪位画家和哪个时期。
“……你说这个呀。那确实。”沐瑶也对那些宗教主题的画作感到审美疲劳。
看见虞钦和沐瑶又开始旁若无人起来，于晁不觉得尴尬，趁着等待之际掏出相机拍着桥上风景。
有了前头的一番闲聊，等待变得不那么无趣，时间的流速也变快了许多。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队伍的中心位置，右手边正是阿诺河。波波里花园里的松树不甘寂寞的挤进他的镜头里，露出一小个树顶。
“那边是老桥。”虞钦看见他举起相机，又开始介绍起景色，指着自己斜对着的方向说道，“据说但丁和贝阿朵莉切就是在那座桥上初遇的，所以上面也被人当成了叹息桥，挂满了情人锁头。”
于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给残缺不全的老桥也拍了两张照片。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写的攻略里面包括了老桥是吧？”沐瑶忽然想起来。
“嗯，晚饭吃完正好一路散步过去，在桥上吹吹风。”虞钦点点头。
“在米开朗琪罗看完日落，下山吃饭，然后去老桥。这条线路是设计得不错啦，不过你确定下午还要去学院美术馆吗？干脆去皮蒂宫和波波里花园，路线不是顺吗？”沐瑶抓住机会，就想试着改变他们今日的行程。
“是顺，不过你不是对波波里没什么兴趣吗？之前去的那次也是匆匆就出来，然后坐在门口那个坡上发呆而已。”虞钦皱着眉。
“嗐！我是没什么兴趣，但是今天的主角又不是我，对吧？”沐瑶笑嘻嘻地说。
“我看你是不想下午也排队吧？”虞钦一眼看穿沐瑶的心思。
还没等沐瑶把于晁拉近战局，虞钦看了看前面的队伍之后，又接着说：“这队伍排得很快了。我们出来刚好可以吃午饭。与其试图下午换个地方逛，你不如想想午饭吃什么？”
“吃面呗，还能吃什么？”沐瑶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
“吃面？从这儿到中超，再从中超走回来？”
虽然佛罗伦萨里的中餐馆很多，但是一般她俩总是在几家熟悉的店面里面做选择。听见沐瑶的这个提议，虞钦下意识就考虑起这个曲折的路线。
“那不然去哪儿？”被虞钦接连驳回建议，她的精神气更不足了，整个眉眼都耷拉着。
“去我们之前一直说想去的那间炸海鲜的店，怎么样？之前没去是因为担心分量太大，我们会吃不完，可是现在我们有三个人了，还有一个男生在，肯定不用担心浪费的问题。”虞钦想了想，提议道。
“你呢？你怎么想？”说完，虞钦想起还没有征询于晁的意见，“吃面，还是炸海鲜？”
“我？我都行啊。”于晁道。
“不然，我们俩猜拳怎么样？”虞钦对于自己的建议也没有那么坚持，只是出于不想走回头路的原因，才提出了不同意见。
“猜拳啊？也行吧。”沐瑶虽然嘴上同意，但是行动上却似乎有所顾虑。
等到两人真的猜拳定午餐的时候，于晁终于明白她的顾虑所在。
在没有任何言语的暗示下，沐瑶和虞钦竟然连着十把，把把平局，然后终于在第十二局的结局再次定下之际，沐瑶放弃了这场无止尽的战斗。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我们两个猜拳，就没有哪次能三局以内定胜负的。”
“那怎么办？”虞钦也对这个结局感到无奈。
“还能怎么办？要不，你替我来？”沐瑶看见面露惊奇的于晁，忽然灵机一动。
“我？”于晁反问。
“对啊，我们俩这么猜拳下去，不定什么时候能有结论。你应该能快点吧？”沐瑶道。
她的这番话并非没有道理。虞钦和沐瑶相识的时间，论起来虽然没有跟于晁认识的时间长。但是她们两人朝夕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视彼此为最亲近的朋友。因此这也使得她们二人有着高度一致的默契。但是于晁和虞钦却并不是那样，他们远没有达到心意相通的地步。
沐瑶的这番设想很好，却不料实际情况超出了她的想象。
于晁和虞钦竟然再次复刻了她们刚才的名场面，只不过在第五局的时候，两人被她的惊讶分了心，才终于定下了胜负。
“我赢了，看来以后不用再惦记这家店了。”虞钦笑笑，试着打破着诡异的气氛，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有些不自然。
“可是我玫瑰水用完了，我想去补瓶大的。”沐瑶道。
“你刚才怎么不说？”虞钦神色僵住，感觉刚才的一番‘争斗’全部都变成了打发时间的无聊消遣。
“我刚刚才想起来嘛。”沐瑶再一次挽上虞钦的胳膊。
“行吧，那一会儿就去吃面吧。我本来打算最后那天再过去的。”
说着，两人又转了回去。
于晁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战局里，他默默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无意识地盯着“布”的手势，心中升起一丝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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