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偷到了么？”
我冲躲在树后面探头探脑的小毛头道。
小毛头看左右无人，才一溜烟儿跑到我面前，从怀里摸出一物，塞到我手上，不满地嘟哝道：“下次再有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我可不干了。”
“唔，不就是偷本戏折子嘛。”
我撇撇嘴，要不是阿爹禁了我的足，我两次“越狱”还都遇到梓桑哥哥出了糗，不敢再轻易爬墙上树，阿爹请的那老夫子更是丧心病狂地没收了我所有打发时间的玩物，我也不至于卑微到让你这个小毛头去偷戏折子看嘛。
我惩罚性地在他脸上摸一把，才将戏折子接过:“我还偷摸着陪你玩了半个时辰的五子棋呢，小家伙，愿赌服输而已咯！”
“你快看，看完我还要给娘亲送回去呢。”小山楂嘱咐完，却不走，反而凑到我跟前，伸着脖子作势要和我一起看。
我将戏折子举高了，赶他道：“你瞅啥，少儿不宜，和隔壁妞儿玩泥巴去。”
小山楂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又不是春宫图，有什么少儿不宜的。”说完才意识到不对，捂着嘴巴怯生生地看着我。
“江涣？？”我大为吃惊，一把揪住这个要逃跑的小兔崽子的衣领，逼问道：“谁给你看的？”
小家伙一脸可怜地望着我，巴巴道：“我没有看……”
我揪着他的领子往面前提了提，无视他喊疼的叫唤，掐着他肉嘟嘟的小奶膘，厉色道：“没看过怎么知道的春宫图？”
小山楂越发委屈，眼周顿时蒙了一层水雾:“姑姑，我真没有！”
我登时就心软了，但小小年纪看春宫图可不是小事，我咳嗽一声，强撑着面上的严肃道：“哭也没用！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小心我告诉你阿爹……”
这么一恐吓，水雾终是化成小珍珠滚滚落下，小山楂吸吸鼻子，抹了把眼泪，才一抽一抽地答道：“是……是三叔。”
“江岳寒？！！”一听又是我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哥，我咬牙切齿道：“江涣你在这等着，我先去收拾他！”
小山楂见状哆嗦了一下，怕事态严重，还是鼓起勇气拉住我：“姑姑，你别动火。”
“我能不动火吗？”我将戏折子当成江岳寒一摔，怒气冲天道：“你看他都把你带成什么样子了，你才多大，他竟然，他竟然……”
“搞得好像三叔对我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后半句渐渐淹没在我充满杀伤力的一瞥中，小山楂害怕地吞吞口水，弱弱道：“三叔没有给我看，是我……”
我呛了一下，惊道：“是你偷偷摸摸自己看的？？”嚯，好家伙，这么小就是个色胚子，害我还差点冤枉了我那最亲近最可爱的三哥。
小山楂欲哭无泪：“我没有看啊……姑姑，我真没有看！我是看到三叔吩咐小厮买|春宫图，还甚是偷偷摸摸，所以我好奇……我就问了他。”
我心里一紧：“他怎么和你说的？”
“三叔说，春宫图，顾名思义，就是春天里要被选进宫里的世家小姐的图画。我问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他说里面画了姑娘的秀足，少儿不宜，而且看这东西传出去名声不好，搞不好还要被杀头。然后三叔给了我三把木剑，让我替他保密……”
我松一口气，小山楂向来心细，遂问道：“难道不是吗？”
我不容置喙地点点头：“就是如此！”
小山楂见我怒火已消，也跟着舒一口气:“姑姑，那你别告诉三叔我告诉你了。”
“那是自然，我们什么关系！”
小山楂这才喜笑颜开：“那姑姑……你先看戏折子，我去找妞儿玩了。”
我摆摆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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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是今天诸事不顺，我“费尽心机”让小山楂偷出来的戏折子的第一话，啰里吧嗦只传达了一个令我甚是不满的中心思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孩子，总是女方偷偷动了情，而男方却只将她当妹妹。”
一话看下来，说的都是女子求而不得，旁边的亲人朋友都劝她趁早放弃，没结果的。看得我肝火旺盛，甚是恼烦，一气之下先看了结局：女方黑化，结局惨淡，男主和别人在一起了，两儿一女，甚是幸福。
我将戏折子一摔，骂骂咧咧道：“什么破戏折子，尽乱讲！”
火气还未散完，一个花白胡子的瘦弱老人就印入眼帘，且笑眼吟吟地越走越近：“江姑娘，你在这湖心亭做什么，害得老夫一通好找。”
我心里又是一堵，喉间一口积郁多年的陈年老血差点没吐出来。但堵归堵，正事不能忘，我忙将戏折子往身后一藏，扯出一抹虚伪的笑：“答夫子，我在观万物，悟自然。”
“哦？”老夫子一怔，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观此，悟出了什么？”
我侃侃而谈：“秋风瑟瑟，落叶飘零，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人滋生出一股作诗的欲望。”
老夫子捋捋胡子，颇为欣慰：“愿闻其详。”
我背着手，将戏折子藏进袖子里，这才背过身来，留给他一个故作神秘却又耐人寻味的背影，清清嗓子，起势道：“啊～～”
这样有逼格的架势，不用想都知道，身后的老夫子的眼睛定然亮了亮，并且内心甚是期待。
我接着吟：“啊～秋天~真是妙啊！”
身后的老夫子脚下一软，扶住石桌才堪堪定住身形，但他并没有打断我，这对我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我心中一热，顿觉文思泉涌：“秋天带来了秋风，秋风吹落了板栗，拂红了青枣，染黄了桔子～最后喂饱了我～！”
吟到最后，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眸，沉醉在自己的诗里，有几分忘我：“啊～我歌颂秋天～啊～我更要赞誉秋风～请接受我对你诚挚的爱意吧～美丽的秋儿！”
一首诗毕，老夫子半晌没有反应，故而等待夸奖的我不得不拉下逼格问道：“夫子，这诗你说如何？”
“你说呢？”老夫子嘴角直哆嗦，好半晌才止住，评价道：“尴尬得我脚趾头都蜷缩了！”
我冷哼一声，心里不愿理他，面上却装作大度地摆摆手：“没品位。”
老夫子不与我一般计较，马上回归正题道：“江小姐，你这秋也赏了，诗也作了，《大学》背得如何了？”
我又冷哼一声，心里越来越不待见他：死老头，你这不明知故问吗，你也不想想这篇《大学》你让我罚抄几百遍了，我就是块石头，也能长出“大学”的青苔来；我就是梦游，也能从善如流地走出“大学”的步子来。
老夫子试探道：“江小姐？”
我不耐烦地一甩袖子，只好给面子地背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等等，等等！！”老夫子打断我，拉住我的袖子，老泪纵横道：“小姐，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拉老爷过来一起听。”
我：“……”
不就是背个文章么，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搞得我之前有多不学无术，冥顽不化似的。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阻止，老夫子就一溜烟儿消失在路尽头。
这老头，我一个不听话他就一副随时能驾鹤西去的样子，现下我不过是背一两句诗，他这跑起来的阵仗，怕是挑着粪上山都能健步如飞。
也多亏了这老头，不必我再去向阿爹求情。
阿爹听了我熟练地背诵了《大学》，亦甚是欣慰，当下就和老夫子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了半晌，才道：“老夫子教导有方，摇摇交给你我甚是放心。”
诚然，老夫子是为了讨功要奖赏——人傻钱多的阿爹当下就许了他黄金百两。
但也不得不说，阿爹亲自看我背诵了一番，认为我是孺子可教、朽木可雕，也认为这大半个月关着我效果已然起到了，是该放我出去透透气，感受一下这瑟瑟秋意了。
故而我只略略一提想解除禁足出去耍半天，阿爹也只是一摆手，便大度地同意了。
满心欢喜地我没有料到，那竟是我命运的转折，是套路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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