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周好好对于刘老师的直接有些无所适从，她咽了一下口水，慢慢地坐了下来。
刘老师从高一就开始带周好好，对于周好好一些小动作了如指掌，她扶了扶眼睛，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在了她的脸上，直到将周好好盯到将头垂下：“周好好，你得和老师说实话，昨天开填志愿大会怎么不来？现在你去上学有奖学金，覆盖学费和生活费是足够了的。有困难就和老师讲，不要浪费自己的人生和好不容易考来的分数。”
周好好的嘴唇颤动了几下，脸色苍白：“刘老师，我，我读不了大学了。”
“怎么读不了，谁不让你读书的，是不是你奶奶，我去找她！”刘老师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尖利起来，她柳眉倒竖，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不怪刘老师这么想，在高一的时候周好好的奶奶就来学校里面闹过，对着校领导一通撒泼打滚，表达出来的核心理念是家里没钱供她读书，女的书读太多没用处还不如回家带表弟打工，校领导再三保证学校学费生活费全免，奖学金都打到她账户里才作罢。
周好好拉住刘老师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她，是我自己决定的，我读不了书了。”
刘老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从牙齿中间挤出了两个字：“什么？”
周好好垂了垂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拢在一起，艰难地回道：“蓓蓓生病了，小儿急性白血病，我攒下的钱也用的七七八八了，还要化疗，移植骨髓数额也很大，我很努力了，但真的没办法读书了。对不起老师，真的对不起。”
刘老师沉默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摸了摸周好好的脸蛋，语带怜惜：“苦了你了。”
原来有些嘈杂的办公室一下子沉默下来，有个老师的闹钟响了，也被很快地按灭。
周好好努力咬住嘴唇，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别落下来，她张开嘴巴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了点泣音。
教物理的路老师打破了沉默，他立起身体将手机伸过来，绿色的格子衬衫下摆滑稽地从腰带里面溜出来，他扶了扶黑框眼睛，淡定地打开了q信：“把收款码打开。”
周好好有些不知所措，她慌忙站起身摆摆手：“这怎么好意思……路老师我不能收……”
路老师不说话，仍将手机伸在那边，像是一尊雕像。
刘老师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周好好：“把收款码打开吧。”
其他老师纷纷走到周好好身边，催促她把收款码打开，心急的钱老师干脆将手机从周好好手里抢过来，打开收款码放在桌子上。
虽然明德中学是重点学校，但老师的工资也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高。很多老师上有老人下有孩子，背负着房贷和车贷，有些老师甚至和周好好仅有一面之缘，他们转的金额有多有少，都没有一个字的备注。
怎么从办公室出来的，周好好已经不记得了，她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咬住舌头，起码别哭出声来，周好好对自己说，她一边鞠躬一边低声重复一句话：“谢谢老师，我会还的，我真的会还的。”
周好好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的小孩，她努力用工作和学习填补自己的不幸和孤独，她和那些尘世间的普通小孩不同，他们不屑一顾的东西是她努力追逐都追不到珍宝。
可是在这一刻，她突然就释然了。她要的不多，只需要一点点的爱就能把她填满了，就够她热泪盈眶了。
周好好决定去照照镜子，她的眼睛很容易肿，特别是哭过之后，她不想自己明天起床眼睛肿成两颗巨大的核桃。
她自己地端详了镜子里的自己，双眼皮那边已经微微张开了，周好好颇有些头疼，思虑再三之后决定去医务室拿块冰袋。
医务室的老师正在收拾药品，听见开门的声音之后头也没转继续数药：“先登记一下，怎么了？肚子痛还是哪里摔了？”
周好好把堆在地上的箱子理整齐，轻轻地叫了一声：“郑医生，是我呀。”
郑医生惊喜地转过身，抓住周好好的手引她坐下：“听说考的不错，特地来我这儿炫耀的？”
周好没好气地打了她一下：“你放……你乱讲。”
郑医生以前是京医大的硕博生，按照原定的轨迹她将成为冉冉升起的外科新星，可惜她在博士期间生了一场重病，再不能劳累，所以退回临市做了一位普通的学校医生。
郑医生偶尔也会带一下生物，因为她以前是生物竞赛出身，所以她教的班级生物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她年纪不大，性格又活泼，总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
周好好在高中时当了她两年的生物课代表，当医生的想法也是因为她而慢慢种下的。
周好好扯了扯嘴角，撒了一个不太高明的谎：“太阳好晒，汗流进眼睛里了，好痛。”
郑医生指了指冰柜：“里面有冰袋，自己去拿吧。”
周好好拉开柜门，拿出一个冰袋，她没有回头，闷闷地说道：“我不读京医大了。”
郑医生疑惑地“啊”了一声。
周好好再一次重复：“我不读京医大了。”语毕不顾郑医生的挽留径直走出医务室，她竟然有些如释重负。她觉得自己好傻好幼稚，这样郑重其事地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只是想将少女的愁绪连同闪闪发光的理想好好的道个别，前路很长，可能会有无数的艰险，没有这一点点甜，她该怎么熬过这漫长的冬夜？
“周好好，你等等我。”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周好好抬头一看，是高三的后桌，裴遇。
怎么又是“pei”？她皱了皱眉，有点不太开心。
裴遇长的很高，和周好好说话的时候像是长颈鹿在喝水，他手里还抱着球，拉起下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麦色的腹肌时隐时现：“昨天填志愿大会你怎么没来？我……”他突然咬住了舌头，耳朵微微发红，“我们班同学等了你好久，你打算填哪个学校呀？”
周好好惊讶地仰着头看他，裴遇平时是一个比较沉默的同学，起码在学校里他们的交流并不算多，他学习成绩并不拔尖，是靠体育特长才勉勉强强进了明德。
因为高三他要冲分，年级组把他收进了尖子班，和周好好搭成了对子。
裴遇总是不在班级里，就算在班级里也总是愁苦地咬着笔头补作业。
周好好看不过去，把自己的笔记抄一份悄悄塞给他，嘱咐他不懂就过来问她，这时候裴遇总是挠着头，把笔记塞进书桌肚里看。
“我，还没想好，”周好好有些犹豫，她一方面不想说出自己家的隐私，一方面又不想对同学说谎，于是折中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反正截止填报时间还有三天，我了解一下再做决定。”
裴遇弯下腰，使周好好的脖子暂时地得到了救赎，他抿紧了嘴巴，透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威严：“那你会和我说吗？”
周好好踉跄几步试图往后退，裴遇伸出手将她的右手紧紧抓住，沉默地和她对望。
再傻的人也能感受到空气之中的暧昧，周好好动了动手指，裴遇冷着脸不说话，却用指腹轻轻安抚了一下她。
周好好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会和你说的。”
裴遇将球扔向球场，向周好好伸出了手，周好好歪歪头，没明白他在做什么。
“手机。”
周好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刚想要把手机交出去，突然看到校门口停着一辆迈巴赫，一位帅气的年轻男人抱着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懒洋洋地靠在车门上。
男人发觉到周好好的目光，冲着周好好吹了声口哨。然后颠了怀里的小女孩，露出了一个堪称邪气的笑容。
小女孩转过身来冲周好好挥了挥手，是蓓蓓！周好好心神具焚，拿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裴遇以为她不愿意，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周好好连忙摇摇头，把手机递给对方，乘裴遇输号码的时候面露恳求地看着裴沉舟。
不知道裴沉舟有没有看到周好好的表情，他只是贴近蓓蓓耳边像是说了句什么，蓓蓓笑的很开心，还拍起了手掌。
裴沉舟扯了扯蓓蓓的脸蛋，开门和蓓蓓坐回了车里。
裴遇仔仔细细地将号码和名字存到手机上，才极为不舍地将手机还给周好好。
“怎么了？”裴遇看见周好好脸上残存的焦急，不解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好好连忙摇摇头，抓住了裴遇的手臂，企图吸引对方的全部注意力：“公交车快要过站了，我得先走了。
”
裴遇还是抓住她的手不放，树影打在他英俊的脸上，像是一只沉默的发脾气的萨摩耶。
裴沉舟看见他们俩在拉拉扯扯，果断地关上车门，不一会迈巴赫就从校门口消失了。
“等会q信上聊吧。”周好好仰着头看向裴遇，语气之中带了一点哀求，裴遇突然红了脸，他放开手，“那说好了。”
“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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