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叵测父子

“大郎，今日早朝上朕说的二郎的婚事，你是真心赞同的？”朝会之后，太子蹑着脚步跟着穆绍普回到了宣室殿，穆绍普猛地一回头，问道。

        “额。。父皇。。”穆飞泽显然被穆绍普突如其来的发问下了一跳，但还是稳了稳身子，回道：“自然，二弟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

        “朕问的不是这个，朕是说二郎与南梁联姻，你赞同？”穆绍普的一双眼睛如鹰似豹，似是要把穆飞泽从皮肉到骨髓都看透一般。

        “父皇谋事，皆是为了我大燕能一统天下，儿臣身为国家储副，享天下供奉，在外不能为国奋战与前线，只能安居京枢，饱食终日，在内便唯愿为君父分忧于朝内。二弟年方弱冠便为国家戎马北漠，出使南梁。如今事涉两国邦交哦，二弟又将为国家立一大功。儿臣钦羡务必，恨不能以身相代替。”穆飞泽端庄持重的说了一番话，渊渟岳峙，无可指摘。

        穆绍普的笑容却冷了冷，“太子什么时候说话的辞令与二郎相仿了？”

        “二弟文武全才，儿臣身为长兄，自当努力精进，以为众兄弟表率。”太子顿了顿，但也意识到了父亲想说的，其实不止是穆飞云的婚事那么简单，他继续说道：“不过，爹爹。此事终究是委屈二郎了，毕竟这联姻之事权宜之计。日后我军大举南下时，只怕二郎与弟妹还有的解释。所以，儿身为太子，自然赞同君父，只是儿身为长兄，也不免为二弟心疼。”

        穆绍普抚了抚太子的后脑壳，“大郎，你有这样的觉悟，是我家的幸事。攻伐南梁的准备，你先去跟你岳丈说吧，三年，叫他好好给朕把咱们藏在蓟城的那只军队练好。”

        “儿臣遵旨。”穆飞泽拱手准备告辞时，穆绍普又随口一句。

        “对了大郎，你还是要对太子妃好一些。朕的长孙并非是黎钢的外孙，你总要顾着些你岳丈的情绪。家里的女人么，多花点心思哄哄，别闹的太难看。你和太子妃若能情谊融洽，再添上个一儿半女，将来大有裨益，其中获利，并不比你上战场一刀一枪拼来的少。朕的话，你可明白？”

        穆飞泽听父亲提起自己的家事，脸上极其羞愧，连忙道：“儿子自会多加留心，引君父挂心，是儿子的不是。”

        穆绍普点了点头，“嗯，你将来是要做君王的人，要能分清楚利弊得失，也要晓得怎样才能四两拨千斤。好了，今日你先退下吧，记得派人去给你岳丈送信。”

        就在太子走后，穆绍普瞥见宣室殿半掩的雕花竹窗，透过一丝斑驳的光影，他起身走到窗前，索性将窗子整扇打开，任正午炽烈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北方的秋天，虽然已经是萧萧瑟瑟，可唯独中午的这一两个时辰，热的如同夏日一般。

        穆绍普想到第一次以君王的身份进入这宣室殿时，也是这样推开窗，浸沐着阳光，只是那时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陛下，炎阳酷烈，当心晒伤。”

        那时他刚夺下皇位，袁天城、虞威、黎钢皆是托朱带紫侍立左右，外人看来当时北燕王庭，可谓将星如云。

        可只有穆绍普自己心中明白，穆家是武将出身，得益于与袁家的联姻，才得笼络了长江以北的半数门阀世家，就连黎钢和虞威也是袁家以姻亲为纽带，跟自己绑在一起的；而黎钢是出了名的冀北战狼，虞威更是先朝的皇室宗亲，没有这三家的鼎力相助，自己是断然无法入主宣室殿的。

        可当自己真的住进宣室殿后，这三人赫赫然站在朝堂之上，倒真是晃得自己睁不开眼睛。原来那酷烈的炎阳，就是自己身后的这几个权臣。

        穆绍普缓缓闭上眼睛，感受这周围的一片静寂，只是明明晒在阳光之下，身上竟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十年过去了。袁天城的彻底消失，让袁家算是稍微懂了点为臣之道；黎钢虽然出自行伍，但功成之后便长年被按在蓟城，多年不能返京，又把女儿嫁给了太子，也算是有了制衡；虞威向来聪明，且不碰兵权，这些年也算是公忠体国，鞠躬尽瘁。

        穆绍普感觉如今这宣室殿，才算真正属于了自己。只是，高处不胜寒。

        “你不要怪朕。当年你一句‘炎阳酷烈’，才让朕明白，谁才是真的‘炎阳’，朕也是怕晒伤啊。”

        穆绍普喃喃念道，寂寥之感随即涌上心头。自袁天城走后，自己彻底成为了天心难测的君王。可自己有时也会怀念，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如他那般，知心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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