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私我美我

思虞就着穆飞云的话头，掩面笑道：“她呀，若不是碍于家族规训，恐怕都不肯学茶道呢。不过，烨嬅从小就聪明，看几次就做的像模像样了，只是叫她自己主动点茶给我们喝，她到时万万没这个心思。”

        南梁皇族的规矩，每年重要的年节之日，比如春节的初一，上元节，万寿节，中秋节等等阖家团圆的日子，子女都要向父母长辈敬茶，长辈也可以借此考教小杯们茶艺，敦促他们莫疏忽了皇族的风雅与教养。

        思虞自然知道，烨嬅私下里，明明更喜欢偷偷喝酒，只是穆飞云毕竟是外男，她自然不便透漏，可这一节，穆飞云哪里会不知道？只见他莞尔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趣事，然而，那神情却刹那间又被藏起，脸上漏出了一丝紧张。

        “哦？那今日你岂不是也本应该向王爷敬茶的？这，你却耽搁在我这里，哎呀，改日我得向王爷好生赔罪了。”穆飞云这才知道，原来江南人如此看中上元节，对陵王的诚意不得不又多了一丝信任，只是他尚未弄清事情的原委，是以还不能全然放下心来。他又清了清思绪，如此朗月疏星的良夜，何苦去想这般烦心之事，故友来访，本就该好好聊聊当日江都城的趣事才对。

        “也无妨。往年先帝会在宫里设宴赏灯，回府之后，父王也是直接回佛堂。今年就。。。”一丝郁色浮上了思虞的眼角，穆飞云知道提起了她的为难之事，连忙劝道。

        “哎呦，是我的错，不该提这茬。来来来，我以酒赔罪。”说着便将金樽之中的酒一饮而尽。

        思虞被他的爽朗逗笑了，她自然也不想再去提举家搬往江陵之事，于是答道，“殿下自小就是天潢贵胄，又戎马多年，竟还有如此体贴人的心思，真是难得。”

        “哈哈，郡主从小就是金枝玉叶，德容绝世，才貌双全，竟还有如此赞赏他人的胸怀，也是难得。”

        “彼此彼此！”两人相对大笑道，为这难得的相逢，为这难得美景，为这难得默契。

        诚如他们彼此所说，从小到大，二人身边从来不乏溢美之词，两人或习以为常，或浅笑回礼，久而久之，只当成是礼貌的陈词滥调，没谁真的再去走心了。但如今，无论才貌和家世，二人均是站在琼楼玉宇上俯瞰人间的人物，又是如此的打趣互诘，倒仿佛是得到了知音般的感觉。

        两人的话匣子就这样被打开了，陵王一直掌管皇家私库，这些年来多经营这南来北往的商贾之事，在家中，陵王似乎是要刻意训练思虞一般，每每与各地掌柜的聚会商讨，也一定要带着思虞，耳濡目染，思虞对天南地北的物产风土，也涉猎颇深。两人便从穆飞云在昆仑山下打猎打到白毛狐狸制成的狐裘说起，一直把这世间稀罕的物件聊了个遍。

        甚至有些物产，穆飞云也只是听过，从未见过，比如岭南的荔枝，闽南的鲥鱼，高丽的红参等等，而这些思虞却通过陵王府的商旅们，自小就得以品尝和把玩。穆飞云越听越奇，他本就是爱好各地珍玩之人，又是少年心性，于口腹之欲更是兴致盎然，他追问道：

        “诶，那你说的这荔枝和鲥鱼，就算经过商旅送到你家，这也相隔千里啊，这生鲜之物，难道不会坏掉吗？”

        “哈哈，殿下有所不知了吧，北方或许是山峦叠张，只有平原驰道上可以畅通无阻，可自江南往南，都是河网纵横，商家们自然是走水路过来，这要比翻山越岭快的多呢。”思虞笑着说。

        穆飞云眼中露出了钦羡之色，南国真是神州宝地啊，不仅物产丰富，而且河道纵横也帮商旅解决了交通之难，北方虽然山峦壮阔，可到底经济受阻，是以偏僻南行之地，民生多凋敝，而历代君王修驰道，仅仅是为了运兵与统治，哪里是为了便利百姓。况且中原正朔，多重农贱商，和南国在商事上的头脑活络相比，在银钱一项上便是吃了大亏。怪不得这些年北燕，征伐得到的土地日益增多，可国库却没有累积更多，如今要想挥师南下，都显得捉襟见肘，穆飞云暗暗思索着，看来自己在扬州，不仅要练水师，还得给征兵积蓄些粮饷。

        两人又就行商之事聊到了天亮，阵阵鸡鸣打断了二人的饶有余兴的话题。

        “这怎么回事？今天的鸡叫了这么久还不见停。”穆飞云走到窗边，抱怨道。

        “呵呵，怕是嫌咱们这聊了一夜，让它们没睡好吧。”思虞柔柔道。

        穆飞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两人竟坐在书斋里聊了一夜，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哎呀，耽误你休息了，我叫下人准备早饭，用过之后，你赶紧去客房补个觉吧。”说完，连忙叫下人准备端早膳上来。

        “不了殿下，稍后，我便乘船回江陵了。”思虞也起身，向穆飞云微微欠了欠。

        “啊？这么急，你路途迢迢来扬州，我还没好好招待你，反倒是什么都劳烦郡主。。。”穆飞云的歉意愈加深重，想想思虞自从来了扬州，便是准备了灯池，又点了茶，还陪自己聊了一夜，想想实在是心里难安，竟连话都说不下去。

        “哈，出来两日了，再不回去就不像话了。殿下这扬州乘船到我家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到不算远，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春日将至，若殿下得空，也可来看看江陵的春景，并不比江都逊色。”

        “那如此，飞云就在此谢过了。”穆飞云往日是惯会说些哄女孩子开心的话的，可自从与烨嬅两情相悦后，倒像是从良了一般，连往日的那些技能都忘的一干二净。只言片语过后，只想得到要举起酒盏，再次向道谢。

        谁知，藕荷色的水袖覆在了金盏之上，思虞笑着，“一日之际在于晨，实在不宜饮酒，更何况殿下还空着肚子呢。殿下的心意，我收到了。”

        穆飞云也只能憨憨一笑，不再提及。他陪着思虞用完了早膳，又亲自送她到了江边，望着渡船消失在江雾之中，亦如他当日离开江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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