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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有女如云(三)


抱着佛见笑的小丫头被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汪汪地站在那里。虽说萧晅脾气暴躁,但也从来没为难过下人,她刚入府不久,此情此景早已把她的两条腿都吓得软了一半,完全不知所措。

        顾蓁蓁怕她再一不小心把怀里的花摔到地上,事情会变得更糟,忙不迭跑上前去气喘吁吁地将小丫头手里的花夺过来自己抱好,另一只手扯住萧晅的袖子,连忙替小丫头解围:

        “你先下去吧。以后夫人的屋子不要进去。”

        面孔青涩的丫头听了这话连句“谢谢”都忘了说,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是非之地。顾蓁蓁叹了口气,抬起头看萧晅。

        眼前人俨然怒形于色,本就常年板着的脸因愤然而愈显阴沉和可怕,他死死地咬着牙,袖子下露出的手正紧攥着拳,青筋突兀,顾蓁蓁轻轻握住他的手,摇头柔声劝慰道:

        “大约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丫头,说一声便好了,别太生气。”

        攥着的拳头稍稍松了些,萧晅默然许久,神志终于从愤怒中逐渐清醒,余光间瞥见顾蓁蓁怀里的佛见笑,他心下一沉,立马甩开了顾蓁蓁的手:

        “你懂什么!”

        顾蓁蓁看着萧晅再次拂袖而去,紊乱的步伐透露出他心绪的不宁,这不是回他屋子的路,或许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人待着静一静,顾蓁蓁想。她并不打算去追,只是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随即回过身去继续走,前面不远处便是萧晅的住处。走到一半,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佛见笑,犹豫片刻,又折回身去。

        至少把花还回去吧。

        院子里的潇湘竹一如这院子的主人生前栽下的时候一般郁郁青青,还有茶蘼,如今才二月初,尚未开的旺盛,连同自己怀里的也是,想来再过不久便能花繁香浓。物是人非大抵如此,顾蓁蓁推开门,径道上铺了许多落叶,大约许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并不脏乱,只是在一旁挺拔别致的竹子的环绕下显得有些荒凉。她踏着叶子走进屋内,环顾四周。

        顾蓁蓁已有太多年没有踏进过这间屋子,脑海中对于这里的印象已然朦胧,却还是在迈进来的一瞬间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恍惚间似乎想起了一些零碎的记忆,而这些记忆有如山间的雾,触碰不得。时间毕竟过得太久,她也只能记得自己曾经常在这个屋子里同萧晅一起玩闹,当时他们都还年幼。

        许是这些年间一直有人前来打扫,除了桌上落了些灰,一切都整洁雅致,只是空旷了太久难免显得有些冷清。顾蓁蓁找到桌上一处尚未落灰的地方,把花瓶放到原处,继而不再作停留,悄然离开这里。

        既然答应了萧丞相会留在府上吃饭,便要在这里消磨一下午。萧晴那里是去不得了,虽然并不太想在萧晅心情不好的时候过去给他雪上加霜,但她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萧晅那里走。

        没想到的是,常跟在萧晅身后与他形影不离的小厮正站在门口,看见顾蓁蓁俨然十分激动,大约是在等自己。于吉三两下跑过来,先是高兴,旋即脸上似乎又有些为难,最后殷勤道:

        “顾姑娘,您来了。”

        顾蓁蓁有点惊讶:“你在等我?”她打趣道:“有什么事能让你放下院子里的花专门等候?”

        于吉虽是个男子,可有言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他其实是个种花妙手。萧晅院子里的全是他一手打理的,她比较过自家的花和萧晅院子里的花,总觉得同样的品种,萧晅院子里的花总开得比自家艳一些。虽然萧晅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发觉顾蓁蓁喜欢后,为了气她还故意命令于吉以后不要给花浇水了,要把花都丢掉——可这么些年来,他院子里的花倒仍一如既往地姹紫嫣红着,令人赏心悦目。

        于吉点点头:“可不是吗!少爷让我等您的!等了半天没等到您,我还派人去找了呢,可算把您盼来了。”

        顾蓁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噢,什么事?”

        “里面请,里面请。”于吉一脸谄媚:“你们几个!快去替顾姑娘斟茶,别以为少爷不在就能偷懒!”

        顾蓁蓁任由他领着坐下,茶还没上,于吉跟顾蓁蓁面面相觑不敢吱声,脸上的殷勤在沉寂间慢慢剥落,他似乎有些耐不住了:

        “茶还没上吗?动作快点!”

        “说吧。”顾蓁蓁决定结束他的痛苦:“什么事?”

        于吉一愣,眼珠子转了转:“没什么啊”

        于吉岁数同她相仿,从小到大她每次来丞相府都能见到他,萧晅见到她就横眉冷对,半天吐不出半个字。这样算起来,或许她同于吉说的话比萧晅还多些也说不准。

        顾蓁蓁立马戳破了于吉的谎言:“不必想着替你家少爷兜什么,我同他是第一天认识吗?”

        于吉摸了摸不存在的汗,适当在顾蓁蓁面前替自己少爷撒撒小谎说点好话,这也是萧丞相派他到萧晅身边的原因之一。只是这次萧大少爷干的事连他这个小厮也觉得混账,与少爷同一个阵营的自己便也心虚了起来,看着顾蓁蓁腆着脸笑道:

        “没有替少爷兜什么”

        顾蓁蓁抬眼看他。

        于吉叫苦不迭:“少爷出去了,小的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又去了哪儿。”

        又一个小厮端着茶上来,大约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垂着头把茶放下头也没抬就溜了,他们私下都觉得少爷这事做得不地道。

        这间屋子里除了萧晅自己,没人知道萧晅为什么讨厌顾蓁蓁。顾姑娘出生名门,长相虽不如晴小姐那样的倾城,但清纯良善别有一番风味;况且性子极好,待人一向温柔和蔼,深得府中人喜爱,大家都觉得若是顾蓁蓁做了这丞相府的女主人,他们的日子定然不会差。

        顾蓁蓁抿了一口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庆幸,毕竟她其实也并不是很愿意同萧晅待一下午,免不了又吵起来,如此倒也落个轻松。

        她微微一笑:“知道了,你下去吧。”

        见顾蓁蓁笑了,于吉反而乱了方寸,苦着脸道:“对不住了顾姑娘,是小的无能,没能拦得住少爷。他回来的时候脸臭得跟什么似的,小的们都不敢吭声。”

        顾蓁蓁一手拈着茶杯盖,一手拎着茶杯,细细端详着。上好的官窑,轻轻一碰便发出清灵酥脆的瓷器声,这悦耳的声音令她心情愉悦了些,便多问了一句:

        “那萧晅可曾告诉你们他几时回来?”

        “小的问了,少爷只说晚上会回来吃饭。”

        “那便是了。”顾蓁蓁吃了半盏茶,笑道:“丞相留我在府上吃晚饭,在那之前他能赶回来便好。今天下午的事我替你们兜着不说,会不会传到你们家老爷那里,需不需要挨罚,还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于吉感动得要落泪:“谢谢姑娘,姑娘是活菩萨下凡,真真是极善良的,少爷能娶您必然是他的福气。那小的就不在这儿扰姑娘清静了!少爷一回来我马上告与姑娘!”

        门被关上,听着脚步声渐渐远了,四下无人,顾蓁蓁放下茶杯,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流仙苑内,萧晅把碗重重地磕到桌上:

        “酒呢!快给我倒上!”

        杨韬扎扎实实抹了把汗,把酒半掩在怀里,劝道:“萧大公子,你不能再喝了!你这刚被放出来就跑来这儿花天酒地,你家老爷子知道了不又得把你关个十天半个月。”

        “少废话!”萧晅一眼瞪过去。

        杨韬可不敢招惹了这位公子哥。现如今京城里赫赫有名纨绔子弟,萧晅论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他杨韬也甘拜下风。

        杨韬忙不迭把酒坛推了过去。

        一直坐在萧晅身边不曾吭声的女子接过酒坛,另拿了一只碗把剩下的酒斟上,却没有递给萧晅,宽大的长袖半掩着脸,继而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你干什么?”萧晅皱起眉头。

        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手慢慢把碗放下,如烟垂下眼,轻声道:

        “公子若是在借酒消愁,如烟理应同公子共饮一盏,毕竟公子之愁,如烟难逃其咎。”

        “跟你有什么关系!”萧晅闹脾气似的把饮空的碗一摔,却也没有要再喝,用手微微撑着额头,心中一团乱麻。

        杨韬见萧晅如此,不禁疑惑道:“萧晅,这我就不懂了。这一切不都在你计划之内吗?婚事也搅黄了,也不用禁足了,怎么你反倒一脸不快活了,谁有那么大本事把萧大公子气成这样?”

        萧晅把酒坛也往地上一摔:“别跟我提她!”

        提谁?杨韬一头雾水,只是眼见萧晅火冒三丈,他也不敢吱声,只能默默用袖子擦了擦方才溅到自己脸上的几滴女儿红。

        说来他也算得这偌大京城之中萧晅唯一说得上话的朋友。萧晅脾气不好人尽皆知,其父又位高权重,就算是再混账的公子哥见了他也要绕着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同萧晅的相识完全是一场意外。

        身为吏部尚书的儿子,头上有个身为嫡长且努力上进的哥哥,父亲自小对他不闻不问,母亲老来得子,对他过分宠爱,因此杨韬也算得威风凛凛。这成功使得杨韬成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流连花街柳巷欺负平头百姓的混账事他没少干,回去顶多挨一顿板子;并且往往是打到一半母亲便以死相逼让父亲住手,久而久之父亲也烦了,干脆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韬想了一宿,觉得这是自己的胜利,更加助长了自己嚣张的气焰,竟逐渐不满足于哄骗青楼女子和打压普通老百姓,把目标转移到了同为纨绔子弟的京中少爷们身上,暗暗发誓要成为这京中当之无愧的混世魔王。

        只是出师不利,他第一回遇到的就是萧晅。

        也是他眼盲心瞎。父亲受到邀请去丞相府作客为丞相的儿子庆祝生辰,向来这种场合轮不上他这个次子登台,只是丞相听闻自己与萧晅年龄相仿后偶然提了一嘴,于是自己才久违地有了一次同父亲和哥哥一同出去见见世面的机会。

        这事本来值得高兴,而父亲常年瞧不上自己,生怕他丢了杨家的面子,在马车内板着脸念叨了一路,把杨韬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强忍着怒火开始思考一会儿如何给父亲惹乱子。

        直接惹丞相府的人他是不敢的,但他听说同样受邀前去赴宴的皇商之子高游养了个不错的戏班子,此次趁机一同带了去讨萧大公子开心。杨韬心下有了主意,总算捱到了丞相府,下了轿子便领着自己的一帮小厮在府里乱晃准备找茬。

        晃了一会儿在一处亭榭看见一个极为俊美的男子,正披散着头发发呆,杨韬认定这是那个戏班子里的至少台柱子级别的角儿,不然普通人哪长得了那样好看?比女人还好看,那就是不男不女,他心下暗喜,指着那人命令小厮上去打,打得越惨越好,他非要挑衅挑衅高游,好让父亲下不来台——反正他说他是孽障,那他就作孽到底。

        只是小厮们大约根本没碰到那人的头发丝,气势汹汹扑上去的十来个壮汉尽数被那身形单薄的俊美男子揍得不堪入目,半数跌入水中,半数捂着脸躺在地上。他被此情此景吓呆了,来不及逃,那人径直朝他走来,一拳打在他脸上,劲儿大的他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儿,疼得躺在地上直叫唤。

        那男子还欲再打,杨韬悔青了肠子,懊恼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今日怕是要死在这丞相府——

        “萧晅!你在干嘛!”

        是姑娘的声音,等等,这姑娘刚刚喊这人什么?

        萧晅?

        他没听错,就是萧晅。

        这次玩大发了,居然打了丞相的儿子——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对方毫发无伤而自己却鼻青脸肿。杨韬两眼一闭,只盼着萧晅干脆把自己打死,也好让自己死个痛快。

        奇怪的是,悬在空中的拳头并没有如杨韬所料再次砸到他的脸上。

        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打的少年手一松,扔下一句“烦死了”,继而再没了动静。

        有人在扶他,杨韬被打得眼睛都看不太清,任由那人扶着勉强支住身子站稳了,手指蹭到一方柔软的绸缎,模模糊糊看见一片藕粉色,再一看,一双白皙的玉手正搭在自己胳膊上,是刚刚的姑娘?

        姑娘矮他一些,声音细细柔柔的:“你没事吧?”

        杨韬全身都疼得要死,偏偏他不好意思在姑娘家面前示弱,于是硬着头皮为自己找回一点尊严:“没事。”

        “没事就好。”姑娘的手立马从他胳膊上松开,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模糊的视线里只见她提着裙子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喊着:

        “萧晅!”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姑娘就是萧大公子未过门的妻子,顾氏千金顾蓁蓁。

        杨韬突然有了点思绪,推了推闭眼假寐的萧晅:

        “顾大小姐?”

        全然忘了萧晅刚刚说的“别跟他提她”这个前提。

        萧晅果然睁眼怒道:“说了别跟我提她!”

        是他迟钝了,那么些年间,除了顾蓁蓁也没有谁能让萧晅气成这样。

        至于原因他不敢问。不打不相识,从那以后阴差阳错跟在萧晅身边做了那么多年狐朋狗友,虽然萧晅不大爱提起这个未婚妻,但终究还是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就比如世人皆知萧晅讨厌顾蓁蓁,都暗暗在私下议论顾蓁蓁是否也是个不省油的灯,而杨韬知道,顾蓁蓁性格温顺且沉默寡言,大多时候萧大公子都是自己在同自己生气。

        杨韬随口道:“要我说你就傻,反正那丫头规规矩矩的,在你面前从来没说出半个不字,你就娶了她又如何?到时候再把如烟纳进房里收了做姨娘,她还会闹着不准你纳妾?何必把事情闹得那么大,让全京城看了笑”

        萧晅抬手把桌子掀翻,瓷碗茶盏碎了一地,杨韬被吓了一跳,抬眼只见萧晅冷眼盯着自己,一字一句道:

        “再敢说这样的话,当心我杀了你。”

        继而摔门而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杨韬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宽慰好友,完全不曾料到萧晅会如此生气。许久没见过萧晅那样愤怒的模样的他一时间也心悸不已,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心里清楚,萧晅说的是真的。

        如烟站起身,朝着杨韬的方向欠身行礼:

        “杨公子,玩笑可不是这样开的。”

        杨韬依然处于后怕中没有反应,如烟垂眸不语,干脆自顾自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推开窗向外看。

        长安城热闹如故,香车宝马,川流不息。她刚到此地不久,正试图从熙攘的人群中分辨萧晅,然而总是刚找到一个与他身形相似的,就立马遭到自己的质疑:那是他么?那不是他。

        如果不是,那他在哪儿?

        萧晅在人群中,也是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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