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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夏不觉(一)


顾蓁蓁花了好久,才彻底确定此番萧晅带她来百味楼,居然真的只是来吃顿饭。

        面前摆着她方才闹着要红绫给她做的冰雪甘草汤,顾蓁蓁怔怔地盯着汤,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晅,又觉得惊愕,又觉得好笑。

        好像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她来不及细思,她偷偷用余光打量萧晅,自然也就察觉到了萧晅直勾勾投来的目光,坦荡得让她说不出话来,眼神中的期待也令她觉得倍感压力。

        因而她原本想要问的那句“为什么不在家里吃”也就被咽了下去,在他这样的目光下,顾蓁蓁实在不忍心说出那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终于,她再扛不住那份期待,硬着头皮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送到嘴里,甜丝丝的冰凉沁到心间去,顾蓁蓁眼睛一亮,把碗端近了一点,将耳畔的碎发往后一撩,乱七八糟的心思全抛之脑后,开始真真正正地品尝这碗甜汤。

        萧晅这才舒了口气,感慨杨韬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情场得意确实有他的道理。

        顾蓁蓁是个贪吃的主,偏她贪吃得还很挑剔,嗜甜,又怕腻,若是遇到不好吃的,尝一口便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了。他曾以此狠狠地嘲讽顾蓁蓁挑三拣四矫情得很,此时却又忍不住认真地担心这里的菜不合她胃口。

        看顾蓁蓁舀着小银勺一口口把汤往自己嘴里灌的模样,萧晅知道这道菜他点对了,放下心来,将自己面前那碗汤也推了过去:

        “喏。”

        顾蓁蓁抬起脸眨巴着眼睛看他:“你不吃吗?”

        萧晅目光躲闪:“噢我又不喜欢吃甜的。”

        好吧,说的有道理。顾蓁蓁欣然接受,把碗往自己这边又挪了挪。

        吃吃吃,就知道吃。

        萧晅暗暗腹诽,却没有把这句话再说出来挖苦顾蓁蓁。

        顾蓁蓁一见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便把其他心思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方才还因为萧晅的目光而不自在,此时满心在乎着面前的汤,倒一点都不介意了,只觉得碗里的汤甜津津的,从心中生出一些喜悦来。

        这两人一个埋着头吃,一个专心致志看着对方吃,大约两人都没想到,吵了十多年,竟能有这样平和的一天。

        “客官,给您上菜了。”

        店小二满脸笑着走了过来,带头的一个端着一碟松鼠桂鱼,后头还陆陆续续跟着几个上菜的,各自手里都拿着个几个碟子,顾蓁蓁被这浩浩荡荡的动静唬住了,看着萧晅担心道:

        “这么多,我们两个人吃得完吗?”

        萧晅瞥了她一眼:“吃不完就慢慢吃。”

        顾蓁蓁点点头,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松鼠桂鱼,扑鼻的香气令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剁得细嫩的鱼片,甜蜜蜜的卤汁

        “不对。”顾蓁蓁突然出声。

        “什么不对?”萧晅看着她。

        顾蓁蓁忍下了想要赶紧吃一口鱼肉的冲动,看着萧晅认真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甜吗?那这一桌子菜岂不是我一个人吃?”

        萧晅怔怔地望着一脸正经的顾蓁蓁,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却忍不住笑了:

        “顾蓁蓁,你是不是真的蠢啊?”

        什么意思?顾蓁蓁茫然地望着眼前摆着的两碗甘草汤,又看了看热气腾腾的松鼠桂鱼,这才迟钝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来。她虽不明白萧晅为什么要带她来百味楼,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在种种推测中选出最有可能的一种,说服自己萧晅是拉自己来替他埋单;可如果是叫她来请客吃饭,又怎么会点一大桌他不喜欢的甜口?

        不过她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听见替他们上完菜的一个伙计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偷偷摸摸道:“诶,萧大公子这回带来的姑娘跟之前的那些都不一样耶!”

        她和萧晅都是耳朵很好的人,这话自然也就落入他们耳里,叫两人听了个明明白白。

        顾蓁蓁刚想伸出去夹一筷子鱼肉的手僵住了,她不知道此时是不是该装个糊涂,然而身体先她一步做出了回应,她放下筷子,有些窘迫,心里纠结着究竟要不要先把这筷子鱼肉夹到碗里,头也低了下去。

        而萧晅反应极大,他先是恶狠狠地朝门外刮了一眼,继而回过头来,有些慌乱似的,几番欲言又止,终于,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是杨韬拉来的人!跟我没关系的,我都不认识她们!”

        顾蓁蓁缓缓抬起头来,静静地看向萧晅:

        “你慌什么?不用跟我解释。”

        慌什么?他慌了吗?

        萧晅一怔,然而就在这愣神的工夫间,他从杯中盛着的茶水里看见一瞥自己手足无措的倒影,他的影子在水中皱巴巴地晃着,那样透明的紧张,让他自以为是的自欺欺人无处可遁。

        萧晅心乱如麻地看向顾蓁蓁,想要为自己挽回一点什么,抬眼间却发现她重新举起了筷子,笑盈盈地夹了一片鱼肉,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不对,她笑了?

        萧晅瞪大了眼,小心翼翼地重新看过去。

        而这份小心翼翼却没能如自己所愿的悄无声息,顾蓁蓁仰起脸来看着他,“扑哧”地笑了出来。

        她把冰雪甘草汤重新推回到自己面前,顾蓁蓁嘴角勾起,那是不同于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的笑容,连小小的牙齿也露了出来,眼眸弯弯,像是被云遮了一半的圆月,目光里盛着的就是那夜幕中的星光点点,萧晅大脑一片空白。

        她真的笑了,对他。

        “快喝吧,天热了,趁冰还没融。”

        银勺碰到碗壁,当啷啷。

        “公子,夫人给您寄信了。”

        顾容与正提笔作着文章,听罢顿了顿,犹豫间蘸着墨的笔尖便在纸上晕开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搁下笔,干脆将这幅字揉了一团往旁边一扔,淡淡地点点头,铺了张纸重新写起来:

        “嗯,放那儿吧,我一会儿看。”

        石砚摇摇头:“公子,您到京城这么些时日,除了刚来的时候往家里给老太爷他们寄了封信报了个平安,其余半点音讯都没夫人她会担心您的。”

        顾容与不为所动:“既已报了平安,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出去吧。”

        石砚面露难色,此番入京前他便被夫人叫到屋里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务必照顾好公子,说着说着声泪俱下,叮嘱也成了威胁,他唯唯诺诺地一一应下,想到顾夫人便忍不住有些发怵。

        他们顾氏虽比不得将军府,但在姑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顾府独子顾容与更是全家人的心头肉,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般的养大了。顾氏夫妇老来得子,故而顾夫人待这唯一的儿子宝贝得厉害,送他入京也是顾夫人听了顾老太爷和丈夫的话后为了儿子的前途考虑百般无奈才做出的决定,心里却仍是舍不得的。

        顾容与虽自幼便才华斐然性格沉稳,但终究不曾出过远门,因此临行前顾夫人恨不得把家搬空了让顾容与一道带去京城,不成想最后顾容与只从中拣了些必需之物,自己背了两个包裹天还不亮便上路了,送行的马车竟也没能追得上他,气得顾夫人差点不咬碎了一口牙。

        若只是如此,勉强也算得上母慈子孝,而石砚心里明白,顾容与顾夫人之间看似平和的表象下有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隔着阴阳,此生都无法挽回和弥补。

        石砚沉默了一阵,难得地逆了顾容与的意思,手里举着信倔在原地不肯动。

        顾容与微微蹙眉,张口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石砚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他同石砚较什么劲呢?为难旁人,难道自己就能得到解脱了?

        他想起她笑自己的一句话,顾容与,你果然还是小孩子。

        “把信拿来吧。”顾容与叹了口气。

        石砚听罢立马把信递了过去,继而无比识相地退下,还不忘带上门,留顾容与独自坐在书桌前,望着这纸单薄的家书出了神。

        到底还是打开了,相隔着千山万水,母亲给他寄来的家书倒也一派祥和,大致问了一下他的近况,用度可够,需不需要她从家里寄些衣物过去;劝诫他要好好念书不可懈怠,期待他早日金榜题名;此外便是提醒他寄人篱下万万不可给人添麻烦,闲暇之余,也可以多去顾老将军面前孝敬孝敬,要将他当自己祖父一般对待。

        完全瞧不出来在他离家前他们母子二人已有一年多不曾说过话。

        诚然顾容与该承认,他心中有气,对母亲也有怨,但他更恨自己没能鼓起勇气牵住她的手,带她逃离那场熊熊大火——如此,至少那夜月朗星稀金桂飘香,不该是他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他气,他怨,他恨,可无论如何,她都回不来了。

        顾容与垂下眼,不知为何有些想笑。笑谁?或许是笑他自己,笑他胆小如鼠还痴心妄想,无能为力却怨天尤人。

        亡者再无身后忧,而他仍活在这世上,既无勇气赴死,总不能真的同母亲僵持一辈子。

        唇角千斤重,只是抬了一下便再扬不起来。

        “石砚,带上我前天作的文章,陪我一道去顾老将军那里走一趟。”

        只是不曾想,还没见到顾老将军,便在路上撞见了沈夫人。

        一众丫鬟围在沈湘身边,正同她叙话。他远远瞧过去,却不见沈夫人往日脸上总是那样和气的微笑,反而忧心忡忡的,一副打不起精神来的模样。他看见了沈夫人,沈夫人抬眼间也正好看见了他,她毕竟是做主母的,便立马换了一脸笑,主动朝他走了过去。

        “容与,我这些日子忙了,也顾不上过去瞧瞧你,还没问你呢,入京这么些日子了,你住的可还习惯么?”

        顾容与抬手作揖,恭敬道:“烦姨母关心,承蒙大家照顾,我住的很好。”

        沈湘笑了:“那就好,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说客气话了。我啊,一开始瞧你白白净净的,面善得很,生怕我们家那些刁奴欺负你呢。”

        顾容与也笑着摇头:“姨母说的哪儿的话,有姨母管着后宅,上上下下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的,我瞧那些小厮比我还机灵些呢。”

        这话虽是恭维,但依然哄得沈湘心花怒放:“这孩子,净胡说八道。若都像你似的,岂不个个都能中状元?”

        “姨母谬赞,我资质平平,能走到如今已是万幸,故而才千里迢迢来府上叨扰,望顾老将军和顾叔叔能够指点迷津。”

        沈湘这才瞧见了顾容与身后站着的小厮手里捧着的一沓纸,心中了然,若有所思。

        今天下午老太爷身边的人突然传话让她过去,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她嫁来顾府二十余年,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公婆也是极良善的人,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将她当亲女儿似的照顾,从没挑茬罚她站过规矩;老太太去世,丧事也是她忍着痛一手料理的,办得体面又妥帖,此后对公公也是更加孝敬——莫不是出什么事了?沈湘心乱如麻,急匆匆地赶去顾老将军那里,坐了一下午,谈到现在才出来。

        沈湘给莺莺使了个眼色,故作笑意:“莺莺,方才我叫你去喊蓁儿,怎么不见她人?”

        莺莺微微诧异,她们赶去老太爷那里的时候正好撞上红菱,沈夫人便停下来问了一句,红绫一五一十地坦白了,沈夫人虽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胡闹,但在路上也感慨能让他们多些时间相处也并无不好,此番明知故问又是为何?

        好在她反应极快,立马低头配合着回道:“回夫人的话,去了的,姑娘身边的红菱说姑娘闲得无聊出去玩了,好像在百味楼,这会儿子还没回来呢。”

        “这丫头,都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这样任性!”沈湘边叹气边摇头,满脸的忧虑,朝站在一旁的顾容与看了过去:

        “容与,你是个好孩子,你顾叔叔和我那儿子都是个不着家的,也指望不上他们。蓁儿她是我女儿,怪我们平时娇纵了些,养得她活像个泼皮,你现在可有什么要紧事么?若无事,我便烦你去接我女儿一趟,替我把她抓回家来吃饭。”

        这话说得周全,顾容与无话可说,犹豫了片刻只得点点头:“姨母客气了,蓁蓁妹妹年纪还小,贪玩也是有的。既然您担心她,我便替您去把蓁蓁妹妹接回来。”

        “好。”沈湘笑着走上前去,使唤身旁的丫头道:“都愣着干什么?容与入京没多久,这样吧,莺莺你领公子到门口给他指个路去。对了石砚,你手上拿的什么?我瞧着像文章,莫不是要送去给老太爷看的?做学问的事情可耽搁不得,可惜老太爷累了,此刻正歇着呢。我替你亲自跑一趟,带石砚去找陈老管家,把文章交给他老人家送到老太爷书房里去——你看这样可还行么?”

        顾容与汗颜:“劳烦姨母了。”

        莺莺十分识趣地站到了顾容与身边行了个礼:

        “公子跟我来吧。”

        “劳烦莺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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