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药
“妈，我不想聊这件事。”温南黎沉默片刻后，跟电话对面焦虑追问的妈妈说。
“那我再去问问，景城有没有推荐的心理医生，你去跟医生聊一聊也行。不行你就再回上海，还是去看梁医生，如果你觉得更自在”
温南黎打断她：“我只是离婚而已，没觉得那么糟糕。”
“这也算人生大的变故了吧，我不信对你没有影响。心和身体一样，生了病，总不能指望它一下好彻底，总要给自己时间，但你不能逃避。”
“我清楚自己的情况。你们不要那么敏感。”
“当年如果我跟你爸爸再敏感一点，也不至于在徐行发现你的情况以后才知情，也许能更早带你去治疗。”
温南黎没说话。
当年他父母发现她生病，是因为徐行先发现了她的反常，她时常失眠，情绪起伏不定，在孟溪的忌日回景城，却没去她的墓地，而是跑去酒吧喝得烂醉，然后被他撞见。他劝她去看病，她视若无睹，他便去找了她的父母，还找家里帮忙推荐了上海的医生。
“我和你爸爸下午就回去，你搬回家住。”，电话对面继续说。
“我不搬。”温南黎拒绝道，“上班不方便。”
“请几天假总能吧，我要亲自确认你的状态。”
“就快放寒假了，请什么假啊。而且你是想全校都猜到我是八卦新闻的主角是吗？你不觉得那张照片，很容易认出是我？”
温南黎的爸爸在电话旁边劝说道:“行了，你让她静几天，下个月你不就要带南黎外公一起回景城过年。”
昨天，他们从新闻上看到赵航的照片，又接到了温南黎承认的电话，温南黎的爸爸什么也没问，挂了电话以后发微信给温南黎说：“女儿，心情不好就出去玩散心。”
“没关系，爸爸，我的心情没那么糟。”温南黎回复后，又发了一个可爱搞怪的表情包。
她爸爸回复了一个露齿微笑的表情。
温南黎听到爸爸的声音，想起来那个表情，嘴角弯了弯。
“听爸爸的吧。下个月你们回来我就回家住，行了吧。”温南黎趁机劝说。
温南黎的妈妈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挂了电话后打开微信，梁医生刚刚通过她的好友。
她打开聊天界面，踌躇半天后，发去了消息。
医生曾经告诉她，要学会原谅自己，学会原谅根本不存在的错误，但赵航的话，句句都像责难。
似乎离开她，所有人才能拥有获得幸福的可能。
脆弱的自己并不无辜，一个粉粹的人，可能充满棱角，难以靠近。
徐行在食堂吃饭，一行的同事男男女女，在议论网上的八卦。赵航的声明之后，网上的流言和讨论并没有平息。
“有人说那个摄影师的前妻就是景城人，好像是家庭主妇，也没有孩子，难怪婚姻走不远。”
“怎么什么都是女人的错，这个赵什么的，看着也不像居家好男人，既然结婚了，怎么那么容易就离婚。这个时间线，余心露一看就是小三。”
“可是人家都分居离婚两年了。”
“是分居两年，才离婚吧？”
徐行试图岔开话题，叫旁边刚在说话的同事，“要帮你们叫咖啡外卖吗？今天轮到我请客。”
“是你吗，我怎么记得是李医生”
“我要杯馥芮白。”岳珊突然说道，然后冲徐行笑了笑，她刚才一直坐在徐行对面没有说话。
旁边的同事也开始陆续点单，话题又转到谁家里新买的胶囊咖啡机。
徐行去拿咖啡的时候，岳珊也起身跟他一起去。
片刻沉默后，岳珊低声问道：“那个新闻上的人是南黎姐吗？”
徐行转头看一眼岳珊，正要否认，岳珊接着说：“我没有跟别人说过，只是觉得照片看着像。”
徐行转过头去，语气有些冷淡：“像吗？没觉得。”
岳珊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我只是随口问的，你别介意。”
徐行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眉头紧簇，皱着额头，表情似乎过于严肃，他舒展开眉毛，有些歉意地说：“没有，我只是在想别的事。”
岳珊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段听起来不太愉快的对话，但迟疑片刻后，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明天晚上有事吗？”
徐行想了想后回答道：“如果能准时下班的话，应该就没有。”
“有部电影我很想看，但我的朋友都没空，可明天是最后一天上映了。”岳珊小心翼翼地解释，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陪我一起去看吧，带上你朋友一起也可以，刚好我有积分兑票。”
岳珊的语气带着请求，但字句间又没有超出朋友的亲呢，让徐行很难开口拒绝。
他看了一眼望着他的岳珊，点头说好，然后随意聊起：“什么样的电影？”
岳珊摇头：“不知道。我故意没看预告和简介，想进电影院直接看，这样才有惊喜，更有意思不是吗？”
她声音很雀跃，边说边笑得弯了弯眼睛。
徐行想起来温南黎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喜欢盲读。买一本觉得名字或者封皮有趣的书，不看它简介的内容，直接阅读，看里面的内容会不会让我惊喜。”
温南黎说这话的时候，是笑起来的，眼睛里映着灯光或者日光，徐行记不清，只记得她的眼睛很亮，透着和平日冷淡表情不同的狡黠。
“徐师兄，6点半的票可以吗？我先预定三张，到时候如果你朋友不来，我再取消就好。”
岳珊打破他的回忆，他回过神来，回答说：“不用，就我一个人。”
“好的。”岳珊转过头去，露出偷偷雀跃的表情。
李唯在群里约大家喝酒，他的餐厅下周要开业了，忙过最后的筹备阶段，他想找大家先放松一下。
徐行看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李唯提议的时间恰好是明天。
“我明天晚上有事。”徐行很迟地在群里回复道。
“你那天不是休息吗？”李唯很快回复。
孟昭也回复：“我只有明天有空了，我们家亨利快来了。”末了，加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李唯回复了一个白眼，然后温南黎。
“南黎，你呢？”
温南黎没有回复，李唯又继续追问徐行：“你又要值班啊，还是要加班？”
“跟别人约好了。”
“约会吗？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孟昭回复，然后发了一长串围观吃瓜的表情包。
“没有八卦，只是先答应了同事。”徐行说。
李唯紧跟着回复：“和你的小学妹约会啊。重色轻友。”
徐行又发了一个沉默的表情，没再继续解释。
他扣下手机，没一会又有消息振动。
“我明天可以。”温南黎回复李唯。
“那我们三个自己喝，让徐行自己去约会。”孟昭回复。
“不是约会。”徐行强调道，但是他的回复很快被淹没在孟昭和李唯不断发的表情包里。
温南黎的手上摩挲着白色的药片，医生只开了七天的量，这是最后的几片，她迟疑了片刻，没有服用，把剩下的药放回白色药瓶里，但她没有放回之前的柜子里，而是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妈妈发来了消息。
“妈妈的大学同学陆阿姨记得吧，她介绍了个很优秀的男孩子，想让你去见一见，约在周末怎么样？”
“人家也不在意你的婚姻状况。”她又补发一句。
“相亲吗？妈，你也太急了吧。”
“急什么急，反正认识一下你又不少块肉。”
“不想见。”
“那就定周末，你空出时间来。”
“我不去。”
“周天中午十二点，在景湖酒店五楼中餐厅。”温南黎的妈妈自说自话，并不理她的拒绝。
温南黎气恼地没有回复，但还是在日程里记上了时间地点，她妈妈平日好说话，但绝不能让她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当天去应付一下，大不了说清楚没有再结婚的打算就好了，温南黎这样想着，然后跟孟昭发消息求助。
“我妈一定是疯了。这么快就开始让我相亲。”
孟昭回复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说道：“去认识新的人也挺好，就当认识朋友。”
“你陪我去吧。”
“哪天呀？”
“这周日中午。”
“那天恐怕不行。”孟昭发了一个哭泣抱歉的表情。
“那天23号，亨利他们刚好中午到。对了，亨利要请你们吃饭，除了23号我们家庭聚餐，你其他时间什么时候有空？”
温南黎发了一个偷笑的表情，“请客吃饭，当然什么时候都有空。”
“那我去问问徐行和李唯，他们俩都忙，我看徐行还谈恋爱了，更忙了。难怪他们医生都喜欢同职业内部消化，其他职业很难跟他们时间同步。”
温南黎看着孟昭的话，没有回复，她把手机静音，扣在一旁，然后关掉了卧室的灯。
她闭上眼，眼前闪过细碎且凌乱的画面，挣扎着睁开眼，又感觉到自己心脏砰砰地跳，莫名的心慌和恐惧，像被无声的尖锐围裹。
再闭上眼，又只是黑，但声音被放大，闹钟的指针声，楼上掉落东西的声音，厕所管道的流水声，冰箱的电流声，每一种声音都变得聒噪不堪。
她猛然坐起身来，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后，从抽屉里翻出刚才没吃的药，就着一杯已经凉透的水，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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