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莫家过年祭先祖

临近除夕，天仪院各处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四叔公早命人将年祭所需的，祭香、布帛、猪羊、器乐、等物准备妥当。准备年祭的同时，四叔公还给天仪院各处负责洒扫、守卫的人，发放了一笔丰厚的过年钱。

        莫有辛带着小辈们，在存放先人灵牌的追远楼进行细致的打扫。几个小辈都在地面、楼面打扫，莫有辛则飞身而上，将高处的灵牌、匾额弄干净。之后，他们还将年祭所用的漆盘、炉鼎等物一并找出，擦拭干净。

        莫无晦是一家人中写字最好的，于是书写桃符的任务便交给了他。苻筠则在一旁，为夫君研磨墨丸。天仪院有九楼三坊，再加上祖师庙各处的门庭，需要书写的桃符堆积如小山一般。

        这年头识字且善书者还很是稀罕，天仪院中负责洒扫的人有部分也要回家过年，见莫无晦在书写桃符，便舔着脸，将自家削的桃木板拿上前去，请赐几个字。

        莫无晦性情温谦，待人和善，觉得反正自己要写的桃符也多，再写一、两张也不打紧，便答应了下来。哪知这一开头，就收不住了。

        他是脸皮薄的人，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熬更赶夜，将桃符写完。

        此时天仪院中，最悠闲的，要数周问玄叔侄了。这里抓把糖果子，那里凑凑热闹，赶上熬粥炖肉的，就要上两碗。实在没事了，找块空地烧竹子，听竹子噼里啪啦的燃爆声。

        “这声音还是不够脆、不够响，”周问玄嫌弃道，他东想西想，问周劫生，“劫生，要不你引两个小点的雷，打来听听。”

        周劫生翻了个白眼道：“五叔，你想过年的时候被赶出莫家，你就直说。”

        “周问玄，别在那闲得找不到事干，快点过来帮忙。”不远处，莫有辛喊道。

        “我又不是你家人，还使唤上我了。”周问玄说是这么说，还是往莫有辛那边走去。

        “使唤下你怎么了？天天白吃白喝的，瞧瞧你的样子，比刚来的时候活脱脱胖出一圈。”莫有辛说着，递给他一大捆彩带，“把这捆丝带系到各楼各坊的屋角，每个角都要系上，系结实点，别被风一吹就掉。”

        “知道啦。”周问玄接过彩带，叫上周劫生，叔侄俩加入了忙碌的人群。

        除夕一大早，四叔公便带着莫家人前往祖师庙祭拜。祖师庙虽然供奉的是莫家先祖，但由来已久，当地亦有不少人前来祭拜、烧香。

        莫家人来得虽早，可祖师庙的大门前已然是人头攒动，男女老少争相祭拜。

        四叔公、莫有辛、莫无晦倒是习以为常，等在祖师庙门前，准备依次入内。周围都是本地百姓，大多认得几个莫家长辈，便热情地打招呼。

        众人吵吵嚷嚷，四叔公、莫无晦兄弟神色如常，还挨个向问好的百姓回礼。

        苻筠、莫闻兄妹不习惯，在他们眼里，这些凑上前的人闹哄哄不说，有的身上还带股长年累月不洗澡的臭味，言行举止也粗鄙得很。若是在洛都，这些人怎么可能近得了他们的身。

        琴如弦的心思则与其他人不同，他愤愤不平，心头不服气，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百姓，来祭拜莫求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家伙？

        等了好一会儿，莫家人才进入祖师庙烧香，与普通来祭拜的人相比，莫家人除了叩拜上供以外，还集体念诵刻在大殿石壁的祖师训诫。

        琴如弦不情不愿地拜了三下莫求的塑像，又口不对心地念祖师训诫，最后跟着众人，依次献上早就准备好的供品。

        祖师庙的人多，莫家人没有多做停留，祭拜完就回天仪院，在追远楼开始第二轮祭拜。

        历代莫家先人的灵牌，都恭敬地摆放在追远楼的高处，四周点起祭奠专用的灯烛，中央放着敬香用的青铜炉鼎，案桌上摆着各色供品。

        四叔公站在最前面主祭，身后众人按辈分排列，依次敬香献礼、焚帛奠酒。再演数曲祭辞，莫无晦击磬，莫有辛吟唱，乐声清灵、曲义高古。

        整个祭礼下来，天色已暗，到了该吃年饭的时间。众人移步曦和楼，四叔公说了几句新年贺词后，终于开席。

        琴如弦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可以开吃，用木箸夹起一块肉往嘴里送，不一会儿就吃得风卷云残。和他同一桌的莫有辛才吃几口，菜就没了。

        “阿弦，慢点吃，厨房里还多的是。”莫有辛笑着对琴如弦道，接着吩咐人，多送些饭菜过来。

        和哗啦啦往嘴里送菜的琴如弦不同，莫闻、莫语吃饭斯文守礼，讲究细嚼慢咽。

        酒足饭饱，莫无晦提起话头，道：“一晃都两年了，也不知阿爹云游到了何处？这过年过节的，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阿爹自己立誓，要翻三百山、过五十水。云游苦行之前，还定下了不动钱财、不动术法的规矩，没个四、五年，估计是回不来的。”莫有辛道。

        “这算什么，当年二十八代先人莫逢苦行时，立誓要走遍四大部洲，在不动钱财、不动术法的情况下，整整过了三十年，才走完四洲。”四叔公道。

        “云游苦行是什么？莫家人都得去吗？”听了这话，琴如弦一个激灵。

        “这算是莫家的一项传统，术法修行到一定瓶颈后，就会通过云游苦行来开阔心胸、锻炼意志，从而突破瓶颈。通常情况，苦行时不可以动用钱财和术法。不过，这是个人的选择，并不强求。”四叔公道。

        琴如弦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强制的，什么云游苦行，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才不去呢！

        除夕夜守岁，大人们聚在一块聊天，小孩子们各自找些有趣的事做。

        莫闻、莫语摆了盘棋局，开始对弈。琴如弦和他们不熟，更看不懂俩人拿黑白石子在方格上干什么，便去找周劫生叔侄玩。

        “小周、老周，一起烧竹子啊！”琴如弦道。

        噼里啪啦，不时有火星冒出，是竹子在燃烧。

        “除夕夜，你不跟家人一块，来找我们干嘛？”周问玄道。

        琴如弦拿起几根竹竿扔进火堆，道：“我和他们嘛，与其说是一家人，不如说是有血缘关系的陌路人罢。就算在一块，也没什么好说的。”

        琴如弦想起在南越迷魂谷的小伙伴们和娘亲，还有族长和祭司，也不知道她们此刻在干什么？还记不记得他？

        他手上一直带着娘亲给的金镯子，祭司给的翠玉铃铛也带在身上。因为之前将寐幻虫用在黑蛟身上时，没有及时回收，虫子被一起炸死了，翠玉铃现在相当于一个摆设，除非砸碎引来祭司，否则没有什么用处。

        大年初一、初二，莫家和本地的亲友互相拜年，初三，则去扫墓。

        莫家祖坟在梧城外三十里的东屏山脉脚下，天还没亮，一家人就往东屏山赶。

        临近东屏山时，琴如弦的注意力被另一座山峰所吸引。

        千年过去了，孤桐山仍在，但山上的虫鸟树木早不知更换了多少代，那些曾经的故友，现在不知在何方，变成了什么模样？

        扫完墓，琴如弦对莫有辛道：“爹，我想去那边的孤桐山走走。”

        莫有辛点头，让其他人先回家，自己陪琴如弦往孤桐山去。

        孤桐山上，早已不是当年风景，琴如弦漫无目的，在山间行走。山腰处，立着块一丈高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两个大字。

        “鸟什么？”琴如弦歪着头，只认出一个字。

        “是鸟冢。”莫有辛笑道，他摸摸琴如弦的头，“看来还是得把你的功课好好抓一抓。”

        “鸟冢？这是什么地方？”琴如弦道。

        “就是埋葬众鸟之地，说起来，这块碑还是先祖莫求立的。”莫有辛道。

        “他立这个碑干什么？”琴如弦道。

        “据说千年前血魔横行，先祖为了保护孤桐山鸟族，便把它们安置在天仪谷内，谁料血魔竟趁先祖出谷之际，血洗天仪谷，……”莫有辛话还没说完，就被琴如弦打断。

        “谁要他保护了？”琴如弦差点破口大骂，要不是顾忌莫有辛在这，他真要将莫求好好问候一番。

        莫有辛奇怪地看向琴如弦，道：“先祖也是好意，你干嘛这么说？”他为什么觉得好大儿有点欺师灭祖的倾向？

        琴如弦尽力平息心头怒火，他看见这块碑就来气，扭头拉着莫有辛离开。

        深夜，琴如弦没有入睡，而是偷偷潜入祖师庙主殿。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

        琴如弦手里拿着一粒墨丸，往祖师塑像上乱涂乱画，口中念念有词道：“我要你假好心，我要你假好心！还说什么保护我们，放屁！谁要你多事？”

        一边涂，一边念，晚上漆黑，他也不知道把塑像涂成了什么模样，直到解气后才离开。

        翌日，有守庙人传来消息，说祖师变成大黑脸，吓得守庙人赶紧来找莫家人，以为是祖师显灵，预兆不祥。

        莫有辛知道后，亲自查看，他仔细端详塑像，口中道了声“得罪”，用手往祖师像脸上一摸，手也沾得黢黑。

        食指和拇指拈动黑灰，鼻子靠近闻了闻气味，莫有辛做出了判断，对守庙人道：“拿张湿抹布来。”

        擦拭了数遍后，祖师的脸终于不黑了，只是隐约有几道划痕。

        “究竟是谁这么恶劣，往祖师脸上涂墨？”莫有辛非常不解，就算莫家得罪过谁，可给祖师涂黑脸这种把戏，真是恶劣且幼稚，“不会是哪家小孩的恶作剧吧？”

        不过莫有辛想不到，干这事的，是自家好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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