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喜帕呢？”依然是霍青玉梳妆的时辰，依然是不咸不淡的问话，不看她一眼。
浅黛跪在地上，恭谨的低着头——至少，表面上如此。不管她是否真心，都必须做出这幅恭敬的样子。她从袖子里拿出那条攥得几乎快湿润的白色绢帕，含羞带怯的双手奉上。说实话，递上去的时候，她是有些不舍的。若是能留着，保存起来岂不是更好？如今给了霍青玉，也不知这喜帕到底会如何处理……
霍青玉并未接过去，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上面那几点殷红，仿若红梅绽放在白雪上。
“啪”霍青玉抬手就给了浅黛一个巴掌，圆润的指甲擦过她的脸，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火辣辣的疼。
浅黛捂着脸，愣住。傻傻看着霍青玉，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霍青玉，却始终是那副平静的脸色，只是这会，多了一丝丝不明显怒气。
“原来大家小姐，也会狐媚手段。”轻哼一声，霍青玉眼皮也不抬的下了这个结论，然后一扭头对旁边侍女道：“带下去，去祠堂抄一百遍女戒。”
浅黛错愕，不明就里的看着霍青玉，霍青玉虽未曾在说话，可是眼底的怒意和面上的嫌恶，让她渐渐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罚抄《女戒》。
因为，在霍青玉的眼中，自己已然是个狐媚女子，霍青玉在用这个手段，宣告自己的女主人地位，也在警告自己——要老实一点。
忍不住苦笑，浅黛心里酸酸涩涩的疼起来，只是却未曾说什么，重新跪好，端端正正的冲着霍青玉道：“夫人，妾身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妾身来到孟家所要做的事情和责任，妾身很明白。为了早日诞下孟家的香火，妾身急切了些，但是绝没有和夫人争夺什么的想法和念头。”
说着说着，眼睛便已经模糊，眼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只她却忍耐着，不肯让那泪珠儿滴落下来。
然，话未完，又是一个火辣辣的巴掌扇了过来，打断了她未完的话。她抬头，这次不是霍青玉，而是霍青玉的侍女。那个女孩儿柳眉倒竖一脸凶恶和咬牙切齿：“住口！你不过是个妾，有什么资格和夫人相提并论？别以为你能用香火这个理由制住夫人，迷惑姑爷！我看你果真需要教训！”
除了缄默之外，浅黛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腹中有千般辩解和万般委屈，可她也明白，即便说出来又如何？这里没人会体谅自己的。
因为，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霍青玉从一开始，其实就并不欢迎自己进入这个家来。只是，作为一个妻子，她迟迟不能生育，纳妾生子是必然的。而她心里，却是不可能是愿意的。
一丝丝愤怒从心底涌上来——既然霍青玉不想纳妾，又何苦非要让自己过来？又或者，既然已经选择纳妾，又何苦这般的为难自己？浅黛咬着唇，眸中一点水光，慢慢的逼了回去。
盈盈一拜，恭敬却带着丝看透的漠然以及一丝倔强道：“妾身知错。”
“带她下去吧，桐香。我饿了要去吃早点了。”霍青玉见她臣服，唇角不知不觉露出一丝微翘，转而对侍女如此吩咐道。
那唤作桐香的侍女应了一声，然后粗暴的一拽浅黛，几乎是半拖着将浅黛拉了出去，消失在霍青玉面前。
而整个过程，至始至终，浅黛都一直低着头，唇紧紧抿着，掩藏在袖子下的手，握得死紧。嫩葱般的手指已经泛白，掐的手掌一片生疼。
一声不吭的被押到祠堂，途中好几个仆人经过，都用或同情或讥笑的眼神看她一眼，然后司空见惯的转身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很显然——这个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以至于这些仆人连一点探究半分好奇也没有。
浅黛是个娇柔的大小姐，体力自然是比不上做惯事情的桐香，所以一路都是这么被半拖着，最后被扔在了一个蒲团上。
她跪趴在蒲团上，抬头看那一脸高傲不屑高高站着的桐香，屈辱得近乎悲愤。
然而，还来不及发作，桐香已经劈头盖脸的扔了一本《女戒》过来，呵斥道：“你老老实实的抄罢！抄不完不许出来，饭菜我会让人给你送来！”
话说完，桐香也不在看浅黛一眼，转身就出了祠堂，然后“啪嗒”一声从外头关上了门，听那声音，似乎还落下了锁。
浅黛被《女戒》砸中了鼻梁，顿时鼻子一阵疼一阵酸楚，眼泪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捂着鼻子，浅黛伏在蒲团上久久才缓过神来。
只是，疼痛即便是散去，泪水还是克制不住的涌出来。这两日所受到的委屈，全都在这一刻爆发，让她再也压抑不住。
“爹。你说我要怎么办呢？”抽泣着喃喃低问，浅黛迷茫的看着供奉的神位，心中满是绝望：自己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下去？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是欢迎自己的，自己在这个家里，只是一个多余，一个可笑的多余不是么？
若仅仅是这般，她尚且能够忍受，可是不仅仅是这样而已，来自霍青玉的羞辱，让她觉得无地自容。这般毫无尊严毫无地位，还不若死了干净！
死，这个念头闪电般的从浅黛的脑海里一划而过。当然，也仅仅是划过而已。因为浅黛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怎么死都可以，可唯独不能自我了断的死。她的身上，还背负着家族命运。
忍，像狼一样忍耐！只要忍耐到家族实力恢复，那么霍青玉就不会再如此羞辱自己！默默的在心里咬牙道，浅黛爬起来，拾起女戒，一声不吭的找到一旁的文房四宝，磨了墨执笔开始抄写《女戒》。
也不知过了多久，浅黛只感到手腕酸软无力时，门终于从外头被人打开。外头的光猛然洒进来，倒是让浅黛有些不适应的微微眯了眯眼睛。
“二夫人，吃饭了。”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她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口捧着托盘的小丫头。那丫头身量尚小，满脸的笑容，和先前的仆人倒是有很大的不同。
浅黛被那笑容感染，忍不住回了一个笑容，然后就要起身，只是跪坐得太久，腿已经麻了，所以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二夫人，我来，你别动。”那小丫头看见她的动作，慌忙冲过来，放下托盘就来扶她。
浅黛感激的朝她笑笑，然后任由她扶着自己到蒲团上坐下。
小丫头扶她坐下后，又麻利的收拾了文房四包和笔墨纸砚等东西，这才将托盘放在了那矮桌上。浅黛瞄了一眼托盘，便皱了皱眉：清炒苦瓜，凉拌青菜，一只油腻的鸡腿，并一碗鸡汤，一碗白米饭。
这样的菜式，浅黛光是看看已经没了食欲。苦瓜她一向不爱吃，而青菜里放了辣椒油，她更是吃不下。至于鸡腿——油腻的样子已经让她反胃。于是只剩下了一碗鸡汤勉强可以配饭了。
浅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却又因为腹中饥饿不得不拿起筷子。只是，刚喝了一口鸡汤，她就险些没有喷出来——这碗鸡汤，咸的要命。慌忙扒了一口白米饭，这才勉强的缓和了一下要命的咸味。
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那小丫头，浅黛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要生事。这小丫头，不像是故意的。那么，可能是别人故意的，而她端来，如果自己闹大了，说不定到时候是这小丫头倒霉。就冲着刚才这丫头灿烂的笑容，她就否定了小丫头的可能。
看来，是霍青玉故意不要自己过得好了。再叹一声，她放弃了鸡汤，转而去夹那鸡腿。只是，刚将鸡腿翻了个面，她就愣住——鸡腿另一半边，生生了少了一大块肉。而仔细看过去，似乎还有几个牙印在上面若隐若现。
胃里，似乎猛然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浅黛慌忙放下碗一把捂住了嘴吧，恶心得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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