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道九年，粉丝基础庞大，关注度摆还在那儿，名气和号召力不可小觑。
各类报社媒体微博，官微的签售活动，为配合宣传，他经常转发，同时会收到很多评论和私信，郁白很少去看网友的信息，微博对他来说，基本就是个看新闻的软件。
临近拥堵路段，缓慢地移动中，郁白兴致缺缺地打开微博滑了几圈。
看无可看，他息了屏，还没来得及往回收，锁屏上弹出提醒，有人他。
脸正对着屏幕，手机戏剧性地解了锁，跳转到了微博页面。
没吃早饭，头有点晕，他捏着眼角看屏幕上的字，异常简洁的点名道姓公开diss，博主秋既明0801：“多年前不幸看过郁大作家郁白的作品《轻嗅蔷薇》，名字很美，可惜文如其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唔，眼珠子发痛，他怔愣了片刻，重新默念了一遍，福至心灵一时兴起，手指翻飞，快速地点了几下。
他转发了这条微博，转评就一个字：哦。
旁观者看来，郁白是想搞个大新闻。
他沉寂两年，微博很久没有更新，难得转发一条微博，竟然还是公开diss他的言论，此举一出，评论底下炸了锅。
路人只觉得郁白转发微博是被骂急了发了疯，郁白/粉丝则跑去秋既明的微博下面骂他口吐芬芳，蹭热度不要脸；黑粉就更忙碌了，一面骂郁白挂素人微博，故意让人人肉网暴素人，做法可恶，一面去扒皮这秋既明究竟是何许人也。
郁白被弹出来的消息闹了心，烦不胜烦，一不做二不休卸载了微博。
逐渐接近事故发生地，早高峰时段本就拥堵的东三环此刻水泄不通。
太难受了，胃里翻江倒海，他开了小半扇窗子，热气灌进来，眼镜上迅速蒙上一层水雾，烦人！
不得已，他重新摇上车窗，手机扔到一边，调整坐姿，但无论怎么调整，都无法减轻胃痉挛。
如坐针毡，浑身难受。腰疼，头晕，恶心，想吐。
林嘉听到他在后面窸窸窣窣的动静，问：“又折腾什么，祖宗。”
郁白那张白皙的脸因为晕车此刻更加惨淡，他没有说话的欲望，怕一张口就吐了。
“怎么？晕车？吃点东西。是不是没吃早饭？都跟你说了，要好好吃饭！你就是宁可多睡十分钟也不肯早起出门买个早点，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林嘉唠叨起来没完没了，郁白哼了一声，他才噤声，把橱子里的薄荷片向后扔了过去。
郁白伸手稳稳抓住了小盒子，从里面拣出一片，放进了嘴里。
清爽的薄荷味儿在口腔散开，提神醒脑，郁白瞬间清醒了不少，但头仍闷闷的痛。
堵了近半小时，车流终于动了。
开到下匝道的位置，经过肇事车辆，白色凯美瑞，和一辆进口捷豹。
前车是辆进口捷豹，凯美瑞全责。
无论对凯美瑞的车主还是捷豹的车主，都是横殃飞祸。
两辆车靠在紧急车道协商，林嘉从善如流擦边过去，郁白摘了眼镜，摇下窗，年轻人的声音就这样轻轻地飘进来：“我出了一点小事故，已经处理好了，晚点去公司再说。”
嗯。
嗯？
声音好听。
郁白来了点精神，他扭头看过去，站在捷豹车后方小男生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运动服，
圆寸，很清爽。
听声又看脸的郁大作家，明确表示自己非常不喜欢杨领风那种偏薄，说话像一把尖刀刺来的声音，从来没说过喜欢哪种，林嘉一度怀疑郁白就是随口说说，不然怎么说不出？
不是郁白不愿意说，他也没骗人，他千真万确是个声控，只是喜欢是道玄学，人对了，怎么都对。
运动服小男生，声音像叮咚泉水冒出地面，水面上落英缤纷飘着蔷薇花瓣，又像白水冲了红酒，温温淡淡，他很喜欢。
短短一句，郁白却觉得，余韵悠长，回味无穷。
林嘉脚下生风，给了一脚油门，车跑起来，郁白意犹未尽，心中不悦，“啧，开这么快干什么……”在越拉越远视线里，郁白盯着右边镜子里小而模糊的影子，他暗自评价，“长得好像也不错。”
传声文化大楼在东三环商务区，坐拥独栋写字楼，地段好，价格贵，场面阔绰，十分有排面儿，无论从公司规模还是制作专业度来讲，在专业领域都首屈一指。
车停在传声文化写字楼前的喷水池旁，那一池水被逐渐升温的强光照得透亮，反射出令人晕眩的亮光。
晕车的感觉再次汹涌澎湃地袭上来，郁白差点没站稳，胃里翻涌上来的呕吐感差点把他逼疯。皱着眉推开车门，人生第一次狼狈地疾步，他冲进了传声文化的大楼。
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要是被人撞见这副模样，那基本上也可以不活了，直接找根绳子在喷泉旁大梧桐树下上吊得了。
林嘉知道他晕车得厉害，把电话揣进兜里，赶紧跟上他。
郁白头也没回的冲他摆了摆手：“我自己去，你别跟着我，先去开会。”
即便忧心忡忡，林嘉还是停住了脚步：“那行，你自己小心点儿，十一层啊，你别走错了。”
二人分头行动，林嘉被前台带着进了电梯，郁白扶着墙进了卫生间。
眼镜压住鼻梁，晕眩感冲上来，从鼻梁疼到脑仁，他要吐了，他摘了眼镜，双手撑在卫生间隔板上，肠胃绞痛，昨天没吃什么东西，吐无可吐，只能干呕，双眼布满红血丝，因为生理性流泪泛着水光，仿佛哭天抢地哭过一回。
半晌，胃里翻腾得不那么厉害了，他才直起身子，捏了捏颞颥，重重地喘了口气。
眼底的湿气洇开，深呼吸，行了，出门洗把脸，上楼，手握上门把，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摸出手机，对着屏幕照了照自己的脸，芳容苍白，不算大乱可实在有失风度，不适合出门见人，他收回手，打算等人离开再出去。
脚步越来越近，在他所在的门前停下，外面人的人打起了电话。
卫生间很安静，隔音效果约等于没有，对方的声音清晰地传进隔间。
委屈抱怨：“我可太寸了，干着不收费的活儿，早上上班路上还追尾。”
约摸是被电话那头嘲讽了，他突然激动起来：“瞎说！我车技一流！”
接着原原本本叙说：“那还不是因为办公室里负责项目宣发小同事给我透露说那破小说可能拿我当第一候选人了，气得我立马怒发了一条微博，那大作家可能是闲得慌，还是被骂多了一直关注微博上怎么说他呢，我这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他就转发了我的微博。我寻思转就转呗，我就骂了怎么着吧，我开着车正出匝道呢，有陌生号码打进来骂我，一不留神怼上捷豹的屁股。”
……故事似乎有些耳熟，郁白竖起了耳朵：“什么怎么办？赔钱啊，嗯，
那人不算难缠，走保险我也全责，私了了。”
声音是真好听，分明是几句抱怨的话，怎的叫他低音炮播音腔一字一句吐纳出来，跟看电视剧似的，跌宕起伏。
门外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没了动静，不知是走了还是进了隔间，郁白正要出去，隔壁间响起马桶抽水声。
他等了片刻，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他长舒一口气，出门。
内拉门，郁白拧开锁，往里一拉，一道颀长的身影以背对着他的姿势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
郁白：“……”
接着，脚尖被重重踩住——嘶，钻心钝痛，直冲天灵盖，他瞬间从晕车中清醒过来，甚至产生了趾骨断裂的错觉。
他顾不上痛，条件反射地抬手环抱住跌进怀里的人。
很快，郁白就意识到，他出手是对的，脚被踩一下不算什么，他若不出手，两个人大概率会叠坐在马桶上，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甚至可能断送自己下半生的“性”福。
两人的动作，从背后看去是亲密后拥的姿态，可正面看，便是十分叫人局促的猥琐画面……
鼻尖萦绕着阳光晒透皂角的馨香，很淡，很好闻。
体温相接，对方身上的温度显然比郁白高出太多，他在心里感叹对方年轻气盛。
但没来得及感受更多，冒犯的人腰上用力，不着痕迹滑出郁白的怀抱，羞赧地说了一句：“抱歉”。
目光下移，郁白盯着那人后腰，心忖，嗯，腰力不错。
他弯眼勾唇，看向那冒失鬼，小孩儿顶多二十出头，身上套着白色运动服，脖子上挂着副限量版耳机，脚上踩着很难买到的aj，标准有钱人家的大学生打扮。
他剪着了一头清爽圆寸头，后脑勺尤其短，这个发型就好比女孩扎马尾，非常考验脸型，留不好就是灾难。
瘦长的脸型显出男性的阳刚之气，脸颊上满满的胶原蛋白，骨感和肉/感恰到好处地分布在该在的位置，多一分则过犹不及。
皮肤不黑，比不得他白，看上去经常运动，充满健康和活力。
眉毛黑而密，眼睛大而长，眼尾微微上翘，很轻易给人留下浓眉大眼的印象。
唯独让他显出几分柔美秀气的，就是他的唇色，那是樱桃成熟时的红。
好看的皮囊总是能让人轻易化解心中的恶感，郁白看着眼前这个打扮阳光却冒失的少年，突然没了被人踩了一脚的脾气，反常地为自己突然开门的莽撞行为道歉：“该我抱歉，突然开门吓着你了。”
对方掐了电话，抬眸望向郁白，接着脸色大变，见了鬼似，涨红的脸让郁白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发脾气了。
画风一转，那人往后退了一步，脸色耷拉下来，他朝郁白翻了个白眼！
郁白心里一乐，小孩儿这是人不大，脾气不小。
那冒失鬼像头被侵犯领地的老虎，虎视眈眈地盯了他几秒，如同审视一头不怎么符合自己胃口的猎物，冷淡又嫌恶。
他当着郁白的面，戴上了耳机，在方才被郁白碰到的胳膊处掸了掸，抽了张纸巾，擦手，踩开垃圾桶，把那张纸团成球投了进去，扬长而去。
都说三岁一沟，郁白估摸着掰着指头粗粗一数，嚯，好家伙，至少两个沟！
行吧，两个沟就两个沟，现在学校不教学雷锋、学列宁、学做好人好事不留名了？
不留名也就罢了，怎么他
当了一回“活雷锋”反而横遭白眼呢？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洗手池边，洗了洗手，又掬了两捧凉水，浇在自己脸上。
冷静片刻后，他抽纸擦干净，转身出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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