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秋既明跟郁白屁股后面进了屋，郁白家里的装修风格比较怎么说呢，就是和非常符合他本人的外在形象。
进门处摆了一张大理石柜，面儿上摆着几个信封，很久没有动过的样子。
客厅宽敞明亮，面宽大，进深却没有那么长，因此光线特别充足，客厅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块荧幕，荧幕下方是暗绿色长柜，柜子最靠阳台的那一侧排了一件青花瓷瓶，里面插着一束大麦，十分随意和谐，与这面墙自成一派。
宽大的客厅中央，铺了一张墨色的毛绒地毯，将整个屋子的氛围烘托出来一些柔和的暖意。
地毯上的茶几看上去是块整石切出来的，花纹保持着原始版的自然。茶几上摆了一盆小巧的多肉，翡翠绿一样，盘成扇子形状卧在白色石子堆里。
多肉是秋既明叫不出来的那种。当然，秋某人能叫得出来的，拢共也就那么几个常见的，诸如“熊童子”之类。
沙发靠墙摆着，贵妃椅贴着落地窗，冬天躺在上面晒太阳会很安逸。
茶几上方的没有浮夸的吊灯，取而代之的是工业风射灯缀在雕花吊顶上，视觉的冲突明显。就好像郁白这个人一样，明明是不和谐的两个事物，放在一起，搁在他身上，反而会让人觉得得合情合理，十分协调。
餐厅与客厅相连，中间被吧台隔开，郁白走近厨房洗手，从消毒柜里取出一只玻璃杯，家里很久没有人，因此没有热水，郁白从厨房伸头出来问：“秋老师，凉水可以吗？”
即使亲眼见到也很难想象郁白这样的人浑身沾着烟火气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模样，秋既明站在门外，看着郁白挽着袖子，胳膊上沾着没有擦干的水渍，征询他的意见。
他靠着门框倚着，鼻腔里哼出一个字节：“嗯。”
郁白给他倒了一杯水，说：“你随便坐，我去换身衣服。”
秋既明突然想起来，郁白说过，他养猫，平时只要他刚到门口，小白就会早早等着，郁白都回来这么久了，猫一点动静都没有，秋既明问：“你的猫呢？”
郁白靸拉着拖鞋，往房间走，他头也没回地说：“狗蛋啊，在我爸妈家，老太太不让我带走。”
多新鲜啊，一只猫却叫狗蛋，郁大作家这取名水平真是不可捉摸，秋既明在心里吐槽。
殊不知这名儿外人听起来与他家里那只博美叫小白异曲同工，都让人觉得起名儿的人大概十分能凑合。
秋既明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在郁白往房间走的时候突兀地站起来，叫住了他：“郁大作家，既然来了，能麻烦你把银行卡拿出来一下么，我直接把钱转你卡上。”
郁白好像忘了这一回事，恍然大悟似的，说：“哦，对。”
他往房间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抿着唇折了回来：“哎呀秋老师，我刚想起来，我银行卡全在工作室呢，工作室在海淀，离这儿不远但也不近，你着急么？”
又不是别人欠他钱，他着什么急？
秋既明觉得郁白八成又在瞎编，哪有人摆着钱不要，多番推诿的啊，他觉得郁白心里指不定又憋着什么坏水呢，惹了一次他就暂时失业了，再惹一次，可能顾思农就让他直接退圈儿走人。
前途要紧，秋既明摆摆手示意他自便。
过了半晌，郁白洗完澡出来了。
他脖颈上搭了条咖色毛巾，发梢还挂着细小的水珠，越过秋既明把挂在肩上的毛巾挂在了阳台上。
秋既明看到白色t恤后方被洇湿一块，正好贴在他脊背凸起的一截骨头上，他仅仅是去洗了个澡，却濯掉了一身的落拓不羁，一种清心寡欲与冷素性感交叠的诱惑弥散开来。
秋既明顿觉“非礼勿视”，他默默移开眼，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大学班级群里在聊校庆的事，秋既明其实什么信息都没看进去，就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漫无目的地戳着。
微信视频通话请求突然弹了出来，秋既明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是江硕，这人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不顾时间地点只顾自己方便拨来视频通话。
手机提示音这时格外刺耳，秋既明如坐针毡，不大自在，他抬眼看向郁白。郁白似乎并没有注意他在做什么，在阳台上自顾自忙着。
怔愣的时候，郁白关上阳台的门，把热浪一并隔绝在了门外，屋子里恢复了清爽，郁白走过来，问：“怎么不接？”
秋既明说：“不接了。这人动不动就打语音，也不管别人方便不方便。”
郁白咂摸了两下秋既明这句话的深意，然后端着杯子递到自己嘴边之前，含着笑说：“怎么，秋老师觉得，现在不方便？”
秋既明：“”你瞧瞧你瞧瞧瞧，大作家这抓重点的水平，真是怪诞不经。
秋既明囫囵地否定道：“我有什么不方便的。”
郁白堵人：“既然方便，秋老师怎么不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接就接，谁怕谁！
他接通了视频，江硕拖着欠欠儿的声音抱怨道：“你嘛儿呢？半天不接视频。”为表达对秋既明折腾半天才接视频的不满，十分讨嫌的啧啧两声。
郁白体贴地把空间让给了秋既明，秋既明余光看他走进了房间，应该是换衣服去了，才粗鲁地说了一句：“有屁快放！”
自从看了郁白的作品之后，秋既明就不愿意在郁白面前表现出粗俗的一面，也不是刻意伪装，只是不愿意把他在江硕那群狐朋狗友面前毫无形象的那一面展现出来。
说来也奇怪，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就是你知道别人比你优秀就不愿意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来浅薄，生怕一不小心被看轻了似的。
这种心理不是攀比，也不是自尊心作祟，秋既明觉得，他就是单纯怕郁白觉得他是个二逼，毕竟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而江硕嘴上又没把门，凡事无论好坏什么都往外说，万一秃噜出一些丢人的事，他真是洗不清智商低冒失鬼的形象了。
他一面感激郁白的体贴，一面烦躁江硕没完没了地吐槽，江硕上次跟他这么抱怨还是他被外派去暗访一个黑心工场，深入虎穴，按他自己的话讲差点羊入虎口，好在最后成功拍摄到了证据，他报警之后顺利脱身，电视台为防止他被打击报复，让他先休息半个月，也算因祸得福。
干这一行的大概职业病都挺严重，说故事的能力一个赛一个的强，所以现在江硕说的，是个差不多雷同的故事。
秋既明听见江硕说起事情经过，虽然表面不耐烦，明明江硕此时此刻就在自己面前好端端地跟自己通话，还是不免内心后怕，他叮嘱道：“那你自己在外面小心一些。”
江硕大大咧咧惯了，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至于，法治社会，他们还能拿我怎么样？哎，你看群里发的消息没？校庆你收到邀请了吧，他们应该是发邮件，去就简单填写一个回执就行。作为优秀毕业生，应该
都有的，你会去吗？”
秋既明没空注意到什么邀请，他回道：“再说。”
端着手机突然晃了一下，镜头里郁白客厅后面那一幅画一闪而过。
江硕眼尖，立马看见了，他瞬间来劲：“哎？你在哪儿呢？你不在家吧，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我靠，你昨晚在哪儿过的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怪不得这么久才接电话，行，哥们儿懂得，你好好玩儿，校庆的事儿再说，我先挂了啊。”
江硕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而后难得给他回了一个暧昧的表情：【坏笑】兄弟，加油。
秋既明莫名其妙，这人从哪儿看出来他是在女人家里的？
后脑勺被一道目光注视，他警惕地回头，和正抱着双手斜斜地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郁白视线相撞。
秋既明内心万马奔腾嘶吼咆哮，我靠，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江硕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都听到了？
他表面淡定，转移话题：“你家，挺大的。装修，也很有品位。”
“是，得符合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形象不是，不过——”郁白松开双臂，三两步走到秋既明面前促狭地说，“我在思考，我这里面哪件物品让人觉得，我是个女的”
秋既明不淡定了，他果然听见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那种瞎玩儿的渣男海王？继而他又觉得自己太神神道道了，他又不跟郁白搞对象，在意对方觉得他渣不渣干嘛，一旦这么说服自己，秋既明很快镇定下来，他说：“大概是你这幅画。”
闻言，郁白神色莫辨地往墙上看了一眼，敛起嘴角的笑，对秋既明说：“走吧，送你出去。”
白色墙上，玻璃框下，蔷薇簇拥中，画中人半长及肩长发，背影纤瘦，侧脸微露，遗世而独立。
秋既明过了很久才知道，那是郁白的画像。
他被郁白送到电梯口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厮分明说的是他要去传声，怎么就变成了“送客”？
所以他刚才是被郁白忽悠上他家做客来了？
秋既明：“”
珍爱生命，远离郁白。
靠近他智商会受到影响，进而做出难以用行为逻辑学解释的行为。
电梯门缓缓合上，截断两道对视的目光，郁白站在电梯口，轻笑一声，转身进屋。
他发现，秋既明好像，没有那么抵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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