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是鱼动，是心动
又到了新的一天。
贺一一在章家睡了安稳一觉后，早早就起来了。不为别的，只为给章氏兄妹准备一份美美的早餐。她先是拿来面粉揉成面团，未等它发酵，再揉光搓成条状，然后用筷子掐成半指长的小面段，快速置于滚烫沸水中烹煮。一时间，小面段在空中乱撒，恰似雨点。待其将熟时，贺一一又在沸水中加入搅拌好的鸡蛋。那沸腾的热水里随即开出了团团黄白交织的蛋花，像极洛阳牡丹盛开时那般惊艳。
仅一瞬，贺一一便快速连汤带蛋花和面段捞起，放入陶碗里，光白滑美，甚是可爱。然后，她再把提前准备好的菜丝铺于汤面之上，然后淋上她自制的清酱。就这样，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馎饦唤醒了章氏兄妹的早晨。其实，自李唐起，馎饦就已经成为百姓一道重要的主食。不过这次，贺一一稍稍作了一点创新，就是以蛋花做汤，让一碗寻常人家的馎饦，变得更加诱人。
章氏兄妹闻到香，都从睡梦中醒过来。当他们看到这么精致的一碗馎饦放在眼前，还以为自己在梦里。他们惊喜的表情，就是对贺一一最大的赞美和鼓舞了。
“哇，一一，我的天啊，你这是……在做工艺品吗？好看得我都不舍得吃了！”章正蕾看得眼睛发亮，明明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却被面前的馎饦惊艳到，舍不得破坏它的摆盘。
而身边的章正春更是喜悦到说不出话来，眼神里写满幸福。他似乎还在做梦，梦见以后每天醒来都能吃上贺一一的爱心早餐，还有一群孩子快乐地围绕着他们。
“没事，快吃！再不吃都凉了，重新再做，那蛋花都要变老了。”
“可我还是不舍得吃。”章正蕾嘟起小嘴，撒娇说道。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不只是馎饦，还有其他好吃的！”
“真的？”章正春与章正蕾同时兴奋地说道。随后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是啊！快吃！特别是你，正春，你还得回北辰司呢，等下你迟到了，那赵糯米又不知道怎么拾掇人了。”
“赵糯米…”章正蕾差点没有从椅子上笑翻，“一一，你怎么起的名字都跟吃有关。但这糯米圆圆白白，可爱得很，跟你口中所说的穷凶极恶，冷面判官差很远呀！”
“因为他黏人啊，哪哪都碰到他。烦死了！反正，我以后都不想再碰到他。碰见他准没好事发生。你都不知道……”贺一一说着说着，双手叉腰，一副小生气地模样。
“好啦好啦，不说了。我们白天还是不要议论人，不然……”张正蕾边吃边笑着说。
“好好好，打住，打住，我不说，我不说！”贺一一马上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呸了两下。
一旁的章正春已经默默地把馎饦吃了一半，心里暖滋滋的，完全自动屏蔽了她们俩的对话，沉浸在美食与幻想之中。
吃过早餐后，贺一一便开始新一轮的求职。不过一个早上快过去了，她吃了不少闭门羹。有点名气的酒楼，一听到贺一一的名字，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拒绝，都怕跟贺家有牵连；有些酒楼又不招女庖厨；有些酒楼又只能让她做下三滥的工作，此时心高气傲的贺一一怎么可能会接受这等工作呢？
但她没有放弃，开封这么大，总会有酒楼赏识自己。贺一一仰望天空，不断给自己鼓舞打气，转眼一看，前方就有一家名曰“莲香居”的酒楼，是一家新开的店。贺一一想了一想，新店一般都比较缺人，而且也敢用人，不妨试试看。
贺一一进去后，发现这酒楼的装修格局确实雅致，恰如其名，很多装饰都与莲花相关。贺一一环视一周之后，就直接找到掌柜，“掌柜，您这店还招庖厨不？”
这个掌柜名叫任子晨，他把贺一一上下打量一番，虽有点疑惑，但态度却比之前几家酒楼的要好不少。他客气地说道：“本店确实有招募庖厨之需，不过，你是女子……我倒是不介意，就怕我们的主厨介意。”
贺一一那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就是有了想法的信号。她的嘴开始卖乖起来，“掌柜，我看您这店名，叫莲香，这是多么优雅，又带有一点阴柔美啊。我想啊，你们的招牌菜肯定不多不少与莲花有关系吧。既然跟莲花有关，那自然少不了女子的一些感觉。要是你们这里有个女庖厨，说不定还能碰撞出一些灵感来，让菜式更加有柔美的感觉，特别是一些糕点啊，还有一些讲究刀工细节的菜式。”
任子晨听得头头是道。确实，贺一一就有那么一种说服人的魄力。但很快，他回过神来，有点犹豫地说，“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最终招人的还是主厨。”
“哎呀，我没说让您拍板嘛，但您是可以推荐呀。既然你都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也就说明您认同灵感这一想法，您有想法就得提出来，这样才方显您掌柜的尊贵与话语权。而且，推荐之后，还得有面试，那成不成，就是我能力的问题，与您没有干系，对吧！可要是我成功了，以后生意兴隆起来，您脸上可都有光呢！”贺一一笑着说，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胜算。
任子晨也是听得像小鸡啄米那样连连点头，加上酒楼最近确实缺少人手，刚请来的一个庖厨又无缘无故不吭声地走了。所以他最后还是同意把她引荐给主厨，让她有个面试的机会。贺一一的心头大石算是放下一半。
任子晨把贺一一领到后厨。那时已经快到中午饭点时间，后厨开始忙碌起来。迎接掌柜的是主厨的一个助手张小忠。这人个子长得不高，眉短浅薄，眼白过多，眼间距短，目光闪烁。虽为男子，却在眉宇间流露一点阴柔之气。说话时，虽然客客气气，但总让人觉着别扭，感觉他一字一句都从牙缝里吐出来。“真的挺抱歉的，这个时候我们也正忙着，可能就顾不上面试了。”
贺一一似乎看出了什么。拦路的人，她见多了，于是她决定用“死缠烂打”。她厚着脸皮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非常能理解这中午吃饭忙碌。但是，我可以等！我就在门外等好了，我不会看大家炒菜的，避嫌的规矩嘛！”
张小忠“呵呵”了两声，然后又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那就烦请您先等等吧。”说完，又回到后厨继续忙碌。
任子晨见贺一一如此赤诚，还特意命人搬来一张凳子，让她休息一下。而此刻的贺一一，已经通过她灵敏的嗅觉，“看到”厨房里面都在做什么菜，脑海里甚至都把烹调的步骤展示一遍，如同亲临现场，她眼前的那堵墙，也不过是形同虚设。
“荷叶饭，荷香鸡，荷叶蒸鱼，荷花黄瓜肉片，银耳莲子羹……还真的和莲花相关，不过也没有太大的难度。”贺一一心里嘀咕着，嘴角微微上扬，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没过多久，店小二李阿柒气喘吁吁地跑到后厨来，然后大声喊到“林厨，林厨！”贺一一见之，也站了起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只见一名粗眉大眼，高鼻阔口，满脸胡须，头戴方帽的汉子，拿着锅铲从后厨走了出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此人正是莲香楼的主厨林双全，助手张小忠也应声而来，紧跟在身后。
“何事？我忙着呢！”林双全一声怒吼，吓得李阿柒的帽子都歪了。
“哎呀，今天来了一贵客，他点菜方式好怪。也没说要点什么，只是说要主厨推荐。”李阿柒一边擦汗一边说。
“什么鬼主厨推荐！你不会跟客人介绍吗？废物！”林双全的语气比灶台的火还猛。
“我介绍了呀，但他说我们菜单上写的菜都不够特别，要主厨您根据今天的新鲜食材，烹制出与菜单不一样的食物。”李阿柒着急地说。
“这都什么跟什么？真难伺候！你把他打发走吧，我没这闲暇功夫陪他玩过家家。”说罢，林双全正准备转身走，李阿柒又把他拉住。
“林厨！我们真不能把他打发走呀！”
“为啥？他皇亲国戚吗？”林双全一脸不屑。
李阿柒一脸紧张地拼命点头，然后靠近林双全和张小忠的耳边轻声地说：“他是相国府的慕容公子，皇帝身边尚食副使。”
“啥？尚食副使怎么跑到这来？”林双全总是开大嗓门说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不远处的贺一一恰好就听到这句，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脑海里就浮现当日慕容昭那飘逸的白色长袍和身上淡淡的花香。
李阿柒尴尬得脸红耳赤，连忙把林双全制止了，“嘘，小点声！这是任掌柜认出来的，而且他今天穿着便服来，估计是考察，探店。”
这个时候，张小忠露出阴狡的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馊主意。他先是对店小二说：“知道了。阿柒，你先回去，让那位贵客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准备。”然后再低声跟林双全说：“师傅，那边是今天来面试的女庖厨。要不我们找她试试？”
林双全转身看了看贺一一，刚好与她的眼神对上。贺一一还礼貌地回了一个笑容。林双全不解，“这来面试的，让她做菜，砸了怎么办？”
“师傅有所不知。这砸了，我们就说是她做的，我们店家和尚食副使都不得罪。即便是重做，也是师傅您来做，方显得师傅您的能力。如果做好了，就说是她帮我们打下手，但主要操作都是我们，这样脸面都是我们要了，您看如何？”张小忠皮笑肉不笑，边说边摸着下巴。
林双全恍然大悟，笑逐颜开，“这个主意好！小忠，你可以啊！”接着，林双全便把贺一一喊了过来：“那个小姑娘，你过来一下。”
贺一一听到林双全喊自己，突然一阵兴奋，就快步走到林双全面前，然后毕恭毕敬地说道：“想必您就是莲香居的主厨吧？久仰久仰！”
“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现在外面来了一个贵客，他点菜的方式有点特别，只是说根据我们今天进货的新鲜食材来烹煮，没有其他特别要求。恰好今天你来面试，我们就把这个侍奉的机会给你，你可以做你的拿手好菜，我们也顺便看看你的临场发挥。如果客人满意了，我们就再进一步评估，你看这样可否？”
其实没有主题，比有主题的难度更大。贺一一大概知道他们的意图，不过对于贺一一来说，这点挑战也算不上什么，所以她便欣然答应了。而此刻的林双全和张小忠，完全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小厨娘，怎么说都是不久前，在前开封第一楼的胜桃居，赢得首届夏日佳肴大赛第一名的贺一一。
贺一一进了后厨，她看了看食材，心里面突然又没有特别满意想法。然后她闭上眼睛，冷静琢磨。新鲜食材，除了要今天运来之外，也有“当季”之意。孔子曰“不时，不食”，讲究的正是吃东西要应时令、按季节，遵循自然之道，也符合人体的“气运行”之道。用荷叶做主题固然符合“当季”之意，但什么荷叶饭，荷香鸡，也是在太过普通，难有惊喜的感觉。当然，这道菜也不能太过刻意，最好是食材要寻常接地气，但菜式是精巧有新意。
她再看了看那筲箕上的莲子，还有荸荠、猪肉，茼蒿、艾叶等，眼珠子又转动了一下，灵感立马迸发。她先是用温水浸泡莲子，然后静止一边；随后又把艾草放在沸水中煮；同一时间，她又开始洗净猪肉，把荸荠切碎……她本想再要点冰块，但这家新店没有自己的冰井，对于贺一一来说，这是一个美中不足的地方吧。
全部菜式大功告成，她就让李阿柒过来取菜。李阿柒第一次见到如此精美的菜式，不禁吞了一下口水。在旁的张小忠看到，心里的嫉妒难消，但他并无作声，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事。
李阿柒好奇地问道：“姑娘，你这些菜都做到好精致，有菜名没？”
“菜名自然有了，到时候劳烦您这样这样告诉那位客人。”贺一一故意凑到李阿柒的耳边，把菜名和它们背后的做法告诉了李阿柒，让他上菜时介绍给慕容昭。李阿柒边听边记，耳朵都快听到流口水了。
等李阿柒离开了，张小忠假装关心地过去问贺一一，“嘿，你还行吗？都做了些什么菜？”
贺一一早就知道张小忠想要偷师，便笑笑说道：“没什么，都是一些家乡菜。等那位贵客吃完，我再与你分享。”
张小忠假装礼貌一笑，心里酸得像喝了一整坛醋。
“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反正我都进来了。顺便你们也可以考察考察我别的技能。”
张小忠嘴角微微颤抖，依旧保持客气地说：“暂时没有了，要不你先歇息下。”
贺一一伸了伸腰，心想也好，就等着那个慕容大人试吃。她对今天被录用是越来越有信心了。
另一厢，李阿柒把菜送去了包厢。而慕容昭早就坐在包厢中静候多时了。这一天，他换上了一身灰蓝色的镶边刺绣长袍，白玉缎带，面容俊朗依旧，气质翩翩。他看见李阿柒来了，微微一笑，不催不赶，非常亲切。他往第一道菜看去，便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公子，这第一道菜，名曰‘一骑红尘’。”
只见这道菜，颗颗丸子，形似荔枝，红润诱人。慕容昭会心一笑，喃喃道出：“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有点意思！”李阿柒听到这句诗时，突然一怔，这不就是刚刚那个姑娘让我解释给公子的诗，他怎么抢了我的对白？
慕容昭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才放进嘴里，嚼了一下，两下，眉毛突然上挑。“荸荠？哈哈，太有意思了，这猪肉外被割成十字，油炸时，因膨胀而变得像荔枝皮一样。被油炸过的猪肉，外表酥脆，而它里面夹着荸荠碎，吃起来爽口清新，而且还解了猪肉的腻，甚是妙哉！”
“公子真的和我们的大厨想到一块去了！她也是这么让我向您解释的。”李阿柒甚是尴尬，自己刚刚好不容易把贺一一的话都背下来，结果无用功之处。“此外，我们的大厨还说了，她本想再用冰镇，让‘荔枝’看起来更加逼真，但鉴于小店还没有自己的冰井，所以让我这边代为道歉。”
“哦！还真有点意思！居然还想到用冰镇，很遗憾没有品到真味，但我能想象到，冰凉酥脆爽口的三重口感。好，那第二道菜呢？”慕容昭已经被“一骑红尘”惊艳到，对第二道菜的期望值升高了。但李阿柒却把第二和第三道菜同时捧上来。
只见其中一盘，上面横着放了一个竹筒，竹筒下面是茼蒿，远远闻着，就有清香沁人的竹香，随之而来是淡淡的饭香，还有一点蘑菇的泥土香味。慕容昭轻轻把眼睛闭上，仿佛自己置身于一片竹海；而蘑菇与茼蒿相争的气味，让人感到有种喧腾之意，活跃了整片竹林。他把眼睛张开，看向第三道菜，盘子上摆着一片舒卷有致的莲叶，脉络精致，可以假乱真。莲叶下面是一条鲤鱼造型糕点，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正当李阿柒准备开口介绍菜名时，慕容昭打住了，“等等，让我猜猜菜名。‘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李阿柒瞪大了双眼，回想着贺一一跟她说的字字句句，简直难以置信，这位公子是有千里耳吗？怎么对白都是一模一样？连说话的语气、语调、语速，嘴型都对上。
看到李阿柒的表情，慕容昭也猜出个一二，他尔雅一笑，感觉自己不只是在品菜，而是在和大厨通过菜肴，隔空对话。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竹筒，竹汁渗透了的饭香扑鼻而来，一口下去，米粒香软可口，唇齿留香，让人流连在竹林之间，乐而忘返。慕容昭满意地笑了，原来除了荷叶香饭，还有竹筒饭可以代表清凉的夏天。
接着他喝了一口茶，稍稍清了清口腔的味道。再去品尝‘鱼戏莲叶间’。他先是夹起那块逼真的莲叶，优雅地闻了一闻，是艾叶的味道。慕容昭会心一笑，不用莲叶做的莲叶，竟然胜似莲叶。人家都是用艾叶做成青团，没想到这位大厨如此标新立异，做成莲叶，实在太有意思。然后他轻轻咬了一口，口感软糯清香，甚有童年的味道。随后，他有点不舍得地“剖开”鲤鱼，里面居然是淡黄淡黄的馅心，透出一股莲子的清香与淡淡甜甜的糖味。慕容昭有点好奇，便取了一小块品尝。一瞬间，那不是鱼在动，也不是莲在动，是他的心在动。清甜入心，细软绵绵，如同恋爱一般。
“这是把去心去皮的莲子捣碎，压成泥蓉。再放入锅中，与油、糖一起翻炒，对吗？”慕容昭一边说，脑海里一边想象大厨是怎么操作。
李阿柒一边听慕容昭说话，脑里却全是贺一一的话。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对面的是慕容昭，此时他都惊呆了，这是直接复刻吗，还是他们是同一个人？“是的。大厨跟您说的一模一样。”
“变成泥蓉的莲子竟然如此细腻缠绵，果然是鱼戏莲叶间，是鱼莲缠绵。”慕容昭满足地笑了，随后他又夹起一片茼蒿，咀嚼之后，缓缓道来：“你们的大厨，心思如此细密，连去油腻，清口舌的拌菜都准备上了。我想见见他！”
李阿柒抹了一额汗，他紧张到都把心脏提到喉咙了。听到这一句，他在松了一口气，脸上才恢复一点气色。“小的这就去。”
慕容昭看着面前的三道菜，乐滋滋地再继续大快朵颐，心里对这个大厨更是充满了期待与幻想。他本以为“高山流水”只会出现在琴瑟之间，没想到美食，也能可以心灵互通，不用任何文字，任何语言------他怎知我所想？甚至菜名选用的诗歌都是我最喜欢的，这世上居然有如此懂我之人。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没过多久，大厨出现了。但竟然不是贺一一，而是林双全和张小忠。慕容昭看着满脸胡子的林双全，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间有种幻想破灭的感觉。但没关系，总不可以貌取人，说不定这粗犷的外貌之下，就是藏着一颗细腻的心呢。慕容昭笑了笑，说：“没想到，这么精致独特的佳肴，是来自一位豪迈爽朗的大师之手。真是人不可貌相！”
原来，在李阿柒上菜的时候，张小忠就一直悄悄地跟在后面，然后再门外偷听。到李阿柒出来的时候，张小忠又截住了他，说让自己代为传话即可。转过身，张小忠便对林双全说：“想必慕容大人是来寻觅名厨，这是我们有机会进宫成为御厨的机会，怎么可以让给那个黄毛丫头呢？再说了，如果不是我们给她小试牛刀的机会，她怎么能够在大人面前展露呢？说到底，这都是沾了我们的便宜。”林双全权衡了利弊，决定听从张小忠的话，顶替贺一一去面见慕容昭。
“多谢大人夸奖，这都是我跟小徒一同想出来的。”林双全说这话的时候，都不禁心虚起来，怕被戳穿。这时候，张小忠连忙补充到：“师傅平日都不善言语，所以把所思所想都寄托了在菜肴之中了。”
“哦，原来如此。”慕容昭并没有一丝怀疑，他接着说：“我们府上不日将会举办一场荷花宴，我刚刚试过你们的手艺，我甚是喜欢，因此我想邀请两位，为我们荷花宴的庖厨，负责当天宴会的烹调，菜式你们来定，但是今天这三道菜请都一一保留。您两位意下如何呢？”
林双全突然心慌，毕竟他没有做过那三道菜。而一旁的张小忠，假装与他商量，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我刚刚在门外都记住了，很简单，不用紧张。”随后又笑着对慕容昭说：“我和师傅都没有问题，不知道公子贵府在何处呢？”
慕容昭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微微一笑，说了那三个字：“相国府。”
张小忠和林双全看了看对方，心里又惊又喜。他们都庆幸自己顶替了贺一一，才有机会去相国府大显身手，想到这里，他们都给彼此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好，那到时候见！你们所需要的一切食材和工具，我们都会悉数提供！”慕容昭非常满意地笑了，对于他来说，今天这三道菜，比他在御膳房里尝到都要让人印象深刻。果然高手在民间。虽然那林大厨和自己想象的差得有点远，不过他也算是个宝藏大叔吧！慕容昭一边想，一边继续夹菜，嘴角上扬的弧线就没有掉下来过。
待慕容昭离开后，张小忠就找到了贺一一。他装作安慰地跟贺一一说：“哎呀，小姑娘，真的很抱歉地告诉您，那位贵客似乎不大满意，还批评了林厨，所以”
贺一一眉头皱了一下，有一点失落。她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但随后她又想到，毕竟对方是尚食副使，要求甚高，口味难测，这个结果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是，她并不觉这是莲香居不录用她的理由，所以她争取道：“张大哥，谢谢您告诉我。但是您和林大厨可以再给一次机会我吗？吃的东西，众口难调。那位贵公子兴许吃惯了大鱼大肉，对于这种家乡小菜。您们要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张小忠心里一肚子坏水，固然不想再给贺一一机会，但贸然拒绝，又怕穿帮。于是他这样跟贺一一说：“好吧好吧！今天晚上，有客人订了一桌接风宴，你就帮忙再准备两三个小菜，到时候我们再根据客人的评价，再作出决定吧！”
贺一一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好，那他们都有什么忌口的吗？或者他们都有偏好吗？”
“没有。”张小忠淡淡说道，那张阴柔的脸上，挤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你好好准备。抓住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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