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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鹏找到蒋少初的时候，他正在跟一名实习医生谈话。魏鹏有些嫌弃地将那个女生上下打量一圈：跟导师交谈为什么要扮出一副低眉含羞、娇娇怯怯的模样？浑身上下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绿茶味，怎么看怎么别扭。

        好不容易等到蒋少初送走她，他龇牙咧嘴地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你这什么品味？”

        蒋少初眉头紧锁：“别乱讲。这里不方便说话，去我办公室。”

        待二人到了蒋少初独立的办公室后，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解释道：“我很早之前就听别的教授提起过，此人学术不端，却没想到她竟然想装可怜找我做她的导师。真当我是傻的？”

        魏鹏啧了一声：“我早就跟你说过，别一天到晚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你看，招来的都是些什么苍蝇？他们全都以为你是个有缝——”

        蒋少初及时地阻止了他：“得了得了，你这都是什么比喻。说吧，有什么事？”

        听完魏鹏说完来意后，蒋少初欣欣然摆了摆手：“没问题，傍晚我帮你把药带回去。不过我怎么还听说，你前几天当街打了人？还下那么重的手，你知不知道善后有多难？”

        魏鹏冷哼一声：“重吗？如果不是温蒂叫了停，我都没打算留活口。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想调戏我们温蒂？既然他管不住自己，我就勉为其难当一回他爹，教教他怎么做人。”

        蒋少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现在一口一个「我们温蒂」的，真看上人家姑娘了？”

        魏鹏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嬉皮笑脸地道：“是啊，真看上了。不行吗？”

        蒋少初拍拍他的肩膀：“温蒂绝对是个好姑娘，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魏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感觉有点悬。”

        蒋少初诧异道：“哪里悬了？别怂好吗，我和小倩还等着祝你们俩百年好合天长地久呢。”

        魏鹏无比自嘲地重复道：“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蒋少初见他状态不对，赶忙追问怎么回事。魏鹏哂然一笑：“没什么事，只不过觉得我们都有些自作多情了。人家姑娘只是在还我人情、想替父母报仇而已，光明磊落着呢。”

        没等蒋少初开口，他自顾自地又道：“既然说到这份上，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说实话，无论我做什么、怎么做，那姑娘都一直在把我往外推。就算她少有的几次对我示好，也都让我感觉好像是……欠了人情不得不还，所以非要做些什么跟我两清不可。”

        蒋少初不以为然：“不可能。或者说，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们两个局外人都看得清楚，她跟你在一起时的那种快乐，绝对不会是装出来的。你想，她本就出身于巫家这种传统世族，前段时间又刚失去了父母，短时间内不能接受你的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魏鹏迟疑地看着他：“是吗？她先前说要送我一副唐刀，可当我问她原因的时候，她却言之凿凿地说是为了还我人情……”

        蒋少初瞪大了眼睛：“她送你刀？”

        魏鹏颇为苦恼地点了点头：“是啊。刚才我们碰面的时候她还说刀已经做好了，后天就带我回巫家岭试刀……”

        蒋少初拍手叫绝：“没想到温蒂竟然这么会？送刀多好啊，这说明她非常信任你，以至于连身家性命都可以交给你了好吗！”

        魏鹏朝他翻了个白眼：“能不能不要过度解读？要我说，她不过是发现我天天都带着剑，突发奇想罢了。还身家性命呢，说得好像她要以身相许似的。”

        蒋少初哭笑不得：“我说你平时撩小姑娘不是很有一套的吗？这要是换了别人，你早就信誓旦旦地说人家已经上钩了。怎么，到温蒂这里就看不出来了？”

        魏鹏“哼”了一声，没搭话。蒋少初看向窗外，不由得感慨万千：“苍天有眼，终于有人可以让我们片叶不沾身的魏大少心猿归林，意马有缰了吗？”

        魏鹏正想还嘴，被蒋少初的问话堵了回去：“还没明白？那我再友情提示你一下。你自己想想，你有多久没接过那些需要跟异性接触的任务了？你记不记得那些雇主愿意为此出多高的价钱？”

        魏鹏沉吟良久，却发现自己根本给不出任何具体的时间或数字，莫名有点烦躁。蒋少初看他如此苦恼，继续循循善诱加以引导：“是不是因为温蒂？”

        魏鹏哑口无言——因为他认清了蒋少初是对的。

        他甚至觉得好友的注视变成了一张网，直教他无处遁形。心意被人如此血淋淋地挑出来，就好像突然看到皮肉被深深剖开，后知后觉的钝痛让他惶然，同时又多了种“众人皆醒我独醉”的不自在。

        他慌了。

        他无比希望自己能说些什么来驳斥蒋少初，哪怕是把话题引到别处；可或许是呼啸而来的真相让他太过震惊，又或许是这真相在心里刻下的痕迹太深，魏鹏嗫嚅半晌，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

        二人静默良久，蒋少初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想明白了就行。反正我们都已经聊到这里了，那就跟你再确认一件事：《那个任务》你还打算继续吗？”

        魏鹏尚且沉浸在震惊的余波里久久不能回神，而蒋少初的这句话无异于在他尚未愈合的创口上又添了一层重重的盐渍。他破天荒地觉察到这种疼痛是无法自愈的，可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找到所谓的痛点；刚刚认清的事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甚至觉得呼吸中都隐约透着一丝血腥味。

        但魏鹏毕竟是魏鹏：纵使心里已是波涛汹涌，面上依然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为了不让好友看出端倪，他抓起桌上的一颗糖放进嘴里：“继续啊，当然继续了。哎，你这薄荷糖不错，哪买的？”

        蒋少初挥挥手：“前几天小倩出任务带回来的，喜欢你就多拿点。你确定要继续吗？我原本以为你会为了温蒂改变主意的，毕竟这个任务对你自己的伤害也很大。”

        魏鹏当即抓了一大把糖果放进兜里，神色依然是乐颠颠的：“真的好吃，等我带点给温蒂也尝尝。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们照常准备吧。”

        蒋少初看着他笑嘻嘻的，不知怎么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你不打算替温蒂考虑考虑吗？”

        魏鹏不自觉把兜里的糖果攥得死死的，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这就是在替她考虑呀。你觉得以她现在的能力和人脉，有百分之几的把握能杀了谷宇原？”

        蒋少初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觉得心里更加沉重了：“那……不替你自己考虑一下吗？”

        魏鹏轻飘飘地回答道：“无所谓啊，反正我会自愈嘛。”

        蒋少初瞄他一眼，一针见血地纠正道：“只是生理上。”

        魏鹏被他戳中痛处，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具也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痕。他佯装不以为意地朝蒋少初摆了摆手：“随便你怎么说啦，反正一切照常就行。只耽搁一天应该不会影响整体进程吧？”

        蒋少初摇了摇头。魏鹏再度叮嘱他别忘了给温蒂拿药，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替温蒂谢谢你们的糖！”

        蒋少初看一眼桌上剩得零零星星的几颗糖，再看一眼某人潇洒的背影，感觉心里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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